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爺爺擺著手，催著我和姚雀兒下山。
我重重點了點頭，進屋拿了傢伙事，帶著姚雀兒和三個村民一塊匆匆下了山。
因為是姚爺爺親口發話、親自認可，陳家灣村民倒是沒人因為我年紀，而質疑我能力。
反而是對我恭敬有加，簡直快把我當成了小神仙。
我領著姚雀兒先去了陳家台家，院子門大開著。
呼。
夜風一吹，一股極其濃重、令人作嘔更叫人下意識有些生寒的血腥味便從院子裡飄蕩出來。
姚雀兒腳步一滯，小臉煞白，有些不敢進去。
這也不奇怪，僅僅只是聽剛剛三個報信的老人講述，陳家台一家發生的慘劇，就已經足夠血腥滲人了。
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沒人敢進屋幫著收屍。
「雀兒，你去多準備些硃砂、公雞血…，我進去看看。」
「我…我不是膽小！」
「我知道，咱兩分工合作嘛。」
年輕人嘛，誰不要點面子，我笑了笑，也沒拆穿姚雀兒的小心思。
她有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轉身按我要求去準備東西了。
呼哧。
我深吸了一口那充滿血腥味的空氣，抽出七星劍大步走進了陳家台家院落。
一步踏進去，仿佛來到了修羅地獄。
血腥味更濃了，陳家台媳婦的屍體，就匍匐躺在不遠處，腦袋被砸碎了半個，鮮血混合著腦漿子，已經凝固了。
廚房門也開著，一雙沾滿鮮血的小小腳丫，伸在外頭。
是陳家台兒子的屍體。
我都不忍心去看，強忍著心頭的不適，走向廚房。
暗沉沉的廚房，灶膛里火已經滅了，陳家台的無頭屍體就趴在灶台上，渾身都是血，手裡還緊握著菜刀。
刀刃上沾滿了血、沾滿了碎肉。
「三位遭此大劫、無辜橫死，實乃不幸。」
「我一定替你們討回公道。」
我慢慢閉上眼睛，念起了玉皇經。
剛剛念到第三遍，突然我就聽到昏暗中灶台傳來砰砰砰的聲響。
一股森森鬼氣，悄無聲息瀰漫開來。
「頭……我的頭呢！」
「你看我的頭了嗎？」
悠悠的呢喃聲、陰森又飄忽，鐵絲一樣往我耳朵眼裡鑽。
我猛地睜開眼睛，側過頭一看陳家台的無頭屍體，撐著灶台搖搖晃晃爬了起來。
慢慢轉過身面朝向了我，沒了腦袋、早已經不在流血的脖頸，卻還能看到白森森的頸椎骨、氣管。
『頭！我的頭！』
『給我頭！』
原本飄忽、陰森的悠悠呢喃，變成了咆哮、質問。
霎時間廚房裡陰風大作，沒人碰過開關的電燈泡，滋滋啦啦閃爍起來。
忽明忽暗間，陳家台的無頭屍體，顯得更加血腥滲人。
刷一下。
一陣寒芒閃過，陳家台無頭屍體緊握著菜刀，朝我腦袋劈來。
「陳小海，你真是該永世不得超生啊！」
「害人一家三口，還要附其屍身作惡！」
一聲怒吼，我腳下罡步踏出，七星劍一抖，順勢往上一挑。
挑飛了菜刀，與此同時一道破煞符朝著無頭屍體拍了過去。
「急急如律令！」
法咒落地，無頭屍體一陣搖晃，重新直挺挺倒了下去。
『咯咯咯。』
一陣陰風迅速朝著廚房外躥去，陰風中陳小海陰惻惻的笑聲清晰可聞。
我顧不上屍體，忙提著七星劍追了出去。
追到院子裡，陳小海鬼魂不見了蹤影，只有空氣中殘留著淡淡鬼氣。
直覺告訴我，陳小海沒有逃走，還在院子裡。
我握緊七星劍，放慢腳步，盡力壓制著怒意，盡全力將妖眼發揮到極致，慢慢搜尋著院子每個角落。
下一刻，我目光停在了匍匐在地的陳家台媳婦屍體上。
心裡頭明了。
我沒選擇立馬動手，因為不想要傷了屍身。
陳家台一家三口已經夠慘，死後還沒個全屍，豈不更慘。
我假裝沒有察覺，轉過身慢慢朝著院門外走去，餘光一直注意著身後。
果不其然，就在我轉過身的瞬間，腦袋被砸碎了半個，原本匍匐倒在地上的屍體突然動了起來。
已經發生屍僵的四肢，像是機械人，嘎吱吱關節摩擦的細微聲音。
搖搖晃晃爬起身的屍體，脖頸也斷了、只剩下半個的腦袋耷拉在肩頭上，瞪著眼睛從背後盯著我。
身子一躬，抬起胳膊，嗖一下就從背後朝我撲上來，要掐我脖子。
「老祖傳令牌、金剛兩面排，驅邪破煞靈，妖邪惡鬼伏。」
「神兵火急急如律令！」
早有準備的我，也不遲疑，猛地轉過身，一道符咒祭出。
啪一聲。
符咒拍到了屍體腦門上，猛地爆發出威勢。
陳小海瞬間被從屍體裡逼了出來，裹著鬼氣朝後飄去。
沒了惡鬼操控，屍體也直挺挺朝我倒來。
我左手一把扶住屍體，右手將七星劍當做標槍，奮力朝著陳小海鬼魂投擲過去。
嗖一聲。
劍罡劃破空氣，勢如破竹刺中了陳小海鬼魂。
穿胸而過，陳小海鬼魂一聲慘叫，化作一陣陰風逃出了院子。
「許仙！」
「剛剛那是陳小海嗎？」
姚雀兒跑了進來，看著陳小海鬼魂逃竄的方向，咬著牙追問。
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怎麼讓他跑了！該死的畜生，就該抓起來下油鍋來個油炸鬼！」
「放心它跑不了，東西都準備好了？」
「都在外頭。」
我小心翼翼將陳家台媳婦的屍體抱過去，拆下門板，讓姚雀兒拿來凳子。
做了一個臨時的挺屍架。
去廚房替陳家台收屍時，我沒有多少害怕，只是悲憤。
腦袋已經被開水煮爛了，臉上皮肉掉了許多，都能看到臉頰骨。
我不害怕，不代表其他村民不害怕，操辦後事還得村民來。
想了想，我翻出來一條白色床單，將陳家台的遺體整個像木乃伊一樣包裹起來。
「我去叫村民來處理後事？」
「暫時先這樣吧，等處理了陳小海，在操辦，不然也不安心。」
隨後我從屋裡搬出來一把椅子、一張小桌子。
讓姚雀兒將準備好的硃砂、公雞血、黃符紙拿了進來。
起了筆咒，便開始動手畫鎮宅驅邪符。
陳家灣幾個村子、零零總總幾百戶人家。
惡鬼這東西來去如風，再加上陳家灣所有人，都替陳家橋一家隱瞞陳小海之死的真相。
陳小海因此記恨陳家灣每一個村民。
今晚要與陳小海鬥法，真正需要注意的不是陳小海有多窮凶極惡，而是這畜生會無差別攻擊、禍害陳家灣每一個村民。
在徹底解決陳小海這畜生之前，我必須確保陳家灣每個村民的安危。
「你畫的是鎮宅驅邪符？」
姚雀兒湊過來一看，冷不丁插了句嘴。
「雀兒你既然認得出這符，應該也會畫，一塊幫忙。」
「你等等，我這有不少呢。」
說著姚雀兒打開布包，抓出來厚厚一沓鎮宅驅邪符，粗略看去起碼也得數百道。
鎮宅驅邪符不算多難，卻也是頗為耗費心神。
以我的道行，畫一道起碼也得幾分鐘，這還是狀態最好的情況下。
「雀兒你怎麼有這麼多？！」
「爺爺交給我的啊，他說萬一陳小海這畜生逃出生天必然報復整個陳家灣，有這些鎮宅驅邪符。」
「能暫保大傢伙安全。」
「姚爺爺當真料事如神，思慮周全。」
有這麼多姚爺爺提早準備好的鎮宅驅邪符，倒是省了我很大功夫，不然一口氣畫上百道符。
我都不確定，屆時還有沒有精氣神對付陳小海。
「事不宜遲雀兒，咱們趕緊將鎮宅驅邪符分給大傢伙，務必每家每戶都給到。」
「另外叮囑大傢伙今晚切記不能出門，不管聽到什麼動靜、什麼聲音打死不要踏出家門一步。」
「最好一家人就在客廳里開著燈，把電視聲音也開的到最大。」
姚雀兒點了點頭，將姚爺爺提早準備好的鎮宅驅邪符，分了一半給我。
夜幕下，我和姚雀兒分頭行動，將鎮宅驅邪符給家家戶戶送去，叮囑大傢伙晚上不要踏出家門一步。
忙活了兩個多小時，總算是分完了鎮宅驅邪符。
整個過程中，陳小海倒也沒再出現，也沒在村里攪風攪雨。
剛剛那一劍，雖說不至於傷了陳小海根本，更加談不上讓其魂飛魄散。
不過也讓陳小海魂體受損，一時半會不露頭也正常。
在村口與姚雀兒匯合，正要往村里走時。
遠遠地就看到不遠處牆根腳下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背對著我們，蹲在地上哭泣。
『嗚嗚嗚…媽媽！』
『我要媽媽！』
四周一片死寂，小女孩陰陰的哭泣聲，格外淒涼、悲慘，聽得人心裡頭莫名就覺得悲傷，覺得不舒服。
姚雀兒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小臉上也浮現出了擔憂關切。
「怎麼搞的？都交代別出門了，誰家這麼粗心大意，把小孩子扔外頭了。」
「小妹妹別哭了，你媽媽叫啥啊？姐姐送你回去找媽媽。」
說著姚雀兒就要走過去，我眉頭一擰，忙伸手一把拽住了姚雀兒，朝她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
「你沒看出來這是只小鬼？」
一聽著姚雀兒大吃一驚，看了看還蹲在牆角哭泣著要找媽媽的小女孩，又看看我。
「咋可能是小鬼！她有影子啊！」
確實，明亮夜色下，小女孩的影子清清楚楚映照在了圍牆上。
我也看得很真切。
鬼魂沒有影子，這不假。
可這只能是對於一些孤魂野鬼、一些道行不夠的冤魂來說。
一些道行高深、或者怨氣滔天的惡鬼、怨鬼，是會出現影子的，尤其是鬼仙，能白日現身，同樣也有影子，幾乎和活人無異。
當然這並不是鬼魂真的有影子，而是道行高深的鬼魂，能影響到你的判斷，製造出一個虛假的影子。
「先不說今天村里死了五口人，還都是慘死，人心惶惶，我們也交代過了，不會有誰家粗心大意到大晚上把小孩子放在外頭。」
「你仔細想一想，若真是小孩和媽媽走丟了，哭著找媽媽應該是害怕、無助。」
「可這小女孩哭起來，是悲涼、悽厲還有怨恨。」
在我提點下，姚雀兒皺著眉頭一沉思，刷一下小臉煞白，一臉後怕。
「還真是！」
「敢騙我，姑奶奶……」
短暫的後怕過後，姚雀兒勃然大怒，想要動手，也被我及時攔了下來。
不遠處牆根腳下，有影子的小女孩還在埋頭背著我們，悠悠哭泣著找媽媽，哭聲滿是悲涼、悽厲、怨恨。
「這小鬼應當就是四目童子，一隻道行過百年的小鬼。」
「別亂來。」
不著痕跡將姚雀兒拉到身後，我從八卦袋裡取出了姚爺爺交給我用來對付四目童子的桑木小木馬。
抓了一把混了生石灰的百草灰在地上撒了一個灰圈，我將小木馬輕輕放到了灰圈裡。
「走吧。」
做完這一切，我便拉著姚雀兒慢慢朝後退去，躲在不遠處牆角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