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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海國際貿易中心大廈。
普萊斯（中國）會計師事務所，在這裡租下了八、九、十整整三層樓。
事務所的老闆兼董事合伙人——小威廉姆 .沃特豪斯先生，曾經用他那純正的倫敦腔英語對員工們說：
「普萊斯會計師事務所，是英國最大的會計師事務所，也是世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
「我們的普萊斯會計師事務所成立於1865年，目前在全球150個國家裡發展了業務，現在我們有十四萬六千名員工。」
「請問你們，我們的辦公室，為什麼要選在京海國際貿易中心大廈內？」
底下有員工回答：「因為這裡的租金貴！」
「哄」的一聲，底下的員工們發出一陣笑聲。
小威廉姆.沃特豪斯先生很嚴肅地糾正說：
「這裡的租金——不是貴，而是最貴！」
「當初，我為什麼要把我們的辦公室選在這裡？」
「就是因為，在京海市，你找不出比這裡租金更貴的地方了！」
底下，員工們的笑聲更響亮了。
小威廉姆·沃特豪斯先生接著說：
「這就是我們普萊斯的宗旨，無論在世界上哪一個地方，哪一個國家，我們的辦公室永遠要建在當地建築最高，租金最貴，最著名的商務區之內。」
「因為，普萊斯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最頂級的公司！」
「在這裡，你們每一個員工都會有很好的發展的機會！」
小威廉姆·沃特豪斯先生今年五十多歲，身材高大，發胖的身體穿一套考究的西裝外套，雪白襯衫的袖口上繡著他的英文名字。
據說，他的祖爺爺老威廉姆·沃特豪斯先生，當年就是這家著名會計師事務所的創始人之一。
那時候，邱雲天剛剛入職這家會計師事務所，英國老闆的這番話，聽得他熱血沸騰激動不已。
現在，很多年過去了，邱雲天也從一個新員工變成了這裡的老員工。
現在，當老闆小威廉姆.沃特豪斯先生用他那純正的倫敦腔英語，對這裡新來的員工，再一次地講出這番熱血沸騰的話的時候，邱雲天在旁邊聽到了，就只覺得乏味了。
這些年來，邱雲天在普萊斯的親身經歷，告訴他自己：
在普萊斯有發展的機會嗎？
也許有，但那只是屬於極少數的人。
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像他邱雲天一樣——平凡、忙碌，而絕無出頭的機會。
每天做著會計諮詢，或者做著會計培訓，或者出外查帳，或者寫著審計報告——這就是他，一個註冊會計師在這裡工作的全部內容。
單調嗎？乏味嗎？
很單調，也很乏味。
但是，為了生活，你必須要忍耐著；為了這份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收入，你必須要忍耐著。
這些年來，邱雲天親眼看見，他的很多很熟悉的同事紛紛從普萊斯離職，跳槽到一些別的公司做會計主管，或者做財務經理，或者做財務總監。
也有一些他很熟悉的同事，離職去做了和會計師完全不相干的工作。
現在，邱雲天終於明白了，普萊斯會計師事務所，其實，就是一所大學校。
每年，它都在為京海市，在為中國，不斷地培養並輸送出合格的會計師人才。
當有一個員工離職了跳槽了，就是說，他或者她，從普萊斯這所大學校畢業了。
普萊斯的人員流動，其實是很頻繁的。
不斷地有老員工離職，也不斷地有新員工補充進來，而像普萊斯這樣的一流大公司，是從來都不會發愁招聘不到優秀人才的。
這就是普萊斯，這個世界著名會計師事務所的冷酷無情之處。
現在，邱雲天正在辦公室的電腦前敲打鍵盤。
他正在寫一份年審報告。
大辦公室里，每一個員工都被隔斷，隔離出一個相對獨立的小空間。
「這裡是外企，是英國的公司，我們會尊重每一個員工的獨立性。」老闆小威廉姆.沃特豪斯先生曾經這樣，對這裡的每一個員工說。
邱雲天問自己：這裡獨立嗎？
這裡，確實很獨立，也很自由。
只要你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就沒人再管你個人私生活方面的事情。
邱雲天覺得，在這裡工作的人們，就像一個精確的齒輪，每天精準地運轉著。
邱雲天覺得，在這裡工作的的人們，有著太多的理性，但是，卻缺少熱情，也缺少人情味。
在普萊斯會計師事務所辦公大廳的一個角落，還用隔斷隔離出來一個茶水間。
茶水間裡，有免費的雀巢咖啡、麥斯威爾咖啡和方糖；不想喝咖啡的，這裡還有立頓紅茶和各種盒裝袋泡茶。
不過，手磨咖啡和國內名茶的茶葉，這裡是沒有的。
這裡只提供工作速溶咖啡和工作袋泡茶。
而那些屬於享受級別的現磨咖啡和中國名茶——對不起，不提供！
樓下地下室里，普萊斯還有一個自己的員工餐廳。
普萊斯，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健身房。
雖然，這裡的健身房和外面的專業健身房不能相比，但是，作為一個外企公司，能給員工提供如此愜意的工作環境，也算是誠意滿滿了。
每天，邱雲天在工作閒暇之餘，都會來到這裡的健身房，舉幾組啞鈴。
2
今天，邱雲天在普萊斯的健身房裡舉啞鈴的時候，遇到了同事戴維。
戴維也是註冊會計師，比邱雲天晚幾年進入普萊斯。
戴維說：「理察，我要離職了。」
戴維和理察，都是他們的英文名字。
在普萊斯會計師事務所，所有人都用英文名稱呼。
邱雲天的英文名是理察。
那是因為，在當年，有一部非常火的英語口語學習錄像教材《走遍美國》。
教材里，男主人公理察.斯圖威特是一位獨立攝影師。
在他出版了自己第一本攝影集之後，出版商邀請他擔任攝影雜誌的編輯。
但是，理察拒絕了這份穩定的工作，繼續作為獨立攝影師，去完成他的第二部攝影集。
當年，在學習這部英語口語教材的時候，邱雲天被男主人公理察的獨立精神深深地觸動。
於是，他給自己起的英文名字就是——理察.邱。
在公司的健身房裡，戴維告訴邱雲天，他要離職了。
「你找好下家了嗎？」邱雲天問。
「找好了，我的新職位是財務經理。理察，你不是也要跳槽嗎？」
「戴維，關於我去台灣房地產公司的事，我還沒想好呢！」
「理察，我們國內的員工，在普萊斯，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找到了滿意的下家，最終都要離開。」
「寧當雞頭，不當鳳尾。戴維，我理解你！」
「那你什麼時候離開，理察？」
「我還沒有想好，更確切地說，是還缺少像你這樣的勇氣！」
「理察，我比不了你！你是京海市本地人，有女朋友，有房子，家庭背景也不錯。」
「那又怎樣？你想說什麼，戴維？」
「我已經三十五了，還沒有女朋友。每次過年回家，家裡父母總是催婚。可我有什麼辦法！普萊斯女同事雖然不少，可你看，看她們那副德行，一點兒女人味都沒有！我可不願娶一個普萊斯的女會計師回家！」
「我也不願意！可是，戴維，你跳槽，婚姻大事就一定能解決嗎？」
「能，一定能解決！我要去的那家公司的財務部，全是女的，而且未婚的居多。長相嘛，還都很漂亮呢！我去那裡當財務經理，近水樓台先得月，我的婚姻大事，今年就有望解決！」
「戴維，我勸你，還是早一點打消這個念頭吧！娶一個自己部門裡的女下屬，虧你怎麼能想得出來！」
「理察，不管怎樣，我辭職報告都打了，這個槽，我是跳定了！」
「戴維，那就祝你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