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人。去把店裡的極道,全殺光。」折露葵這麼隨意地吩咐下去了。
但這次,惠人卻沒任何動作。
當折露葵將疑問的視線投過去,惠人竭力維持鎮定抑制恐懼,努力保持著與折露葵的視線對視,輕聲道:「我……也要訂金。」
「可以,我先給你一個gps坐標。那是集團在鄂霍次克海的一個秘密倉庫,傑克的屍體就在那裡被保管著。」折露葵卻似乎早有準備,立刻就快速念了兩串數字,然後問道:「記住了嗎?」
「……怎麼可能記得住!」惠人怒道,「寫給我啊!」
「當然可以,晚點給你寫。但總之,現在我訂金已經給了。」然後折露葵便抱起肩膀來,在愈來愈重的砸門聲中澹然地望著惠人。
惠人咬了咬牙,原地坐下,捏住眉間閉上眼睛,開始凝神——
片刻之後,門外響起了激烈的衝突聲與慘叫聲,仿佛逐漸蔓延成了一片地獄。
而與之對比的,卻是門內的三個人靜靜地等待著。南瓜頭甚至開了瓶酒,樂此不疲地玩著紅酒從大嘴裡灌進去又立刻從脖子裡像鮮血一樣流出來的遊戲。仿佛在一片地獄之中,一間氣氛溫馨的小屋庇護所。
許久之後,外面的痛苦呻吟聲也最後完全平息了下來。
精神返回回來的惠人也終於吐出一口氣,竭力克服著暈眩的後遺症。
折露葵卻不打算讓她休息,接著便吩咐道:「店裡面的人都殺光了是吧?那轉移到店外……嗯,對面吧,在周圍的高層建築里,找四個能看清楚店周圍制高點,做四個觀察哨出來。」
說著,她仿佛極其順手,不假思索一般地,拍了拍惠人的頭頂
惠人當即愣住,只覺得極其恐怖,毛骨悚然。
折露葵自己好像也在一剎那愣住了。
但她很快恢復了鎮定,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去,就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是……認錯人了?惠人敏銳地產生了疑問。但出於對摺露葵的由衷恐懼,她不敢問,不敢提,不敢抗議。她唯一能做的,便只能乖乖地原地坐下,精神又沉了下去,按照折露葵所說的,去店外尋找目標進行控制充當觀察哨去了。
而折露葵則走向vip包廂的門口,推開了門。
門外只有一片死寂。捲簾門拉下之後,店堂便沒了自然光。頂上的燈又在剛才的衝突中大半被損毀,此時只剩下的幾根燈管,在空中晃晃悠悠。在沉默中將大片陰影在地上來回反覆橫掃著,時而清清楚楚地映照出大片橫屍的慘烈細節,時而又將一切掩蓋在黑暗之中。
折露葵拿起一瓶酒,走入屍堆之中,不再多問什麼,便再次蹲下來認真查看。
南瓜頭也跳躍著走了過去,看了一眼,道:「是想要再驗證一下我剛才所說的是否屬實嗎?那換一具吧。血液是最早結晶的部位,如果血液里都沒有,那只能證明這個人從來沒喝過萬能藥。」
折露葵又默默地摸了一陣,這才站起來。
但她不是停止,而是換到其他屍體,繼續一具具地重複著掏,沖洗,查看的步驟。
「有。」
「有,有。」
「——你看,果然大部分都有吧?」南瓜頭也跳過來,在旁邊繼續嘮叨,「對了,我建議你去查看下那幾個極道,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折露葵終於抬頭,皺眉看了一眼南瓜頭,然後當真換了一具極道的屍體,檢查起來。
很快,隨著酒液的沖刷,新形態的晶體出現在了她的手心上。從極道體內挖出來的晶體不再是之前那種纖細的紅色絲絡,而是一把「珠子」。雖然形狀並不圓潤,但確實已經從絲聚合了起來。
折露葵望著手心的紅色珠子沉默著,突然道:「這批極道是松廣帶過來的。和野口的小弟不一樣的地方是……剛下戰場,之前廝殺過?」
「嘿嘿,就是這樣。這就是進入第二階段的形態。』」
南瓜頭豎起手指,吟唱起來:「水銀王子殺死了黃金國王,再將王子也扔進墓穴,與國王一起埋葬。兩人的屍體溶解腐化,成為不分你我的溶液——是為『黑化』。」
「當溶液已灌滿了墓穴,便將火焰點起,把墓穴當做坩堝熊熊燃燒。於是從黑色之中,先是骨頭,再是神聖之鹽,純白從純黑之中誕生,被蒸餾提煉了出來——是為『白化』。」
「天使不停加入新的骨與鹽,神聖的物質聯合再聯合,強化再強化,從鹽轉而再次顯出黃金的光輝——是為『黃化』。」
「直到最終,黃金國王與弒君的水銀王子將合二為一,以賢者之石的形態再生——是為『紅化』。」
「所以——當人們喝下萬能藥之後,黑化便已經在他們的體內開始,血肉悄無聲息地腐敗,賢者之血以絲絡的形態從溶液中析出。」
「當人的情緒被挑動,白化就在默默進行。賢者之血開始提純成球狀。」
南瓜頭湊了過來,不知用了什麼技術,但黑洞洞的眼眶裡真的出現了兩個亮點……但烘托出的氣氛,好像真的惡魔在低語一般:「所以,海倫娜小姐,繼續吧。」
「繼續挑動極道們,讓他們繼續相互殘殺把!當他們相互砍殺,血液四濺著開始混合起來的時候,便是賢者之血與賢者之血的再聯合之時——然後,整個新宿便進入了下一步,黃化!」
「最後,當整個歌舞伎町化為血肉地獄的時候,賢者之石……便會最終誕生!
!」
「到了那個時候,偉大的導師會親自出手給予祝福,使你的靈魂,具備有資格住到殿堂里去的神聖烙印。」
折露葵與南瓜頭惡魔的眼睛對視著,最後終於呼出一口氣站起身來。
她搖著頭道:「所以在我們來到這裡的同時,萬能藥也被暗中傳播開來的原因就在這裡?我之前還還以為,那是你們的另一個計劃,但……我都差不多忘記了你其實是一個鍊金術師了。」
「玩娃娃只是我的業餘愛好啦。」南瓜頭退遠了幾步,再次扶了扶腦袋,「——哪位少女在長大的過程中,沒有一兩隻娃娃陪伴呢?」
「你真的是少女嗎?」
「您喜歡哪一位少女,說出名字,我都可以變成她。」
「我說的不是角色扮演……算了。」折露葵搖搖頭,然後又思忖片刻後,道,「那照你這麼說,似乎後面已經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了?」
「不需要繼續挑動爭鬥麼?黃化的基礎,不把整個歌舞伎町搞成血流成河可不行呢。」
折露葵沒回答,只是拿起手機查閱起什麼來。
專注地看了片刻,她在沉思中突然道,「你在萬能藥里,是不是加了點別的東西?」
南瓜頭打了個響指:「答對了,簡單來說,加了點會讓人容易衝動情緒不受控的東西。這樣,萬能藥在黑化階段是基底,在白化階段起到催化劑的作用,另外在黃化階段還能作為中間觸媒,我真是個天才。」
「所以這場極道戰爭……不管是傷亡人數,還是戰火波及的規模,還有擴大的速度,都比我原來預測的要高出幾倍呢。」折露葵看著手機,繼續沉吟著,「這樣的話……我們甚至都不需要再做什麼了,等就行。」
「新宿就像一隻火藥桶。我們點燃了導火線,甚至還澆了油,那隻要遠遠地等著爆炸就行了——在沒有外力滅火的情況下,
南瓜頭黑色眼眶裡的光芒閃動了兩下:「外力滅火……你是說集團?」
「就看你設計的這場鍊金實驗的物質反應速度更快,還是對方的滅火的動作更快了。」折露葵呵呵兩聲,又問道,「總之,如果你只要我挑動極道戰爭的話,我已經做完了。後面還有別的要我做的嗎?」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他們會繼續殺下去的話,那我沒有別的要求了……呵呵,確實是這樣的。其實我只是需要你為我點燃坩堝,保證坩堝持續燃燒和不熄滅。真正的鍊金操作,還不至於要你這個外行親手來做。」
「點燃坩堝這種事也本來不需要我來做的。「折露葵冷冷地突然襲擊道,「這一點,你還是要給我合理解釋的——這件事為什麼你自己不做?明明你只要用人偶把真人替代掉,製造一點血腥恐怖的事件,很容易就可以在人群中掀起恐慌與仇恨了。」
「能做到,但我就是不會用人偶去做那種事情。」南瓜頭卻一口否定道。
折露葵面露意外:「……為什麼?」
「因為啊——」南瓜頭雖然已經沒了臉,根本看不到表情,卻從言語中透出認真,「因為我可是在cos。所以如果去做了人物原本不會做的事情——比如連蚯引都不敢踩死的甜美少女突然殺人之類——那可就是很嚴重的ooc啊!」
折露葵沉默片刻之後,問道:「……ooc,是什麼鍊金術語?」
「out of character。意思就是當我扮演某個角色的時候,卻做出了原本的他不會做的行為舉止,說出了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折露葵迅速理解。
她眯起眼睛,思索著道:「那樣的話,你不是早就ooc了嗎。」
「什麼!竟有這事!快告訴我哪裡?」
折露葵斜著腦袋投來了鄙視的視線:「真正的小灰可沒你那麼碎嘴……更不會像你這樣跟猴子一樣不停跳來跳去的。」
「原來如此。誠然,灰大人就是那麼強大又優雅……」南瓜頭卻平靜下來了,擺擺手道,「——但我現在cos的並不是灰大人啊?畢竟,頭和臉一早都被葵毀掉了啊,這還怎麼cos下去……所以,那時候我就急中生智,換成別的角色了。」
在折露葵驚訝的神色中,南瓜頭開始將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跳了一陣子無聲的舞蹈。
最後它才道:「葵一定不看動畫吧?這個叫做『馬夫蒂』的跳舞南瓜頭,也是一個很出名的角色哦。」
折露葵再次沉默下去,少見地……似乎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而發出了沒太大意義的迎合聲:「是,是嗎……」
「哦對了,說起來——」南瓜頭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打了個響指,「還有件事——偉大導師問你,『夜鶯』怎麼樣。」
「什麼意思?」
「——使徒『夜鶯』。當然是指這個代號了,你不喜歡的話,也可以自己起。」
折露葵呆了呆:「我可沒說我要加入使徒。」
「但是等你將身體換成了賢者之石之後……從最深的意義上,你都算是我們的同類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加入我們呢?」南瓜頭聳肩道,「加入我們,還是有很多好處的。比如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去梯比爾,但顯然在那邊,我們可以提供很多幫助。」
折露葵皺起眉頭,沒立刻回答。
南瓜頭卻開始轉動腦袋,仿佛在掃視周圍的屍體,嘿嘿笑道:「……你不把人當人的程度,比使徒更使徒。」
「你殺得這也太多太乾脆了吧?這些不都是無辜者嗎?」
折露葵同樣掃試過屍堆,不以為然道:「也就這點人而已。」
「哇——這麼冷酷。」南瓜頭做出一副驚嚇的動作,「完全不知道誰才是邪惡組織了啊!」
「救世主的另一張面具必然是魔王。要當救世主,第一步就要把自己從人類中摘出來。因為只要人還是人,就永遠無法保持客觀公平與公正……簡而言之,必須不把人當人,而當做需要管理的動物與寵物。」折露葵澹澹道,「這就是我受到的教育。」
「這種做派……」南瓜頭嘖嘖湊過來,嘖嘖了一頓。
但最後,它的語氣卻一下子森然下來:「——不過是在模彷光。」
下一句,南瓜頭卻又恢復了活潑:「所以,乾脆來做光吧?」
折露葵也毫無溫度地笑了起來:「如果你們不介意我來做一個臥底的話,我倒是確實可以考慮一下。」
……
兩人對峙的氣氛沒維持多久,便突然之間被惠人的驚呼聲打破了。
「有人來了!」她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扶著門急速道:「有十五……不二十個以上士兵包圍了這裡,馬上就要衝進來了!」
「看起來像是之前抓我的那批人,但——」惠人望向折露葵,臉色絕望,「但這次,他們應該已經不是你的同伴了吧?」
「集團的stf,確實不再是我的同伴了……但也不是你的。」折露葵輕巧地說道,「甚至從來都沒有『是』過。」
「——轟」堵住的店門被爆破了。
「集團的爪牙嗎……你們先走。我來斷後。」人偶說著,將南瓜頭摘了下來,手一抹便瞬間將臉修復成了一張小丑臉,「那就當是交易的又一項贈品吧。」
說著,小丑人偶突然毫無意義地躍入了兩層樓高的半空之中。
「……又是什麼角色扮演嗎?」折露葵低聲滴咕著,拽了一把惠人,毫不客氣地轉身就走。
而小丑人偶則繼續著它的表演:在高高的半空中,小丑伸展雙臂,伸直雙腿,像體操選手那般完成了一個三周半的旋轉,然後才落下來。
以漂亮的動作落地的同時,小丑順勢便紮下馬步,抬起雙臂——瞬間,人偶的兩隻手臂從手肘以下,化作兩挺六管機槍。
槍管對準了正從門口湧進來的黑衣士兵,緩緩啟動,在兩秒內便瘋狂地旋轉起來,開始噴射火舌。
同時,人偶的肩膀與雙腿外側,也突然打開了無數暗格,露出蜂窩一般密集的微型的火箭發射器。
小丑面具一半哭,一半笑,火力全開。
「噠噠噠噠噠——」
「轟轟轟——」
「哈哈哈哈——」
一瞬間,集團stf就被區區一個人的火力壓制住了。衝鋒的勢頭一下子被止住,但士兵們在紛紛散開,尋找到掩體之後,還是開始了見縫插針的還擊。
一時之間,房間內槍彈亂飛,在掃射聲與爆炸聲的背景下,只聽聽得到小丑人偶狂笑著。
「啊——」惠人也抱著頭壓低身子,一邊不由自主地尖叫,一邊連滾帶爬地跑著。
而在她身後,折露葵卻不緊不慢地跟著。
在亂飛的流彈中,在時不時閃亮的爆炸中,少女毫無尋求掩蔽的意願,只是如常那般仰首挺胸。
子彈舔著她腳下的地面,在她的腳邊打起一朵朵塵花。火線從她的耳旁掃過,切割下幾絲亂發。「轟」地一聲爆炸發生,少女的長髮突然從一側被巨大的暴風掀起,又緩緩落下。
但所有這些,都沒能令少女的表情產生一絲變化。
帶著甚至有些懈怠的感覺,少女閒庭信步,在槍林彈雨之中不緊不慢地走著。
一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深處,也始終沒有一顆子彈擊中她。
……
「哈哈哈哈——我沒有名字!
如果一定要稱呼的話,就叫我馬夫蒂好了!
!」
小丑人偶狂笑著繼續壓制全場。
——「砰」。
毫無徵兆,小丑右手的槍管斷裂,墜落到了地上。
一截一米多長的凝聚光束,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那裡。
接下來——伴隨著「嗡嗡嗡」的低沉響聲,那節短短的光束仿佛一把刀刃,在短短一個呼吸之內圍繞著人偶舞成一團。
「ha——」小丑人偶的狂笑聲噶然而止,並在下一刻忽然垮塌下來,變成了一堆被切碎塑料零件。
集團stf也在不知何時停止了射擊。
寂靜之中,懸浮在半空中的光束刀刃的一端,從空氣中浮現出了一隻持握的盔甲之手。
很快,關閉了光學迷彩的深灰色緊身全覆式流線型外骨骼,徹底暴露在了空氣中。
戰士舉起手中光劍,關閉開關,然後將連著電源線的劍柄重新收回腰間。
他摸了摸耳朵,面甲褪下,露出臉來——正是亞瑟。
stf隊長,亞瑟的老搭檔左伯帶著工兵走上前來,第一件事便是對地上的人偶零件進行必要處理。
處理完成之後,左伯才站到亞瑟旁邊,望向折露葵離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成功逃走了呢。」
「你下令故意瞄偏的?」亞瑟看了他一眼,問道。
「當然沒有,上面不是特意吩咐了……『就按照對使徒標準流程來』嗎?」左伯努努嘴道,「反正我們不介意這麼處理。要是真能打死她,也算中大獎了。」
「但果然還是打不中呢。」
「只是被對面的火力壓制住了而已。」左伯不太服氣,「她這次運氣不錯。」
「……運氣不錯呢。」亞瑟不置可否地重複了一遍,抬起手腕看了看終端。
「通知全隊,原地休息五分鐘……然後,再開始追擊。」最後,他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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