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翻白眼,有些無語的看著王城。
也不怪王城轉不過彎來,大半輩子都在緝兇辦案的張隊長,也是一臉茫然。
比起我的推斷,受害人凱麗陳親口供述,無疑是更有說服力。
「如果一開始陳小海就欺騙了陳麗呢?」
「老王你也是學醫的,難道不知道記憶也是出錯,會騙人的?小時候的事,你自己記得多少?又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自行腦補篡改過的?」
面對我接連的質問,王城也冷靜了下來,無話反駁了。
「要證明我說的有沒有可信度,也很簡單,去查一下陳小海母親是哪一年精神失常,如果就是陳麗被拐賣那一年,我想也足夠做證據了。」
親生兒子,把親生女兒賣給了人販子。
如果我是母親,我想我也會崩潰到精神失常。
所以事實真相應該是當年,陳小海想要賣了親妹妹陳麗,他聯繫好了人販子到家裡驗貨。
陳家橋夫婦以為是客人,熱情招待了人販子。
陳小海也早想好了說辭,哄騙陳麗是陳家橋夫婦要把她賣給人販子。
再用一個洋娃娃安撫好陳麗,把陳麗騙到了大集。
等陳家橋夫婦發現女兒被拐賣,追去大集為時已晚。
在之後陳家橋一家也知道了真相,陳麗母親承受不住,就此崩潰精神失常。
至於陳家橋夫婦為什麼不肯說出真相,不把陳小海送去衙門。
已經失去了閨女,還要在失去兒子嗎?
就是這句話,讓陳家橋一家選擇了隱瞞、縱容、包庇陳小海。
可憐陳麗十幾年來一直活在謊言裡,如今僅僅只因為三個噩夢,不惜強忍心理創傷,遠渡重洋來替哥哥陳小海討回公道。
她視為精神支柱的洋娃娃,是騙她去大集的誘餌,視為保護神的哥哥,其實才是販賣她的罪魁禍首。
我真不敢想像,凱麗陳知道真相以後,會不會也像母親一樣崩潰到精神失常。
呼。
一陣夜風襲來,我、王城、張隊長都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
夜風並不寒意十足,真正讓我們忍不住一個激靈的是陳小海一案背後的人性黑暗面。
出師以後我見過很多窮凶極惡的山精鬼怪。
可每一次真正讓我心驚肉跳的,依舊是人性。
陳小海、明楚瑤、明天包括師範學院嬰靈事件。
「許仙你這推斷很有道理,凱麗陳幼年被拐賣一事,算是真相大白。」
「陳小海呢?」
「死了。」
我轉過頭看著張隊長,一字一句說的一本正經,十分篤定。
「許仙你沒開玩笑吧?!屍體沒找到,冤魂你也沒找到,就說人死了?」
「張隊長,老王我給你兩講個故事吧。」
從前村裡有一戶陳姓人家,一家五口人,生了一兒一女,日子清貧卻也其樂融融。
偏偏兒子生下來就是壞種,魔星投胎、煞星轉世。
小小年紀輟學,就連水滸傳都讀不下去,勉強能認全插圖帶拼音的兒童讀物。
年紀漸漸長大,開始欺男霸女、為禍鄉鄰。
對家裡父母、家人也是動輒拳腳相加,以至於母親都懼怕他。
再後來這兒子親手賣了妹妹,逼瘋了母親。
多年以後終於家裡人忍不下去,動手殺了兒子,擔心兒子死了以後還會繼續為禍一方,親手剁了腦袋。
鄉親們知道這事以後,都認為這是大義滅親,是為民除害,全部選擇幫這家人遮掩。
對外統一說辭,人外出打工了。
誰想到這家人的兒子,生前是壞種,死了是惡鬼。
依舊為禍鄉鄰,甚至害的十幾位老人無法壽終正寢、死於非命。
鄉親們同情這家人的遭遇,誰也不曾遷怒過這家人,便一起請來了懂行的高人。
新修了一片墳地,布置風水局,設法超度那十幾位死於非命的老人。
雖說鄉親們不遷怒那家人,可此事畢竟因這家人而起。
所以這家人需要初一十五,去那片新墳地祭拜那十幾個死於非命的老人,誠心認錯祈求原諒,以消怨念。
至於那個天生壞種、死後化為惡鬼為禍一方的兒子,也在高人指點下。
被家裡人挖出屍體、頭顱,嘴裡灌入銅汁鐵水,麻線縫嘴,又沉入糞坑鎮壓。
讓其永世無法翻身,無法禍害鄉鄰。
說是故事,其實這就是陳小海失蹤一案的真相。
「老王,張隊長這故事如何?」
王城和張隊長面面相覷,兩人額頭上豆大的冷汗珠子一個勁往下滾著。
「剛……剛剛陳家橋一家三口都在做線香,是準備去那片新墳地祭拜?!」
我抬起頭仰望了一下夜空中已經開始朝著滿月變換的月亮。
「是啊,陳家橋一家三口勤勤懇懇,日子卻過得一貧如洗,恐怕錢都被陳小海敗光了。」
「家裡沒錢,自己動手做線香便宜些,也更有誠意,明天就是十五,張隊長若覺得我真是在講故事,大可以去那片新墳地蹲守。」
「陳家橋一家三口,明天日落之前必會到墳地祭拜。」
張隊長攥著拳頭,陷入了沉默,片刻後他拿出電話撥了出去,安排人明天一早去那片新墳地蹲守。
王城也低著頭,嘴裡一直嘟囔要真是這樣,我豈不是錯怪了陳家橋一家三口,還罵了那麼多難聽的話。
「好了老王你也別過於自責,被表象迷惑乃人之常情,不是任何人都能看穿表象。」
我抬起手拍了拍王城肩頭寬慰他。
「許仙如果真相的確如你所說,陳小海屍體究竟被藏屍與那個糞坑?」
「還有你為何篤定,陳小海屍體被藏屍到了糞坑之中?」
驅邪克凶之物大概分兩類,一為陽氣極重之物,比如硃砂、公雞血。
其二便是污穢之物,女人的天葵、黑狗血,當然也包括滿是排泄物的糞坑。
凱麗陳一共做了三個噩夢,第一個噩夢陳小海被砍了頭,血淋淋的無頭屍體站在床邊。
這代表陳小海慘死。
第二個噩夢,陳小海抱著自己的頭領,頭顱還轉過來看著凱麗陳,並且被縫了嘴巴。
之所以在這個噩夢裡,陳小海抱著自己的頭顱,就是因為陳家橋一家,在高人指點下,重新挖出了陳小海屍身、頭顱。
並將其放到了一起,縫了嘴巴。
在此之前,陳小海的頭顱、屍身並未被埋在同一地方,所以第一個夢裡,陳小海只是無頭屍體。
第三個噩夢,陳小海在一個烏黑惡臭的沼澤里掙扎。
沼澤便是糞坑。
「許仙那為什麼陳小海非要託夢給陳麗,他才是拐賣陳麗的真兇啊?」
「我說了陳麗並不知道真相,陳小海為禍一方,家裡人大義滅親,除了一直活在謊言裡的陳麗,他還能託夢給其他人?」
不僅如此,根據張隊長他們幾次調查走訪的結果顯示。
陳家橋一家,包括鄉親四鄰,都一口咬定陳小海半年前外出打工。
事實上陳小海半年前就死了,死後化作惡鬼為禍半年之久。
然後鄉親們請來了高人鎮壓,預感到危險的陳小海,託夢給了活在謊言中的陳麗。
只要陳麗遠渡重洋回國查出真相,必然會從糞坑內挖出陳小海的屍身作為證據。
如此一來,陳小海也就得以脫困。
「艹!真特麼雜碎,賣了親妹妹,騙了親妹妹這麼多年,死了變成惡鬼還要利用親妹妹脫困,出來繼續禍害人!」
王城緊緊攥著拳頭,咬牙切齒的怒罵著,額頭上、太陽穴的青筋都一根根爆了出來。
「張隊長,你也聽到老王怎麼說了,一旦挖出陳小海屍體,他必然脫困繼續害人。」
「真相現在你也弄清楚了,明天去新墳地蹲到陳家橋一家三口就是證據。」
「再不濟你可以查一查陳小海這些年在陳家灣的風評。」
我說那麼多,其實就是想要勸阻張隊長放棄尋找陳小海屍體。
一來是為了防止陳小海脫困,繼續害人。
二來嘛也是為了給陳家橋一家三口爭取一線生機。
沒有屍體,就無法確認陳小海死亡,這事就沒法追查下去。
呼哧…
張隊長長出一口氣,抬起頭面色嚴肅的看著我。
「許仙我知道你和陳家灣其他人一樣,想維護陳家橋一家。」
「不管陳小海是不是天生壞種、魔星投胎,他是個人,被殺了就是人命官司,屍體一定要找到,真相要揭開。」
「法大於情,但法理也不外外情理,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真相確如你所說,陳家橋一家三口一定從寬處理。」
恍惚間我似乎從張隊長身上看到了牛隊長的影子。
當初在法理與情理發生衝突時,牛隊長不也是毅然決然,端著槍去對付自己壓根無法抗衡的狗妖?
「張隊長你能保證真相揭開以後,寬大處理陳家橋一家?」
「我發誓!」
我和張隊長認識不過短短兩天,但的話我信了。
「好,我幫你找陳小海的屍體,如果丫的真要繼續害人、為禍一方的話。」
「老子讓它再死一次,魂飛魄散!」
我撇了一眼八卦袋裡的七星劍,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隨後我管張隊長要了陳小海的出生年日月。
之前陳小海一案被衙門當失蹤案處理,自然有詳細資料。
有了出生年月,也就能推算生辰八字。
有了生辰八字,便能找到陳小海被藏屍何處。
水中尋屍,能用葫蘆、用西瓜。
陸地上尋屍,最好的辦法便是孔明燈。
我動手簡單扎了一個孔明燈,畫了符,又將陳小海的生辰八字寫了上去。
「上稟天聽、下祈后土,光照萬里、明燈引路,屍藏何方,速顯真光!」
「急急如律令!」
法咒落地,孔明燈徐徐上升,緩緩朝著陳家灣村外飄去。
「別愣著了,跟上孔明燈。」
一路追著孔明燈七繞八繞,最終到了陳家灣村外一處偏僻山坳。
朦朧夜色下,荒無人煙的山坳里,孤零零矗立著一座新修的旱廁。
還未靠近,便是一股排泄物的惡臭。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隔著老遠我就能感覺到,一股極強的怨氣、煞氣籠罩在四周。
「把這護體符戴好。」
為了以防萬一,我給了張隊長、王城每人一道護體符。
旱廁壓根沒人用過,糞坑嶄新,後面的糞池裡卻是積滿了排泄物。
我注意到糞池旁邊有許多人走過的痕跡。
顯然糞池裡這些污穢之物,恐怕是陳家灣所有村民,每戶人家出了一份。
陳小海這是得多招人恨,才能讓全村人,如此對待。
一時間我有些後悔幫張隊長尋屍。
可惜世上從沒有後悔藥。
骯髒不堪、臭氣熏天的糞池咕嚕嚕冒著氣泡,還不停發出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底下嘶吼咆哮。
「許仙你看那是什麼?」
我順著王城手指的方向一看,頓時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