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很失望
[4號穩定體：謝伊·懷特萊尼]
這行小字出現，視頻中蒂露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這是…琳恩的弟弟。」
她在耳麥中輕聲說道。
付羲心裡一沉。
蒂露顯然也已經意識到什麼，呼吸都有些不穩。
她把報告文件放回原位，又在辦公室中尋找其他信息。
可惜除開剛才大的那些文件之外，其他東西都沒有什麼價值。
蒂露搜尋無果後又開始檢查辦公室的建築結構，尋找可能隱藏的保險箱或者暗門。
她雖然沒有受過專業培訓，但通過擴展圍繞身體的強磁場，也能做到沒有遺漏。
很快她走到辦公椅跟前，往座椅下方摸索幾下，打開房間的隱藏電梯開關。
電梯自下而上出現在辦公室中，從指示燈來看似乎通向更上層。
「進電梯吧。」
付羲對她下達指引。
蒂露微微點頭，果斷踏入電梯之中。
接下來就是一段不長不短的等待時間，電梯無聲運行，沒有人說話，蒂露和付羲都在等待最終真相揭開的那個時刻。
在電梯門敞開的瞬間，蒂露沒有任何猶豫全力催動體內儲存的魔熵，將自身速度提到最快。
她衝出電梯後，赫然進入一片比地下實驗室相差無幾的寬闊空間中。
空間頂部是一塊整塊的恆定光照明天花板，提供充足無死角的照明，也讓蒂露和付羲能看清此時眼前的事物。
此刻展現在他們眼前，是培養皿般並行排列的兩個巨大容器，右邊的容器注滿淡綠色的溶液，將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孩子浸泡其中。
小孩子面色很安詳，偶爾會像做噩夢般皺眉。
有很多從培養皿上方延伸出的各色管線插進他的鼻腔和嘴巴，聯通到左邊的另一個容器中。
左邊容器里則是被淡藍色液體浸泡的黑色海草狀物體，正是尼祿·修爾之前向付羲展示過的「濕件伺服器」。
兩個容器關聯緊密，每當孩子們面露痛苦，海草狀物體就會跟著顫動一下。
放眼望去，同樣的培養皿容器密密麻麻起碼有上百個。
「這就什麼東西……」
蒂露語氣有些發顫。
不需要有人回答她，情況已經不言而喻。
這裡就是尼祿·修爾的「濕件伺服器」製造工廠。
他正在使用人類大腦替代傳統原料，以達到「降低成本」的目的！
濕件伺服器的優點是抗負荷能力強，運算穩定，缺點則是製造工藝複雜，造價昂貴，降低成本一直是業界探索重點。
可無論濕件伺服器表現出多麼擬真的活性，它都是死物，是人造品。
此時房間中展現的根本不是什麼濕件伺服器車間，而是由真正人類大腦作為基地運轉的生物計算機製造工廠。
蒂露近乎呆滯在生物計算機工廠的正中央，不由得屏住呼吸。
空曠的地下空間裡，只有培養皿容器中偶爾氣泡升騰的咕嘟聲迴蕩。那些容器中，就是她記憶里還在歡笑、玩耍的孩子們。
順著她的目光，實驗室中的影像畫面也如實顯現在熾日號的視頻終端上。
付羲忍不住嘆了口氣。
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樣，尼祿·修爾要的根本不是什麼控制智械的技術。
智械巨獸在真正的大城市只是有特色的玩具，低成本的『濕件伺服器』製造產業鏈才是能帶來巨大利益的東西。
這份利益足以讓尼祿·修爾絕地翻盤，擊敗所有競爭對手成為萊茵生物的正式繼承人。
用人作為材料製造生物計算機，這種技術已經是多少巨企都還沒有觸及到的領域，技術絕對不是他一個人能研發出來的。
嘀嘀嘀……
熾日號的通訊終端傳來呼叫請求，付羲瞥過一眼來電人姓名，示意諾亞接通。
「早上好，付專務。」
「早上好。」
付羲稍微調整情緒，就聽見通訊中尼祿·修爾的淺笑聲：「想必付專務的保鏢小姐已經進入我的實驗室最深處了吧？」
「我知道您有很多疑慮，特地撤銷大部分安保系統讓您有親眼見證的空間，不知道現在付專務對我的研究是否滿意？」
「這項技術就是你和『皇帝』的交易？」
等待回答的間隙，付羲揮手讓諾亞啟動熾日號的最高級別防禦並預熱引擎，準備隨時出發去接應蒂露。
「呵呵，不算是。」
尼祿·修爾笑道：「之前我並未騙您，我與他們的交易報酬僅僅是獲得一份穩定有效奴役智械巨獸的方案。」
「只是我改良了『皇帝』所提供的技術，找到一條遠比奴役智械更富有前景和價值的新道路。」
他話鋒一轉：「付專務，你知道傳統的濕件伺服器單個造價是多少嗎？從母星運到蔚藍的靈長類動物實驗體、活化金屬元件、還有維護成本，加起來超過十二億星聯幣！你又知道目前我實驗室中的生物計算機成本是多少嗎？」
尼祿·修爾停頓片刻，吐出一個令人動容的數字：
「四十萬！」
「這還是加上前期基礎設施建設投入後的數字，等到產業鏈成型價格只會更低。」
他語氣逐漸帶入一點癲狂和自傲：「成本更低、性能更好、泛用性更廣，無論是算力加成還是AI智能處理，甚至是生物共生都能做到。
「相信以付專務的專業能力能看出背後隱藏多大的商機。運作得當，足以造就一家不下於萊茵生物的全新企業！」
尼祿·修爾喋喋不休講述生物計算機技術的完美前景，宏大商業未來。
他將是未來幾十年蔚藍星最熾手可熱獨角獸企業的締造者，新生代巨企的創始人。
只是他從沒有提到那些被作為「原料」的孩子。
不需要解釋，僅從語氣付羲就能聽出他的想法。
在空落荒原這種人類文明邊緣的荒蠻地帶，孤苦的孩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哪怕是漩渦城和玫瑰城這種大城市，貧民窟和下城區也從不缺少願意低價出賣自身的人。
相比需要跨越上百光年從母星地球運過來的黑猩猩，人類小孩的確是種「物美價廉」的頂級替代品。
「可伱的技術還不成熟，否則就不會有之前的失控事故。」
付羲很快跟上尼祿·修爾的思路，同時指出問題。
「沒錯！付專務，我沒有看錯，你果真能理解我！」
通訊器那頭尼祿·修爾哈哈笑起來，笑道咳嗽：「您說的對，這項技術還有一些亟需解決的問題。強烈的情感衝擊仍然能使生物伺服器短暫失控。
「就比如您才來薩爾蘭姆遇見那頭智械馱獸，裝在它身上的生物伺服器穩定體似乎與您的保鏢小姐認識而且感情很深，重逢的情緒衝垮了伺服器陣列，最終導致智械失控。
「如何消除情感與意志因素對生物伺服器的影響是擺在我面前的最後一個課題。我的資金不夠支撐太久，好在這個時候您來了，付羲專務。」
「我認為這就是天意！」
付羲沒有說話，他只是通過微型攝像機畫面看另一邊仍在生物計算機工廠中遊走的蒂露。
此刻她停在一個邊緣的培養皿面前，裡面是還在掙扎的小女孩，靈活的管線像觸手般遊動，想要鑽入她的鼻腔與口中。
女孩旁邊的培養皿里則有一個和她長相九分相似的胞妹。
管線已經完全釘死在她體內，讓她失去意識。
即便如此，胞妹的手掌還死死貼在培養皿內測的玻璃上，朝向女孩這邊。
她嘴唇微微蠕動，一直在複述這什麼台詞。
『救救她！』
付羲已經不再關注尼祿·修爾妙語連珠的商務話術和吹捧，他只是敲了敲桌子。
「尼祿專務，我認為你對我的認知並不夠準確。」
「額…什麼意思？」還沉浸在自己演講中尼祿·修爾頓時一滯。
「尼祿·修爾先生，可能我過於和善的態度還是讓你產生一些不必要的錯覺……」
一向待人和善的付羲語氣突然失去溫度。
他面無表情注視通訊器，那是鄙夷，與徹頭徹尾的不屑。
「人明明是更有價值的事物，有更高效的利用方式榨取方式，有更溫和的手段達到目的……而你卻因為榨取出的丁點蠅頭小利而沾沾自喜，自以為走在時代前沿。」
付羲幽幽長嘆一聲：
「我很失望。」
他隨手掛斷尼祿·修爾的通訊，轉頭對實驗室中已經忍耐到極限的蒂露溫和開口。
「去吧，蒂露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