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憤怒
蒂露低著頭喘息了很久。
周邊全是倒下的萊茵生物士兵，以及戰鬥機械殘骸。與之正面對弈的四階升華者雙臂無力的癱軟下來，跪倒在地。
已經沒有新的敵人前仆後繼湧上來，她也早已脫力，靠在一塊報廢的自走武裝機器人殘骸上。
「啪啪啪。」
琳恩在遠處鼓掌：「真不愧是碧姬，傳奇開拓牛仔的女兒，即使受到神經毒素還能保持如此戰鬥力。作為獎勵……」
蒂露沒有回話，只是抓緊恢復體力。
琳恩獨自上前好幾步，似乎完全不懼怕被她攻擊。
等走到一個差不多的位置，她才緩緩脫掉外套，露出衣擺後隱藏的改造痕跡。
「你看得到吧，碧姬。我身體上的義體鉚釘，還有紋路。」
她耳邊是琳恩平靜的嗓音。
「這是性偶義體，主要有三個功能，從外界導入數據、控制義體運行期間性偶的行為，可選在服務結束後是否抹除性偶的記憶。」
「你肯定沒有體驗過那種恐怖，那些恩客，呵呵，他們喜歡把客人叫做恩客……把不知從哪裡拷來的人格晶片插入義體，將你變成完全陌生的另外一個人。」
「無法反抗，器官還有神經的感知卻被義體數十倍放大，等到他們肆意玩弄過後，再輕輕鬆鬆刪除記憶。」
「你身邊只剩下感官被放大後殘留的痛感，還有那些留在體內的骯髒體液。」
琳恩的笑有些扭曲：
「碧姬，想像一下吧！想像一下我曾經每天都要經歷的事情……這一切都是拜我最親愛的弟弟、最疼愛的謝伊所賜。」
蒂露打了個寒顫，僅僅是聽描述就能讓人感到生理和心裡的雙重不適。
琳恩腰間的義體是如此精巧，每一塊零件都嚴絲合縫，與人類本身的身體同樣柔軟真實。
這是人類科技進步的結晶，是人類無數智慧凝結的產物。
此時卻像封印著惡鬼的牢籠，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
「如果不是他吵鬧著要吃蛋糕，和你一樣只會撒嬌任性，我們就不會被沙匪發現，菲里就不會死……明明只需要忍耐幾分鐘就好，他已經十歲了，難道這點事情都做不到嗎？」
琳恩的聲音恢復平靜與冷漠：
「所以我為什麼要為尼祿先生效命，因為他是我的光！是他救了我，將我從臭水橫流、污穢遍地的平民窟會所里拯救出來。」
「用你的理論來看，拯救了我的尼祿先生，無疑是好人對吧？因為貪心和任性害死鎮上大家的謝伊無疑是壞人對吧？」
「所以我幫好人，懲罰壞人，又有什麼不對？你問我『為什麼』，這就是理由。」
蒂露閉上眼。
到了現在，她已經完全能感受到她與琳恩之間的裂痕是如此巨大。就好像過去的十多年中，她從未真正認識過對她而言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這種感覺如影隨形，幾乎將她窒息。
與銀色抵抗軍那時候的感覺相似，一把尖銳的剃刀從她的懷念與記憶中探出，狠狠刺痛她的靈魂。
只是這一次，好像要更疼一點。
「現在你能理解了嗎？碧姬。」
琳恩重新穿好衣服：「你是亞瑟·柏菲爾的女兒，從你小時候鎮上的大家就寵愛你，我們這些同齡人必須讓著你，陪你開心；我只是小牛仔家的孩子，經歷過那些噩夢後，能過上如今這種生活已經付出全部代價和努力。」
「所以，我會拼盡我擁有的一切去維護現狀，誰擋在我面前，誰就是我的敵人。」
話音落下，生物計算機廠房內所有的培養皿都轟然炸裂。
黑色的海草狀物體蠕動著，陰暗地爬行著，盤上萊茵生物那些人造升華者的後背。
這些黑色海草團的另一邊往往還與那些培養皿中的小孩子相連，看起來就像一大一小的兩個人被海草狀的觸手強行粘黏到一起。
觸手鑽入他們的血管，二者融為一體，互相共生。
「準備完成了，很高興你能安靜聽我說話。」
琳恩隱藏在這些共生升華者背後：
「碧姬你在恢復力量，我又何嘗不是在拖延時間。」
話音剛落，率先完成共生過程的升華者們就從左右兩面速攻上來。
一經交手蒂露立馬知道不妙。
「生物計算機」增加了那些升華者的反應速度和決策效率，之前跟不上她速度的低階升華者也能通過預判和戰術規劃牽制她。
如果共生升華者再多幾個，她就會被拖入泥潭，徹底敗北！
念頭至此，蒂露短暫甩開糾纏之後，用力咬牙，單腳猛踏藉助剛才積蓄的丁點力量徑直躍起。
她手中拿著一柄劍——其實是自走武裝機器人的一塊裝甲碎片——朝正前方的琳恩撲殺而下，就像荒野中盯准獵物的隼鳥。
此時再糾纏和猶豫都是不智，這些「生物計算機」肯定有一個操縱中樞，從之前琳恩控制小孩子的舉動來看，這個中樞就在她身上！
這是唯一的機會！
遠處的琳恩站在原地，雙手交握放在腹部看她直直撲過來。
就在蒂露靠近後的下一瞬，一個小孩子站了起來，張開雙臂擋在琳恩面前。
那是她的弟弟，謝伊·懷特萊尼！
來吧，碧姬，讓我看看你怎麼面對擋在前面的無辜孩童，這個孩童還是從小就一直跟在你後面的謝伊。
琳恩露出笑容，抬眼想看到蒂露驚慌失措的眼神。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塊臨時充當武器的裝甲碎片毫不猶豫貫穿過她的胸口，巨大力量一直推著她往後直直釘在工廠的牆壁上。
琳恩吐出溫熱的血。
「抱歉，琳恩。」
蒂露看了眼被裝甲碎片釘在一起的姐弟，低聲說道：「是我的問題，從來以自我為中心，忽略了你，也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但下輩子有機會，我還是願意和你做好姐妹。」
「碧……姬……」
琳恩嘴角微揚，動作還未做完眼眸中的光就黯淡下去。
蒂露鬆開捏住碎片的手，一股血珠沿著她纖細的手指滴落下來，可是她沒時間關注這些。
周圍的「生物計算機」因為失去中樞控制而短暫暴走，她要趁這個機會清理工廠中的其他敵人。
同時救下那些還有得救的孩子們。
琳恩的理論根本不值一駁，善與惡、好與壞哪是那麼簡單的東西？
蒂露自認為算不上聰明，甚至有些天真和遲鈍。
可無論有多少苦難與悲劇的過往作為理由，都不能說服她心中的憤怒。
只要看看這些孩子，看看這些無辜的人，憤怒就會越燒越高。
她現在只想幹掉敵人，然後把這個工廠燒成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