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這玩意,不是用橡皮擦得掉的。沒心思琢磨赫義城究竟聽去了多少,賀泓勛撓了撓頭髮,邁著軍人的步伐走過去。
赫義城懶懶地看他一眼,仍是冷冷淡淡的腔調:「我以為傷得走不動了,得派輛專車去接。」
看來是都聽見了。賀泓勛挑眉:「那倒不至於,還扛得住。」
赫義城的目光越過他,投到仍站在原地的戚梓夷身上,臉上的表情有絲危險的氣息,語有諷刺:「人緣挺不錯,都沒用你親妹子出手,住院的事已經都安排好了。」
聞言,賀泓勛眉心緊皺,聲音低沉且清冷地表明立場:「無意麻煩任何人。」
顯然對他的所謂解釋不滿,赫義城的語氣有著逼人的氣勢,他單手插在褲兜里,微眯起眼睛,極緩慢地說:「賀泓勛,我對你失去了判斷!」
賀泓勛抬眼,等待他說下去。
「對抗的時候我剛有點欣賞你的指揮才能,你妹子轉臉就把我外甥女弄醫院來了。當然,如果我理智就不該遷怒你,可你知道嗎,除了我大姐過世那年,可可沒住過院,所以我很生氣。還有今天,我前一分鐘聽說你帶傷跑了十七公里,說實話,我挺感動。」
賀泓勛平靜地打斷他:「不是為了讓你感動!」
赫義城瞭然地點頭,「是,感動我沒用,你很聰明,知道心思該往哪用。」略頓,仿佛平息了下心底竄起的火氣,他冷冷地說:「賀泓勛,我警告你,別欺負可可單純,你過去的事情我管不了,但從現在開始,千萬別讓我發現你和你的那些『紅顏知己』牽扯不清。她什麼標尺我不清楚,更沒興趣知道。可是,要是讓我發現你接近可可是有目的和功利性的,我肯定讓你捲鋪蓋滾蛋!」
冷冷地與赫義城對視,賀泓勛說出的話比他的目光更具殺傷力:「赫義城,我也告訴你,就憑你剛才說的話,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她長輩的份上,現在招呼你的就是我的拳頭!」
腰似乎更疼了,賀泓勛特別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躺會兒,覺得這一天下來,比上戰場扛槍打仗還累。他冷著臉回敬道:「你太看得起我賀泓勛了,你們牧赫家的高枝我攀不起。你給我聽好了,除了她這個人,我對你所謂的功利沒興趣。」
「瞪著我也是這話!」再多停留一秒都怕控制不住怒火,賀泓勛冷冷地砸下話:「別以為這個世界上就你愛她!」惱怒地以肩膀故意撞了赫義城一下,沒好氣地說了句:「借過!」便一臉黑線地走了,氣得某人瞪著他的背影狠狠罵了句粗話。
回到病房的時候並沒注意到走廓長椅上坐著個「熟人」,賀泓勛門也沒敲直接進去了,看見左銘煌在為牧可檢查刀口。
左銘煌轉頭看了他一眼,集中精神繼續著手上的工作,溫聲軟語地對牧可說:「晚上睡覺的時候要小心點,不能翻身,可以讓義城幫你捶捶腿,免得躺久了太累……」
護士見賀泓勛沒有迴避的意思,反而走向床邊,職業地提醒:「先生,請你出去,醫生在為病人檢查。」
窗外淡淡的餘輝灑進來,更襯得牧可的蒼白和虛弱。賀泓勛在床邊站定,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看都不看護士一眼地反問:「我妨礙他了嗎?」
護士被噎得啞了下,左銘煌斯文儒雅地為她解圍,淡淡地說:「沒關係。」
確定刀口無異,左銘煌正欲為牧可蓋被,手上的動作只進行到一半已被賀泓勛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細心地為她拉平衣服,掖好被角,他才偏頭問:「晚上能吃東西嗎?我指湯水之類的。」
「今晚還不行。」左銘煌收回手,表情很淡:「明天可以吃些流質的東西。」
賀泓勛點頭,鄭重地說了聲:「謝謝!」
明白這句謝的深意,左銘煌無奈地笑了笑。在氣場強大的對手面前,這抹笑顯得有些不甘,也有幾分釋然。男人和女人不同,尤其是在愛情這件事上。身為半個局外人的左銘煌比赫義城看得清楚,要戰勝賀泓勛,難度太大!
左銘煌和護士離開後,向薇進來了。見到便裝的賀泓勛,她被震懾了,忘了先前戚梓夷莫名其妙闖進病房時的不快,不顧牧可在場,認真打量起眼前的帥哥,搞得向來淡定的中校同志有點不自在,賀泓勛主動打招呼:「是向薇吧,你好。」未來老婆的好姐妹絕對不能怠慢,這道理他懂。
「你居然記得我名字?」向薇笑得花枝招展的,愉快地伸出了手。如果不是牧可了解她,肯定會以為姐妹覬覦她男朋友呢。
賀泓勛與她輕輕握了下,然後坐到牧可右手邊,見她也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他問:「還行嗎,我可是按你的要求著的裝,沒丟臉吧?」
說實話,賀泓勛穿便裝很帥,完全的衣服架子。可牧可此時沒有心情欣賞,心裡掛著他腰傷的她偏著腦袋看看向薇,故意皺了下眉毛,癟了癟小嘴說:「挺招蜂引蝶的。你看,她都趁機摸你手。」
向薇聞言大窘,兇巴巴地吼她:「喂,我警告你啊牧可可,要不是看你是個病人,我削你的。」
沒精力回嘴,牧可費力地提高了些音量說:「不是說工作很忙嗎?快走吧你,我被禁食呢,又不能請你吃飯。」
「小氣鬼,不就吃了幾眼豆腐麼。」向薇使勁在她臉上掐了下,惹得賀泓勛跟著皺眉。別看他總是喜歡有事沒事掐掐小女友的臉蛋,換別人碰一下可是心疼得很。
不想當電燈泡,向薇識相地起身告辭。賀泓勛很紳士地送她出門,病房門關上的瞬間,向薇斂去嘻笑的神情,嚴肅地說:「她這人傻乎乎的,不能說對誰都好,但至少不會去想著算計誰,挑拔誰。別嫌我多管閒事,那個醫生真不咋地。別以為是她告訴我的,那傢伙嘴嚴著呢。可可現在不能下床,你住院的時候儘量少接觸某人吧,免得她心裡賭又不能說。」接到他遞過來的不解的目光,想了想,心直口快的向薇把戚梓夷來病房的事說了。
原來是這樣!知道向薇是善意的提醒,賀泓勛真誠地說了聲:「謝謝,知道了。」
向薇呲牙笑:「我特別看好你,可可保準會變成你的軍用物品。」
賀泓勛也笑:「那你有時間常來看她,順便幫我說說好話。」
等向薇走了,賀泓勛在走廓里沉思著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聽見房間裡傳來聲響,他才急急推開門。牧可好好的躺著,一本書掉在了地上。他知道,那是牧可故意碰掉的,叫他進來。
因為腰還疼著,他不得不慢條斯理地坐下。想到戚梓夷到病房裡質問她的情景,賀泓勛心疼地以手撫上牧可的臉頰,溫柔地摩挲,然後緩緩向下,落在她頸間,停在鎖骨周圍似有若無地滑動。
牧可閉著眼晴,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賀泓勛仔細地看著她的神色和輕輕眨動的睫毛,忍不住柔聲喚:「牧可。」
牧可睜開眼晴,開口時語氣清淡,聲音輕淺:「我以為你打算等我睡一覺醒了再進來呢。」
雲淡風輕的表象壓抑著某種情緒,賀泓勛從她的微笑中品出來了,微微俯身,牽住她的手撫上他的臉,聲音是說不出的柔和:「生我氣了?」
順著他的手勁輕柔地撫摸他英俊的臉,牧可取笑他:「皮膚挺好的,不會是回去偷敷了雅言的面膜吧?」
「和你比差出十萬八千里了。」賀泓勛寵愛地笑笑,想親她臉的動作還未完成,已被牧可抽出的手攔住,她輕聲問:「腰傷犯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拖嚴重了怎麼辦?」咬了咬唇,她小聲說:「我很希望你對我好,慣著我疼我擔心我,可前提條件得是你得好好的。如果你病了,誰管我啊。」
此時的牧可不是愛撒嬌的小女孩兒,而是心疼他的女人。一種從沒有過的奇異感覺傳遍全身,心裡掠過莫名的柔軟和溫暖,賀泓勛特別想抱抱她。他深呼吸,誠心地道歉:「我錯了,不該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答應你趕緊治好,別生氣了,行嗎?」
一副求鐃的語氣,惹得牧可差點哭了,她想坐起來摸摸他的腰,可是刀口隱隱的疼痛提醒她不能動,康復越慢給他添的麻煩越多。然而,明白道理的她卻還是被急出了眼淚,牧可抽泣著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啊,我沒想到會這樣……」沒想到貪嘴吃頓辣就會病倒,沒想到演習也是有危險的,更沒想到自己住院的消息會讓他不顧身體的疼痛跑上十七公里……
賀泓勛心疼得不行,哪裡還顧得了腰疼,他探身親吻牧可的臉,俯在她耳畔無限溫柔地說:「不許瞎想,我發誓沒覺得麻煩。我說過喜歡你,不只是喜歡親親你,抱抱你,更喜歡照顧你,疼你,知道嗎?」
牧可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頸間,哽咽著說:「賀泓勛,那年媽媽住院的時候,我看見,看見,他抱過小姨……」
反應過來那個「他」指的是她的父親,猛然意識到自己和戚梓夷的關係在今天是真的刺痛了牧可,那是一種被背叛的疼。賀泓勛的心一陣鈍痛,他憐惜地以臉輕輕蹭著她的臉頰,以極堅定的語氣承諾:「我不會!」
很難想像她是如何克服心結說服自己相信他,賀泓勛觸吻著她小巧的耳垂,以溫柔到極至的聲音說:「我不會傷害你,因為……我愛你!」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口的話,此時被內心湧起的深情逼了出來,賀泓勛終究還是說了那三個字。第一次!
牧可終於哭出了聲,死死摟住賀泓勛的脖子,像個怕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孩子,眼淚滾燙地順著他襯衫領口滑下,一滴又一滴……
在他面前牧可哭過不止一次,然而這一次,賀泓勛最心疼。他小心地摟住她小小的身體,回想她五歲時和母親手牽著手狡黠的甜笑,調皮的鬼臉,再想到十幾年來她在失去母愛的情況下樂觀堅強的成長,以及戚梓夷對她造成的傷害,他的眼被淚浸濕了。
深怕牽動刀口,賀泓勛不敢任由牧可哭下去,他以指腹替她拭淚,嗓聲低啞著逗她:「別哭了,要節約用水。」
牧可憋著哭說:「商量個事行不行?」
怎麼會不行?摘月亮都行!賀泓勛很順從:「不用商量,有什麼指示你說,我辦。」
「我不用你陪護,你趕緊住院接受治療。」
「好,沒問題。」嘴快地應完又想討價還價:「陪護也是休息,我還是……」
「不行!陪護的床太小了,你睡不好。」
「我一個野戰兵幕天席地都睡得著,何況,要不我讓雅言換張和病床一樣的?行行,不陪護,不陪護了啊,別哭了,我服從命令還不行嗎?」直視著淚眼婆娑的小人兒,賀泓勛抵著她的頭微微嗔道:「吃定我了是不是,嗯?」
那麼疼惜寵愛的語氣,那麼溫柔似水的注視,牧可沒法不動容,她柔聲問:「腰是不是很疼?你坐過來點,我幫你揉揉。」
牧可的目光寧靜中透著心疼,賀泓勛湊到她臉上,聲音暗啞曖昧地逗她:「我能拒絕嗎?你揉的話,我怕……受不了。」說著,嘴唇貼過去,深深吻住她微啟的唇。
修長的手指插入她發間,賀泓勛輕輕托住她小小的腦袋,吻得既溫柔又細緻。良久,當他不舍地滑開她的唇吻上她額頭的時候,牧可出乎意料地微微抬了抬上身,親了下他的喉結,然後是鎖骨……
自控力被轟然瓦解,賀泓勛的理智差點被牧可大膽的舉動粉碎。他閉著眼晴微仰起頭,感覺到她柔軟的唇輕輕啄著他頸間的肌膚,不止體溫像發燒一樣驟然上升,連呼吸都頓時急促了,他嗓音低啞著「求」她:「別這樣,我……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