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安市。
三月的夜晚似乎還殘存著幾分凜冬的寒意,車輛呼嘯而過帶起的風更是冰冷刺骨。
此時已是凌晨兩點,跨海大橋上竟還坐著一個的女孩,旁邊還停著一輛共享電小電車。
「都兩點了,謝總監會不會不經過這裡?又或者已經回家了?手機都快沒電了.....」
「呼——」
「明天再來吧。」
女孩正起身戴安全帽,忽地,一輛熟悉的黑車疾馳而來,反應過來的她推了推眼鏡框連忙騎上共享電車追了上去,邊追邊喊還一直喊著喇叭。
「等等!!!」
似是聽見了後車的喇叭聲,謝喻盯著後視鏡看了好一會兒,也不是很確定後面那個共享單車在喊自己,就沒有減速。
直到對方越追越猛,路過一處霓虹燈柱透亮的地方又接連瞥了好幾眼,謝喻這才確定這個人是公司里的一個實習生。
但是在這裡並不能停車,本想走出橋樑才停,沒想到她在後面追的太急摔了一跤,謝喻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速度明顯緩了下來,卻並沒有停車。
本以為她會放棄,誰知道她掙扎著起身想去扶那個電動車,看樣子是打算繼續追著自己,謝喻無法,這才停下車闊步走過去。
「沒事吧?」謝喻關心的語氣在確認她身份的時候裡帶著幾分惱怒。
「六點半下班,你一直在這等我等到兩點多?」
女孩有些窘迫站起身,不顧手上腿上的擦傷看著謝喻,道:「我!我想知道你刷掉我的理由!」
謝喻無奈,但這裡可不是說話的地方,只能拉起她就往車裡去。
「砰!」的一聲,謝喻將那共享單車放在橋邊,關上車門又回到主駕駛,車燈又一次亮起,只是還未起步車開始嘀嗒作響。
「安全帶」
「啊?」
女孩明顯還沒緩過來,直到謝喻精緻的五官陡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那股淡淡的苦桔的味道瞬間侵入鼻腔才回過神
女孩就這樣愣愣的看著謝喻掛上駐車檔側身拉過副駕安全帶「咔嗒!」一聲給自己繫上。
隨後右腿微微抬起,汽車伴隨她落下的腳尖發出一聲轟鳴劃破夜空呼嘯而過。
二人繞了好遠,來到一處山頂,山頂處剛剛好有一個平台,下面是一個巨石,在這裡可以看完整個城市,即便是最高那座大廈,此刻也可盡收眼底。
二人隨後又來到一處觀景台,面前擺著一個長長的玻璃桌和幾個幾乎要坐在地上的小椅子。
「咔嗒—」
打火機的火光亮起,燃起的菸草味似乎有些嗆人,可對謝喻來說,確是讓她冷靜的好東西。
女孩看著抽菸的謝喻心裡驚呼:〔第一次看見女孩子抽菸,還是自己的上司。〕
「抽嗎?」
謝喻遞過去煙盒,女孩飛快搖著頭,婉拒道:「不用不用」
看她也不像會抽菸的,謝喻又收回煙盒放到桌上,順手掏出幾張創可貼丟在對方懷裡。
「有勇氣追了我那麼遠,現在怎麼跟個受驚的兔子似的?」
「你也真是敢,在那種地方堵我。好在是晚上,要是白天,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那追小三呢命都不要了。」
女孩聞言手指不停的摩挲著創可貼,低著的頭都快埋到膝蓋上了
謝喻說完手腕一轉看向腕上的手錶,2.40:「你還有半個小時」
女孩陡然抬頭,扶了扶眼鏡,側臉看向謝喻那張冰冷的臉:「什麼還有半個小時?」
「你的方案陳述,還有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以後我就會離開」
「啊?」
「哦好好好」
女孩迅速掏出電腦包里的筆記本挪了挪小凳子靠近謝喻身邊,將筆記本放在桌子上。
筆記本里是她帶領組員做了八次的方案,電腦的後面,是凌晨三點都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
十分鐘過去,謝喻的煙也燃燒到最後一點,耐心也磨的差不多了,道:「好了,不用繼續了。」
謝喻掐熄菸頭丟進菸灰缸,打斷了對方的話,拿過電腦插入一個U盤,打開U盤,裡面赫然是與她方案有個七八分相似的方案,可一看日期,竟是兩年前的方案模組了。
「看看吧——」
謝喻推過電腦又點燃一根煙自顧自在旁邊看著手機,二十分鐘過後,謝喻再次開口。
「有何感想?」
.......
「你追了我一路,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要PS你們的勞動成果,八次又如何?很多嗎?」
「二十二天,你們四個組32個人,沒有一個人去做實地考察,勘測,做數據結構。」
「怎麼?都是抽象派嗎?」
「你只看見自己有多麼努力,可你像頭牛似的橫衝直撞,連方向對沒對都不在意,做一百次也用。」
「如果靠漫無目的的努力就可以到達所謂的終點,那成功的路上一定人滿為患了吧?」
謝喻的話有些過於直接了當,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經很委婉了。
「這個是兩年前的方案,觀後感如何?」
面對謝喻強勢的詢問,女孩終於開了口。
她不算笨,一眼就看出來兩個方案之間的差距,一個無縫銜接,一個胡拼亂湊。
女孩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道:我知道了謝總監,謝謝您今天帶我來這裡。」
「要不是你追了我一路,誰要帶你來!你知不知道你不攔著我我現在已經在家裡睡覺了。」
「我....對不起。」女孩聲音浮現一絲哽咽,她眼角泛起的淚光折射出的,是鏡片上燈火輝煌的城市,是不甘和挫敗。
謝喻本來沒有抽菸的習慣,可在這樣的城市生存,他也被壓力壓迫到喘不過氣,久而久之也有了這個習慣,只是不在公共場合抽,所以鮮為人知。
「這座城市,冰冷無情,到處都是紙醉金迷腐爛的調調,更多的是頭破血流的生存。」
「像你這種情況,我遇見不止一次兩次,我隱晦的表達過,你卻不懂,你想要什麼?」
「想要我手把手教你?想要一個旗幟?」
「別天真了,即便我在這裡幫了你,跨過這條河,轉身就是江洋大海,你這艘紙船又能經得起什麼風浪?」
女孩眼淚在謝喻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徹底沒有繃住,仿佛盛夏最大的那場雨一樣,串成串的一顆接一顆。
謝喻終究還是心軟了,遞過去一張紙巾,女孩抽了抽肩膀,擦乾眼淚重新戴好眼鏡,似乎也冷靜了不少。
「人與人之間本是平等競爭,碰壁的不止你一個人,可你是最執著那個,不過還是要恭喜你,你的執著帶著你走了一段捷徑」
女孩有些發懵,可謝喻卻不打算給她發懵的空隙,又道:「不過嘛,我今天告訴你的,明天也會發到所有人的郵件里,在每一個平等出發的開始里,你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懂?」
一陣微風吹過,女孩身上因為剛剛過於窘迫帶來的燥熱感瞬間少了許多,人也冷靜許多,堅定的回答道:「嗯!」
「你們都有一個通病,做著最無用也最辛苦的努力。」
「如果你想不通這一點,做什麼都是徒勞,幸運錦鯉只適合生活在水裡,如果你運氣好跨過這一步當我沒說。」
女孩起身放下電腦站在最邊上,她此刻站在低頭可見燈火,抬眼可見繁星的山頂,終於明白,自己一直心懷僥倖,所以才四處碰壁。
就好像謝喻說的那般,自己企圖靠摺紙船渡河,即便僥倖的紙船趟過去,那邊的岸自己始終都靠不上。
一陣風撲面而過,謝喻差點被這個熊撲幹了個四仰八叉,彼時,耳邊的謝謝熾熱又真誠。
二人交談了不知道多少個半個小時,謝喻又一次犯規了,她被自己帶過的人一次一次背刺的時候就發誓不管這些新人了,可她又一次違背了自己的意願。
第二天凌晨7.00
謝喻來到公司,大家依舊各自忙碌著,唯獨不見那個女孩的身影,謝喻常年冰冷的眼底又一次泛起微光。
月底——
新人實習僅僅通十二個人,剩餘的都是淘汰的人,而靠實力進來的,不過一兩個,當你沒有任何靠山的時候,只有撞破南牆才能翻過這一篇。
謝喻著一身幹練的西裝坐在台下鼓掌,恍惚間她也忘了自己到底幹過多少次違心的舉動。
「謝喻!」
「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
辦公室里,謝喻一襲修身工作裝,錚錚站在那裡,修長的手指狠狠拍在桌上,似乎在跟總裁據理力爭,可最後無功而返。
她回到辦公室對著窗遠景外發呆,午飯都沒有去吃。
眾人自然沒有放過公司上層的瓜,幾個新老員工圍在一起炸開了鍋。
「總監怎麼了?」
「害!」
「咱這啊,要變天了——」
「啊?什麼意思啊?」
「你們剛來不知道,公司在逼他走呢.....」
「什麼?!!」
「總監那麼優秀,為什麼?不是都在挖人才嗎?為什麼這裡是逼人家走啊?」
「還能為什麼,有人能替他了唄~」
「誰啊?」
「沈經理唄!」
「沈樂玬?」
「嗯嗯!」
「聽說她曾經是謝總監一手帶出來的,可她現在翅膀硬了竟然背刺總監,現在公司有意讓她晉升。」
「哦哦哦~」
「也就是說,這個沈樂玬現在掌握了總監所有的資源,但是靠著她所謂的人情世故背刺了總監,公司就開始找總監的茬,要逼他走?」
「可不嘛,這個沈經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人情世故這方面算是讓人家給玩明白了。」
「嘖嘖嘖——」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細聲分享著謝喻的八卦,只有昨晚那個女孩,去食堂又打了一份飯帶去謝喻辦公室。
她心裡不停的反覆咀嚼剛剛的八卦,其實不是想聽,但是要在這裡留下來,這些東西還是多多少少要知道的。
[難怪....難怪總監不願意多說,她以為我也是那樣的人?]
[我竟然還那樣追著她,我若是以後也成了背刺她的人,那個擁抱該有多諷刺啊——]
「扣扣扣......」
「請進!」
「謝總監....」
謝喻聽見是那個女孩的聲音轉過椅子抬眼看著她問道:
「有事嗎?」
女孩鼓起勇氣拿出手裡的餐盒「你...吃點東西吧。」
謝喻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道:「謝謝....我一會兒吃。」
女孩開心的點點頭,又指著門外:「我先回去了。」
「好。」
謝喻其實並沒有眾人說的在傷感到吃不下飯,他只是在想自己走之前給某人留什麼禮物才夠對得起她處心積慮那麼久呢。
三天後,謝喻辭職,走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她把自己的東西搬上車關上後備箱的時候,那個女孩跑了出來。
「你來幹什麼?」
「我....我來謝謝你。」
謝喻嗤笑出聲,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便轉身走了。
謝喻骨節分明的手指緊握著方向盤,開車回家的路上,失落感並沒有那麼沉重,反之而來的是一種釋然感。
[不知道我留下的禮物沈樂玬會不會喜歡呢哈哈哈!]
謝喻對於這樣的公司早已經失望,辭職也只是不想鬧得太難看,她開車在回家的路上,手機突然發出一聲提示音。
「叮咚~」
謝喻斜眼看了一眼手機的瞬間,發現後面一個黑車疾馳而來速度非常之快。
而她左側是一個轎車右側還有貨車,只能加速想超越貨車遠離這個車,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就被對方撞飛。
汽車翻滾撞上大貨車被撞的稀碎,安全氣囊瞬間彈出將她震暈了過去,而剛剛那個車竟然逃逸了,謝喻也沒能躲過這一劫。
不知過去多久,謝喻覺得喉嚨里好像卡了什麼東西,身體不自覺嘔吐起來。
「嘔.....」
「咳咳咳!!」
謝喻突然感覺喉嚨間有一股帶著惡臭的腥甜,下意識嘔吐,沒想到吐出來的竟是一團黑血。
起身看了看桌上的茶水,拿起茶壺猛灌自己幾口隨後全吐了。
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這種呼吸自由的感覺讓她恍惚過來。
「我....我沒死?」
謝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被脾臟傳來的痛感仿佛還停留在身體裡,目光卻被身下惹眼的衣裙和這寬大的袖子震驚到。
她抬頭圍著房間掃視一圈,滿房間都是大紅喜字,還有陌生的床,古香古色的房間裝飾。
「難不成怨念太深,穿越了?」
「......」
「當牛做馬那麼多年,錢還沒捨得花,全他媽沒了!」
謝喻摘下釵環跑到門口想逃婚,沒想到門外已經走過來一個高大的人影落在門窗上,眼見來不及逃走,也只能急急忙忙推過桌椅抵在門前。
做完這些,謝喻也脫力滑坐在桌腿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媽呀,我記得力氣不小啊,今天怎麼幹這麼點事就累的要死不活的。」
不等謝喻緩過神,門外響起一個男聲,謝喻也緊張的靠在桌子下不敢吭聲。
「扣扣.....」
敲門聲落下的時候,門外猶豫著喊了一聲:「小姐——」可猶豫了一會兒見沒開門,又改口道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