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割裂的空間
虛無的碎石漂浮在浩渺黑暗空間中，一束奶油色的光柱通天徹地，從『紫薇垣』大陸最中心的地方顯現，成為這片空間中唯一的光源。
遠在大陸的外延，銀河之星靜悄悄地出現，艦載哨兵陣列還沒來得及掃描環境，一艘龐大而帶有死亡沉寂氣息的艦船廢墟便通過舷窗映入眾人的眼帘。
那是快他們一步進入『紫薇垣』，或許只有十幾分鐘那麼短時間的少微長垣號。
此刻艦船已是面目全非，從內到外已經完全被摧毀，只剩下一團扭曲著的金屬廢墟殘骸，在寂靜中偶爾迸出冷酷的電火花，閃爍微光。
艦船廢墟中空洞洞的，脫水死去的船員們如如失魂的幽靈，死氣沉沉地環繞其間，給人一種戰慄的恐懼。
沒有倖存者，也沒有求救信號。
「哇啊！」隴琳如遭雷擊驚叫出聲，直接就把頭埋進郗琅的懷裡，銀河之星中的眾人無不悚然動容。
「這怎麼可能！？」
夜清歡難以置信的沉聲問道，「『太虛』派出的先遣隊，連信號都沒有發出來，就已經團滅了？」
所有人心中皆是一沉，堪稱開幕雷擊。
除月啟用銀河之星上的哨兵陣列，詳實的掃描數據很快傳回，浮現在懸浮的投影屏之上。
「根據同位素放射性測試，少微長垣號廢墟存在的時間已經超過八十萬年。」除月冷靜淡然的聲音響起，「毀滅不是一蹴而就的，似乎是艦船本身失去動力拋錨，所以只能在這片空間中隨波逐流。他們已經深入很遠距離，卻被從中心地帶釋放的魔熵噴涌推到外圍來，隨著時間流逝，艦船結構年久失修，才導致維生系統崩潰，直至徹底毀滅。」
「八十萬年？」
付羲望向除月，後者點了點頭，表明沒有說錯。
瑪姬蹙緊眉頭，盯著少微長垣號的廢墟猜測：「可能是時間流速差異，我們與他們進入『紫薇垣』的時間差了十幾分鐘。在這片空間裡面，時間的維度被拉長了，與外界的比例是……」
「1：28032114514。」
除月清冷地給出準確數字，「外界一分鐘，裡面五萬三千年。前提是，如果真的是時間流速導致出現這個結果的話。」
每個人都忍不住有些許騷動，這個時間比例，已經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按照現有的物理理論，引力會改變空間結構，從而影響時間流逝比例。引力越大，時間流速相對越慢。
這麼分析的話，『紫薇垣』的引力究竟強到了一個怎樣的境界？
是真正的宇宙奇點，還是另一個與三維空間平行的維度？
「還不能確定。」
付羲環視一圈後張口，安撫了大家的情緒，「往前進吧，靠近少微長垣號廢墟，先檢查情況。」
除月緩緩地點了點頭。
銀河之星的引擎如鳳凰重生，再次輕盈啟動，帶著眾人緩緩劃破星河，徐徐前行。
滑行只過了幾十秒，甚至少微長垣號廢墟都還尚未來得及在舷窗中拉大變近，眼前的景象就陡然一轉。
剛才還是如死亡般冰冷的艦船殘骸，頃刻間重新變回完好的模樣，引擎噴薄著粒子流光束，正用同樣謹慎的速度往前航行。
也就在這眨眼間，銀河之星收到了一個信號反饋，通訊中傳來董寅的聲音：
「我們正嘗試深入空間內部，在大陸中央宮殿群登陸。請小心一些，這片空間……」
「滋滋——」
突然，通訊如被巨大的力量割斷，變得無聲。
眾人再度抬首望去，剛才還是深邃死寂，遍布碎石與塵埃的黑暗空間，已經變得清朗一片。
大陸生機勃勃一片，翠綠與金黃交織，還有紫色煙霞飄飄環繞其中，大陸之上建築群井然有序，屋舍儼然，宮殿如玉，高塔直指雲霄，一些宏大的雕像傲然於天地之間。
就連剛才通天徹地的奶油色光柱，也變成一顆耀眼燦爛的太陽，散發出金黃泛紫的陽光，播撒大地。
哪裡還有滿天的碎石和絕望的黑暗？哪裡還有死寂？
「這……」
眾人頓時又不約而同沉默下去。
難道剛才初見的景色，是他們眼花了麼？就連銀河之星的哨兵陣列也被瞞過，看不出端倪。
「究竟發生了什麼？少微長垣號怎麼又突然變好了，寅學長剛才是在和我們說話對吧？要我們小心什麼？」
隴琳忍不住說道，一連串問題脫口而出。
「不確定。」夜清歡不顧強光凝視著遠處一座聳立高塔的浮島，浮島懸浮在大陸邊緣，塔身潔白如象牙，聖潔而巍峨，「啟動武器模塊，用快子光矛攻擊那座浮島試試。」
除月望向付羲，而付羲微微頷首。
「武器模塊已啟動，三秒後攻擊。」
「三、二、一，發射。」
除月按下按鈕，一道快子光矛如流星般射出。
被夜清歡指定的浮島轟然炸裂，層層坍塌，高塔也斷成兩截。
沉默還在繼續，付羲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隔著那麼遠距離，大陸邊緣的攻擊還能奏效。也就是說，接下來的空間是完全延續的，現在他們看到的才是真實的，而最開始的黑暗只是幻覺？
疑問剛剛產生，就立刻又被推翻。
因為隨著銀河之星前進，眼前的畫面又變了！
變成一片純白的末日！
大陸崩毀，熔岩如血液般滾滾涌動，可火焰熔岩的紅色卻並沒有落入眾人眼中。
因為在那之上，原本懸浮在大陸中央的太陽驟然迸發出超越人類所能承受極限的光度，逼得銀河之星在萬分之一秒內自主全功率開啟輻射護盾。
超新星爆發！
幾乎相當於一顆A型恆星上百億年持續釋放的輻射能量總和匯聚在此剎那，在短短瞬間釋放出來席捲了空間中所有的一切，這浩瀚的力量如泛濫的洪水，洗滌了一切，要將宇宙的一切化為烏有。
銀河之星如遭暴風驟雨，整個艦體劇烈地震顫，內部響起了瑪德琳娜那如刀割般的痛呼。
艦內的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拋得東倒西歪，急忙尋找固定物以穩住身形。
警報聲不絕於耳，即便是賽琳一族最高科技結晶的銀河之星，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正面受到超新星爆發近乎毀滅的衝擊，也略顯脆弱。
為了保護乘客，舷窗迅速暗下，隔離了外界的刺眼光芒。
此時，除月增大引擎輸出效率，讓他們逆著超新星爆發的輻射繼續向前行駛。
又是只過了十幾秒，所有壓力與震動驟然消失！
當舷窗再次明亮，呈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最開始見到那片黑暗與死寂。
這片死寂卻要完好許多，沒有漂浮的碎岩，宮殿群仍舊屹立在大陸之上，只是被冰雪覆蓋，一片極寒。
「夠了，先停下吧，除月。」
付羲揉了揉眉心，然後開口指揮道。
隨著話音落下，銀河之星暫時關閉引擎，靜止懸浮在半空之中。
郗琅走上前幾步，用手掌貼著舷窗透明的玻璃狀艦體外殼，神情複雜地開口：
「看起來，不是我們一開始推斷的那樣。」
「這個地方，時間與空間並不連續，是互相割裂開的。」雨宮寧寧也做出判斷道，「時間與空間被切成了一個個散碎的片段，堆積在一起，而我們就像穿梭在片段之中的小蟲子，只有踏入下一個片段，才能知曉裡面有什麼。」
紫薇垣，『紫薇帝君』留下的『星神禮讚』，真正的面目超出所有人預料。
付紅纓倒吸一口涼氣，眉目驚異，忍不住喃喃：「這還真是……難頂。」
「『星神』不是人類，或許他們對時間和空間的感知與我們截然不同。」瑪姬雙手抱胸，靠在牆上，「因此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情況，都是正常。」
「你還真是堅強。」付紅纓豎大拇指，「我就不行，給我個BOSS亮血條正面打一打還可以，現在這種連敵人都沒有的環境，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蒂露在旁邊感同身受的跟著點頭，面對環境的惡意，她也無所適從。
「我們經過三個片段，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魔熵濃度是連續的。」付紅纓閉上眼感應一會兒之後說道，「至少在場景變更的時候，我沒有感覺到很大的差異。」
「老闆，我也發現了！」蒂露跟著舉手。
付羲點點頭，然後一言不發。
就在他們視線範圍的不遠，少微長垣號仍舊領先他們一個身位。
在剛才超新星爆發的片段里，明明少微長垣號整艘艦船眨眼間就直接灰飛煙滅了，連殘骸都不剩下，現如今卻是完好如初的樣子。
是因為雙方在航行過程中各自經歷的片段不同？
還是這裡的環境雖然看起來恐怖，但實際不會造成真正意義上的傷害？
除了肉身試驗之外，根本沒法測試。
哨兵陣列還在接連不斷向外掃描並傳回數據，懸浮光屏顯示的畫面里，他的『本體』早已經消失不見。
付羲迅速地從短暫的失神中回過味來，他沉默環視周邊。
哪怕經歷了超新星爆發，銀河之星內部也未受到影響。
只是……
「你是誰？」
他指著站在蒂露身邊，一個身材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問道。
女孩一愣，用手指著自己：「我麼？老闆你在說什麼呀，我是尤娜啊！您在黃昏城的時候，把我從源魔的手裡救出來，之後我就一直在您身邊擔任秘書……」
她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您難道不記得了麼？」
「尤娜？誰是尤娜？」
付紅纓是最先愣住的人，所有人伱看我我看你，好似發現了不對。
嗡——
一道細秀刺劍划過閃亮的弧線，徑直穿透尤娜的胸口，將她釘在牆壁之上。
「老闆小心！」
出劍之人是一個颯爽的女性，身材高挑，穿著黑色的長筒靴，大腿裸露在外面。
她高聲厲喝：「所有人小心，有東西混進來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釘死在牆壁上的尤娜如沙塵般消散。
付紅纓長舒一口氣，認可地點點頭：「反應比我還快，不錯嘛……」她的聲音忽然卡殼，露出困惑的表情，「你叫什麼來著？」
細密的絲線忽然編織成網，轉瞬間把颯爽女性切碎。
她也同尤娜一樣，消散不見。
瑪姬手指一扯，已經來到付羲身邊，側身問：「大概不用我自我介紹是誰吧？」
付羲揉揉眉心：「不用。」
搞什麼鬼，明明是個科幻背景，忽然之間畫風就變成規則類克系怪談？
是不是有點過於扯淡了？
警惕與懷疑就像逐漸沸騰的開水一樣，肉眼可見讓銀河之星艦橋沉默起來，每個人都對身邊同伴拉遠了距離，生怕是混入進來的奇怪東西。
付羲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不能繼續在這裡停留。於是當機立斷，遠遠喊道：
「啟動引擎，我們去下一個片段！」
「明白！」
「明白！」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回應，一個嬌滴滴，一個冰冷平淡。
蒂露渾身雷光驟閃，那個嬌滴滴的聲音就被打成飛灰。
「看得出來，這些玩意兒只能暫時干擾我們的認知，一旦我們意識到不對勁，很快就能從記憶里篩選出可疑的對象。」
「沒錯。」郗琅點點頭，剛想說話就呆滯住。
因為她身邊是個沒見過的高大男人。
「別怕！我會保護你們，清理所有冒牌貨！」他挑起了那充滿自信的笑容，拍著胸脯保證道。
砰！
雨宮寧寧掏出手槍，送男人歸西，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把郗琅往身後拉。
「別愣住了！殿下！」
她嚴厲地對郗琅開口，兩人都不約而同愣了一下。
這是雨宮寧寧，或者說聞人春水作為女官時期殘留的下意識表現。
「……抱歉。」她沉默：「我如今身份沒資格對你說這些。」
「……」郗琅閉口不言。
「哇啊啊啊啊！郗琅救命！付羲先生，快用你無敵的銀河之星想想辦法啊！」
隴琳似乎被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躲到郗琅的身後，此刻整個艦橋已經亂做一團，變成了打地鼠現場。
每時每刻都有奇怪的人冒出來，每時每刻也都有冒牌貨被消滅，甚至冒牌貨與冒牌貨之間，也會爆發戰鬥，認為對方是假的。
星艦的引擎已經重新啟動，舷窗外的景色正在加速！
「這就是……真正的『星神禮讚』麼？」
付羲深吸了一口氣，凝神盯住外面，「現實隨時都在改變，到處都是人類無法認知的樣子。」
相比之下，『雲上之神』媧博士的『星神禮讚』顯得如此單純——只是一間臥房的模樣。
到了『紫薇帝君』這裡，付羲才真實地體會到了人類與星神間不可磨滅的差距。
銀河之星以超越想像的速度向前猛衝，轉瞬間迸發出難以估測的高速，消失在當前停留的片段里。所有的冒牌貨頃刻全部消弭不見，就仿佛只是發生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幻夢。
危機解除，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而付出的代價卻是，銀河之星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徑直插入了『紫薇垣』空間的中央，那有著奶油色光柱照耀的宮殿群里。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