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萱真心覺著,陳女士這麼幹,雖則令人無路可走,但是,不得不說,在這個時候,所有東西都漲價,大興盛單獨推出一系列的愛國平價款銷售的行為,不失為一個高明的宣傳辦法。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只是,陳萱奇怪的是,化妝品的利潤空間雖然不小,可現在物價飛漲,這漲價,並不是商家的主動行為,其實是原材料都在漲,商家要生存,必然不能做賠本的買賣。陳萱不知道,陳女士難道是貼錢做生意?不然,她利潤從哪兒來呢?
陳萱並不認為陳女士是針對「思卿」,陳女士的大興盛代理的是國內大部分的國產化妝品品牌,她其實是個代理商,陳萱鋪子裡也有別的國產品牌的化妝品,雖然陳萱主推的是「思卿」,可其實有一些國內品牌的化妝品在她們店裡賣的很不錯,陳萱與他們的關係也很好。這種「愛國款」的事,沒道理只供應陳女士的大興盛,不供應她們茱莉葉吧。
其實,是漲價還是平價,現在國內化妝品牌生意都淡的很。自從日本人占據東三省,各種日本人要入關的消息傳的滿天飛,都這時候了,等閒升斗小民哪裡還有空講究穿衣打淡。現在大旺的生意是米麵糧油,大家瘋一樣的存米存面,畢竟,什麼時候都要吃飯。如化妝品這種產業,是衣食足之後的講究了。
當然,北京城現在畢竟還是和平的,而且,衣食足的人並不少。
所以,生意還是有的,只是不如以前罷了。
陳萱認為,陳女士這種宣傳策略自然是好的。只是,陳萱實在不明白,陳女士推出的愛國款的銷售利潤在哪裡?
陳萱百思不得其解,準備回去問一下其他品牌的供貨商,她家茱莉葉(陳萱魏銀店名)也代理許多國產品牌,雖然不能跟大興盛比,生意卻也不差。若是品牌供應愛國款,沒道理只有大興盛有,她們茱莉葉卻沒有。不過,打聽這事兒倒不必等到回家,魏銀眼尖,在舞會看到一身華衣美服的邵小姐,悄悄同陳萱說了一聲。
姑嫂二人與邵小姐現在都有商業上的合作,陳萱當初推邵小姐「芬芳」的牌子,也做的很不錯。只是邵小姐最終選了陳女士做品牌在北京的總代理,陳萱她們店最終只能做個總代理下的普通小代理商,不過,陳萱她們店裡「芬芳」牌子的銷售額一直很穩定,與邵小姐也說得上話。陳萱過去寒暄,「每次見陳女士,她總是令我敬佩。單獨設立『愛國款』,真是個頂頂好的主意。」
邵小姐笑,「是啊。」
陳萱很自然的說起愛國款系列化妝品的事,「邵小姐,愛國款的化妝品,是工廠單獨生產的一個系列,還是專門供應大興盛的?要是專門供應大興盛,像我們這樣店鋪的生意要難做了。」
邵小姐無奈,「你也知道,現在什麼都在漲,『芬芳』也漲了。大興盛這一款,是陳女士堅持要去除利潤後的平價銷售,是她捨棄了大興盛應得的利潤。她是我是北京的總代理,她這樣堅持,何況,東北落入日本人手裡,化妝品生意一落千丈。我想著,這不失為一個對化妝品的宣傳機會,就答應了。不過,你放心,陳女士說了,為期只有一個月,活動也僅限大興盛。你們店化妝品的生意如何?」
陳萱搖頭,「現在物價漲得太快,人們都拿錢去買米麵了。」現在化妝品生意不好做倒不只是一家如此。
「只要世道太平,東西不可能一直這麼貴,我倒覺著,價錢遲早會降下去。緩一緩,應該能緩過來的。」邵小姐的話,陳萱頗是認同。陳萱發愁的是,這緩一緩,要緩到什麼時候?店裡廠里這些工人師傅,可都是要按月開工資的。每到此時,陳萱就覺著,自己上輩子完全是閉合眼睛耳朵的過的日子啊。陳萱現在就琢磨著,怎麼讓自己店裡的生意好起來?倒是陳女士的宣傳辦法,讓陳萱眼前一亮。
世道一亂,化妝品生意不好做,陳女士竟有如此神來之筆,陳萱說佩服不是假的。
只是,這對於人家大興盛自然是神來之筆,對於陳萱魏銀的店鋪,原本國產化妝品生意就淡了不少,若是不能有效的應對,顧客就都要跑大興盛去了。
陳女士整個晚上周旋於舞會上的名流之間,並沒有空閒與魏家一行打招呼。何況,彼此也沒熟到那份兒上。聞小姐韓小姐都是舞會的焦點人物,魏家一行只是與一些比較熟的朋友打過招呼,跳了兩場舞,就準備告辭了。
走的時候,韓小姐把一份小小的宣傳冊遞給秦殊,柔聲說,「阿殊,我們組織了一個女子救濟會,你要是有空,一起參加吧。咱們雖然也做不了什麼,但是,能力範圍內,若是能於國有益,也是咱們的愛國之心了。」
秦殊接了,客氣幾句,告辭回家。
秦殊原本是極愛國的,這東三省的事兒剛傳到北京,秦殊第一個號召大家捐錢。可如今陳女士突然推出平價的「愛國」系列的平價化妝品,秦殊突然就淡了。慈善舞會一般大家都會捐一些錢,多少都有這麼個意思,今次舞會,秦殊卻是半分錢都不想捐。她望著陳女士在整套的鑽石首飾下襯托的寶光瑩瑩的精緻臉孔,雖依舊眉目如畫,可秦殊從沒有如今時這般強烈的感覺,屬於陳女士的名媛時代已經過去了。上海名媛慈善捐助是常有的事,可是,名媛要有名媛的姿態。沒有哪位名媛會在慈善舞會上用「愛國」的名義來為自己的店鋪做宣傳,真的是,太多此一舉了。
在化妝品生意冷淡的今天,推出平價愛國款,的確不失為商業上一次成功的促銷,陳女士此舉,對大興盛的GG效果很好。可是,在秦殊看來,陳女士真的有些急迫了。不論是平價愛國款的化妝品還是對大興盛的GG,放到這個為東北難民捐款的慈善舞會來講這些,都太小家子氣了。
因為,只要陳女士把慈善舞會辦好,以後有大把的機會來宣傳她的大興盛與她的愛國款平價國內品牌化妝品。她卻急不可待的在這樣的慈善舞會上大力推薦她的店鋪。真不知陳女士是個什麼意思?號召大家與她一起不漲價嗎?便是秦殊這樣的生意新手也認為這是妄想,漲價並不是大家的主動行為,多是為局勢所推動,這也不是陳女士的一句號召能改變的。
一代名媛落入人間煙火後,再光鮮的妝容都掩不住背後的面目猙獰。秦殊從未以名媛自居,依舊認為,這樣太難看了。
秦殊是不打算捐錢的,魏年卻是以四人的名義捐了四十塊大洋,均攤到每人頭上,一人十塊大洋。於是,秦殊雖然感慨一回陳女士名媛姿態盡失,因為魏年這四十塊大洋捐款,魏家人沒啥,略知魏家底細的都清楚,這就是一家子努力向上鑽營的升斗小民。可對於秦殊竟然只能跟這樣的一家人混在一起,略知秦殊身份的北平上流社會,心下未嘗不覺著,秦小姐如今也太落魄了些。
秦殊不知道自己叫人在心底感慨可憐了一回,她一出門就把女子救濟會的小冊子扔了,秦殊雖然很願意捐助難民,但她也有自己的規矩,或是捐給政府組織,或是捐給可靠的慈善組織,像陳女士聞小姐韓小姐這三人組織的什么女子救濟會,秦殊現在的錢都是辛苦掙辛苦攢的,秦殊只看這救濟會的組織者,就不可能去給她們捐錢,就這仨人,沒一個讓秦殊喜歡的。就是魏年這四十塊大洋,也是來舞會一場,不如真就一個大子不捐,面子上的意思罷了。
而且,這年頭兒,有錢還怕捐不出去麼。
不論是陳萱魏銀的店裡,還是秦殊管理的花邊兒廠和女子技工學校,隔三差五的就有救濟會、自救會、收容所、賑濟學校等組織上門,希望能得到一些給難民的捐款。
饒是秦殊,真正應付起來,先前那顆熱騰騰的愛國之心也不禁有些疲倦了。
陳萱魏銀則在積極準備應對大興盛的愛國款系列的化妝品,她們的茱莉葉(陳萱魏銀的店)真的是沒法子同大興盛竟爭,就拿這次愛國款系列的平價化妝品而言。如果依邵小姐的說法,按正常的計算,那麼,對於陳女士而言,愛國系列的平價化妝品是她貼錢在做。這些錢,整個北京城怕也只有陳女士貼的起了。這並不是說陳女士財力豐厚,實在是,陳女士神通廣大,她的大興盛是掛靠在軍隊名下的,從此什麼稅啊都沒有,連房租都是從軍部走。所以,陳女士貼的起,因為陳女士即便這樣補貼,她算下來也不會虧錢,相對的,這一通宣傳做出去,還能盤活眼下冷淡的化妝品市場裡自己店鋪的資金流水。
陳萱為什麼說陳女士這樣干讓人無路可走,就是這個道理。陳女士在成本控制上的優勢直接高別人一大截,以往還有各品牌對整個市場考慮後自己的定價,現在市場不景氣,各品牌需要資金回流,陳女士又只是在北京市場做一個月的活動,即不會讓各品牌方吃虧,又能對整個化妝品市場有一個推動作用。
這個時候,沒人會拒絕。
哪怕如陳萱,也會樂得見陳女士在此時給化妝品做的愛國GG。雖然要應對大興盛的愛國款系列當真不是容易的事。
好在,陳萱魏銀都非昔日阿蒙,還有秦殊魏年一起出主意,倆人第二天便拿出應對方案。最直接的方案就是,陳女士不是要平價賣麼?她們全部跟進!
這倒不是她們有陳女士的實力,不過,陳萱她們店裡也有不少國內化妝品牌子在賣,還有些庫存是以前進的貨。現在化妝品生意難做,價錢飛漲。人家品牌在漲,陳萱她們都跟著一起漲了。可認真算起來,庫里這些貨品的成本還是以前的成本,就是按以前的價錢賣,也是有利可圖的。
當然,這些庫存的數目是有限,而且沒有後續跟進的。
可陳女士推出愛國款系列,她們也只有跟進,賣完再說!
對於自己的牌子「思卿」,「思卿」的價錢已經漲上去,那麼,便不會再調下來。現在得慶幸的是,因為要漲價,在魏年的主張下,漲價後的「思卿」全部是換了新的包裝,魏年這麼做,原是為了給漲價找個比較好看的包裝,讓客人有產品升級感。不過,此時卻是給陳萱她們帶來便利。
「思卿」直接是舊款參與愛國平價系列,新款則做為升級版,繼續漲價。
就是店裡其他品牌,魏年建議陳萱魏銀去聯繫這些品牌的北京總代理,建議他們也全部在漲價後更換全新包裝,不管產品有沒有更新,包裝一定要更新,這樣才好與漲價前的產品以做區分,同時能提升漲價後產品的檔次。魏年相信,眼下雖然是化妝品的寒冬,可誰能熬過去,誰便能占有未來。
同時,陳萱魏銀打算還要借著這回「愛國款」的東風,給店裡做一回活動。依舊是抽獎,獎券張張有獎,只是,這回不是打折券,而是米麵券。陳萱提議的,獎品非常實在,半斤一份兒的米麵。有大米、白面、小米三種,每份兒是半斤。只要過來買東西的客人,都能中獎。
至於這些糧食,反正先前家裡囤了許多,成本低,相對於清空店裡存貨而盤活的流水資金,這些都是小錢了。
陳萱正高興店裡生意好轉,結果,報紙上就出現了「商場巾幗名不符實」這樣的報導,報導上說的就是陳萱魏銀姑嫂參加慈善舞會只捐四十塊大洋的事。然後,這報導還明里暗裡說該店生意客似雲來,生意興隆,結果兩位東家卻是一毛不拔,慳吝刻薄,毫無愛國之心。
對於這種報導,秦殊當下氣個仰倒。捐不捐,捐多捐少都是別人的自由!世上哪有這種道理,捐四十塊就要受責難!他們先前已經捐五百塊了好不好!對於這種污衊,不論秦殊魏銀都很生氣,陳萱當然也不會高興,不過,陳萱還真沒放在心上,倒不是陳萱心胸寬闊不在乎報上的中傷。陳萱多節儉的人哪,第一次捐五百大洋,第二次捐四十大洋的事,陳萱雖然也覺著難民可憐,其實她心裡很有些心疼錢啦。當時忍住沒說罷了,結果,卻是好心沒好報,捐了這許多錢,竟叫人說一毛不拔!
這要還算一毛不拔,世上就沒大方人啦!
起碼,陳萱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陳萱之所以沒大生氣,是因為,她知曉此事時正在給小丫頭餵奶。小丫頭的小腦袋在媽媽的毛衣下拱啊拱,呶著小嘴兒,攥著小拳頭,滋滋的吃的甭提多帶勁兒了。陳萱隔著小棉衣摸摸閨女的脊背,叫她不要急,又摸摸裹著乾爽尿布的肥嘟嘟的小屁股,覺著閨女又重了些,心裡很高興,認為自己養閨女養的好。
至於報紙上的這些糟心事,只要抱著臂彎中的這團軟乎乎香噴噴的小肉團兒,陳萱就覺著,這些都不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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