第672章 我主將至，爾等皆為螻蟻
天上仙殿，青鸞行宮。
宮殿當中甚是冷清，僅有兩人對坐。
「這些都是七寶菩薩講法之時，曾經出現過的人，我那些手下尋了不少在場者，耗費大法力將整個過程復現而出，或許有些缺漏，我會令他們繼續探查，將軍請先過目吧。」
虹荊探出手，緩緩在案桌上鋪開一副畫卷。
只見畫卷之上，眾生百態，栩栩如生。
要知道菩薩講法乃是何等嚴肅的場合，除去菩提教眾以外，其他人哪裡敢擅自書畫這般盛事。
單憑在場修士的口述，在短短時間內將場面復現的如此完整，不僅體現出天兵天將的強悍，也能看出虹荊對這事情到底有多上心。
主要是青鸞在那弼馬溫身上所做的荒謬舉動。
徹底讓虹荊看明白了這人的性格，以及那頭紫髯白龍的重要程度。
從五品仙印，就連那些師承高貴的仙家們，大部分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現在就因為一絲懷疑，想要驗證點什麼東西，便給了一個剛剛上天的功德仙。
當然，那乾青確實立了功不假，但這也能看出，青鸞對這些外物並不是很看重，更沒有組建一套屬於他自己班底的打算。
否則就單這一件事，就足夠讓那些老下屬寒心了。
既然如此……
虹荊終於心動了，若是能交好青鸞，對方即便沒辦法提拔自己這個五品仙將，那這人手底下諸多空缺的位置，總是可以去爭取的東西，替自家同門晚輩拿點好處。
往大了想，他甚至有可能在仙庭掌握一支為四品仙將辦事的強大力量。
「……」
青鸞安靜投下眸光，那畫卷中不停變化的浩瀚人影，一個不落的被其收入眼帘。
隨著菩薩睜眼，佛光初現，一位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接連出現。
直到天上金芒散開，有倩影落於山巔。
「青鸞宣威將軍座下，紫菱攜同僚替我主前來觀禮，參見七寶菩薩。」
當熟悉的話音在耳畔響起，青鸞如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終於是微不可查的閃爍了一下。
他並未說話，只是繼續看了下去。
在紫菱和獅虎大妖之後，又有兩人到場，乃是年輕男女，來自神虛仙門，落座首位。
「能對她們兩個造成威脅的，大概就是這些了。」
接下來的過程有些枯燥，畢竟身為三仙教出身的仙將，無論是虹荊還是青鸞，都用不上菩提教的法門。
「問題就來了，我仔細看過幾遍，紫菱仙子和我那不成器的坐騎，到目前為止，都沒有露出異樣，說明這些人中沒有她們認識的，不存在什麼舊怨。」
「非要說有什麼爭執，也就是這喚作葉嵐的神虛山峰主，迫使紫菱仙子讓了個位置。」
「但紫菱是個懂事的，即便在凡間，也沒有給將軍惹事的習慣，也乖巧讓了出來，便是那神虛山再霸道，也不至於……」
虹荊一邊解釋，順便還不留痕跡了誇讚了兩句。
待到眾人齊聚，隨後便是朝廷與菩薩間的暗鬥，直到紫菱起身離開了鶴山。
「將軍您瞧，她如此謹慎，也不可能是被這爭鬥誤傷。」
虹荊無奈的探指，接著道：「唯一的疑點，就是在紫菱仙子離去後，這神虛山的葉嵐也跟著離開了鶴山，反倒是她那位師弟仍舊端坐，有些奇怪。」
「但僅憑這點，壓根說明不了什麼，那紫菱乃是洪澤偏壤出身，上天以後很少會下凡，葉嵐你也知道，自小就是神虛山傳人，兩人根本沒有認識的機會，談何交集。」
再怎麼說，虹荊也是正兒八經的五品仙將，觀察力細緻入微。
從兩女見面時的神情就可看出，她們壓根就不認識。
「……」
青鸞仿若未聞，仍舊盯著畫卷。
他壓根沒有受過虹荊的言語影響，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那墨衫青年的身上。
許久後，他才緩緩抬頭，嗓音平緩：「神虛山丹峰祖師並非葉嵐，而是沈儀，為何她坐首位？」
碧海之事，乾青被白羽仙襲殺，受神虛山前輩相助。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人便是沈儀。
原本讓人毫無思緒的一團亂麻，此刻好像有了些許脈絡可尋。
「你說這小子是神虛山峰主？與你我同輩？」
虹荊愣了一下，這才重新把目光投回了方才一直忽略的那人身上：「所以是為何？」
「我不知道。」青鸞認真搖頭，輕聲道：「但掩人耳目之舉，終究是心懷不軌罷了。」
「那也未必就和紫菱有關係吧？」虹荊扯了扯嘴角，神虛山可不是什么小勢力，想要憑這麼牽強的理由過去問話，那堆峰主恐怕是不會回應的。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了，就算真是神虛山動的手，難道為了一頭坐騎，青鸞還要與這群人翻臉不成？
既然那姓沈的能讓葉嵐坐在首位都不介意，說明兩人關係不錯。
青鸞要是問罪葉嵐，沈儀身為峰主，難道會不管不顧？那怎麼可能，三仙教就沒有這個傳統，他必然是要出面護住這個小姑娘的。
到時候兩大仙門的頂級弟子為了一頭坐騎產生衝突，傳出去是要鬧大笑話的。
「大劫將起，青鸞兄要慎重啊！」
見青鸞的態度今日有所緩和，虹荊順著杆子往上爬，悄然改了口。
所謂天地重開，日月輪轉。
每當大劫降世，既是世間的災禍，也是修士們的機緣。
故此，兩人才會對菩提教和神朝間的衝突見怪不怪，這本就是劫起的徵兆，而且僅是大浪汪洋傾覆而來之前的一個小浪花罷了。
仙庭的默認，才是推起這浪潮的無形之手。
而青鸞身為三仙教中威名赫赫的頂尖弟子，在大劫掀起之後，必然是要親身入劫，去爭奪那虛無縹緲的機緣。
在這般時刻，萬事未定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先去得罪同教當中的另一個大仙門。
若是讓對方的師門知道這事情是自己攛掇的，虹荊不免背心一涼。
「我心裡有數。」
青鸞抬眸看向殿外，略微伸掌，一道神光便是掠了出去：「著乾青仙將，奉仙旨下凡，攜兵將五百，助正神伏妖。」
此言一出，虹荊已是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正神」這兩個字可不是隨便稱呼的，那都是天地初開的神魔，個個擁有不凡神通，又有滴血重生的本事，代表大道秩序，仙庭威嚴。
他們所鎮守的，都是世間極惡。
其他兩教出身的仙官仙將們，平時避之不及，哪有把自己屬下親手往那裡送的道理！
這是為了查明真相，連自己的名聲都不顧了？
「呼……」
虹荊緩緩收回了手掌，有些忌憚的看過去。
那頭紫髯白龍的重要程度，恐怕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高些。
……
大南洲，神朝之外，雞鳴山。
以此山為界，往東便是西山大府，歸朝廷管轄，往西便是妖邪肆虐的八極谷。
說是谷，實則早已自成一方天地，諸多妖魔勢力混居，隱隱有了匯聚成妖國的趨勢。
雞鳴山位列八極之一，乃是谷中離人間最近之地，大妖不敢靠近，生怕成為仙庭的眼中釘，但亦有不少妖魔，受夠了谷中苦楚，偶爾會嘗試著衝破關卡，去享用人間繁華。
此刻正值午時。
有偉岸身影自山腳而來，步伐穩健，渾身沐血，給那璀璨的身軀上平添幾分煞氣。
整整五百兵將在山巔等候，臉色皆是複雜難言。
除了青花從仙庭帶來的天兵天將以外，山巔還佇立著一道更加偉岸的身影，粗略一看，少說也有三十丈高大。
在其面前，便是青花的金身法相，也顯得嬌小了起來。
只不過他並非金身模樣，反倒更類似於凡間的塑像，渾身五彩斑斕，好似塗漆一般，青面獠牙，顯得駭人之餘，渾身洋溢著濃郁的威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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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怔了一下，拱手行禮：「卑職乾青，青鸞宣威大人麾下從五品仙將，恭迎星宿檢閱。」
掌管八極谷的，乃是天上太白星宿之一的神將，主殺伐，喚作岐風，位列從三品。
「嗯。」
岐風淡淡回應了一句，那天生帶煞的眸光掃過眾人，最後重新落回青花身上，著重看了下對方身上的血跡，言語中聽不出喜怒：「青鸞讓你來的？」
「是。」青花保持著拱手的姿勢。
「讓他們在這上面如木樁子似的杵著，由你一人斬妖，是你的意思？」岐風挑了挑眉。
青花不卑不亢點頭：「是。」
「有什麼說法？」岐風並未發怒，繼續問道。
「沒什麼說法，只是卑職粗略探查後，覺得此地太過兇險，並非他們職責之內……」青花還未說完，便被星宿打斷。
「你覺得你得罪了人，被發配至此，牽連了他們，心中愧疚？」岐風那駭人的眼眸里多了幾分深意。
沒想到青花卻是神情平靜，乾脆的否認了這個說法：「卑職不覺得這是什麼發配，也並不覺得愧疚，就是單純的認為他們在這裡派不上用場，與其白白送死，不如留在這裡，發現了什麼問題，也好及時傳訊諸位正神。」
她總不能直接告訴對方，自己想要替主人多掙些妖壽，況且這句也確實是實話。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青花無論行事還是講話，都越來越像那位墨衫青年。
她卻沒有注意到，在這句話落下的瞬間。
周遭的諸多天兵天將們，神情間的複雜，竟是又濃郁了許多。
說難聽點，當收到這調令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心裡破口大罵起來。
身為青鸞將軍麾下的人馬，他們哪裡瞧不出來這乾青仙將並不是什麼「眼前紅人」，自己等人完全就是受了牽連。
但對方好歹還落了個從五品仙籍，他們不僅要跟著過來遭罪，性命堪憂，更是半點好處也沒有。
可真到了雞鳴山後，乾青仙將的所作所為，卻是盡數落入了眾人的眼裡。
獨自伏妖，一人坐鎮著這道關口。
哪怕到了現在，在一尊從三品的正神面前，這位仙將都沒有抱怨青鸞大人的意思，更是刻意以這般言語，將他們身上的責任撇的乾乾淨淨。
「……」
游雲山長長出了口氣，身為碧海時就跟著乾青的下屬，他現在是真覺得自己走了狗運，能碰上這樣一個頂頭上司。
至於史永則是稍稍蹙眉，感受到些許不對勁。
青鸞將軍是想試探這個弼馬溫，但瞧這架勢，怎麼還真讓此人開始拉攏起人心來了。
「你說話倒是一點不委婉。」岐風終於是擺了擺手：「我不管你怎麼想的，是不是得罪了人，又如何安排屬下，既然來了八極谷，那就好生辦事。」
「事情不出問題，加官進爵，麻煩自解。」
「出了問題，你最好綁了你自己，讓他們押你回天上斬首，莫要讓我等動手。」
看似嚴厲的話語，卻並沒有讓周遭天兵天將感到畏懼，相反，包括史永在內，他們眼中皆是湧現出愕然。
眾所周知，正神教眾最大的特點就是鐵面無私，往壞處講，毫無人情味。
但剛才這位星宿，說什麼「麻煩自解」，分明是在關心乾青仙將的私事！
「當然，如果有什麼大問題，你確實辦不了的，可以直言。」
岐風漠然俯瞰而去。
不愧是功德成仙，這位天上來的小仙將，確實不錯。
但心性固然重要，在八極谷這種險惡地方，最重要的還是能力。
聞言，游雲山已經朝前方踏出一步。
來之前他已經提前了解過許多，星宿巡檢都是有時日定數的，這個日子不僅自己人知道，這麼多年下來，妖魔們也能摸索出來個大概。
換而言之，如果想要衝過這道關卡，那在每次星宿檢閱完畢以後的那段日子，便是最好的機會！
別看乾青將軍現在僅憑自己就能守住雞鳴山。
此地最臭名昭著的那五位大妖，到現在可還沒露過面呢。
相較於功績，在這種時候向星宿低頭，即便有些丟人，至少不丟命。
「卑職明白。」
然而，青花認真的話語卻是讓游雲山呆在了原地。
這是……把事情接下來了？
聞言，岐風最後深深看了這尊金身法相一眼，也沒有多言，轉過龐大偉岸的身軀，用力踏於山巔，浩瀚的氣息朝著四面八方肆虐而去，整個人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面面相覷一眾天兵天將。
他們呆滯的盯著乾青將軍的背影，心中剛剛湧現的那些感動，瞬間便被扼殺的無影無蹤。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位大人，即便已經吃過了大虧，心裡還是惦記著那點兒功績，就跟碧海時一摸一樣！
「到底哪裡來的底氣啊？」
便是對青花最有好感的游雲山，此刻也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在心底生無可戀的嘆了一句。
別人不清楚，這些人還能不清楚嗎？
從五品仙印，頂多相當於一尊中等實力的太乙仙，放到別處或許可以威震四方，但在雞鳴山就完全不夠看了，但凡是兩三頭大妖合力殺來，即便有仙庭的諸多手段，他們也是難擋一二。
別的仙將除去大印以外，自身實力也不菲。
但乾青將軍……誰人不知道，沒了這枚大印，她就是個合道境的功德苦修士，不入天境，連九品都夠不上！
「……」
青花垂手而立，無視了身後投來的諸多目光。
她現在腦海里僅有那道熟悉的清澈嗓音迴蕩。
「很近，在路上了，等我。」
短短一句話，便是讓她俯瞰山下的眸光中，多出了幾分睥睨的味道。
我主將至，誰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