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結果驚的王城險些沒有原地一蹦三尺高。
「等等！你等等！讓我緩緩啊！」
「趙大哥也死了，鳳霞嫂子也死了，那具女浮屍就是鳳霞嫂子。」
「那咱們這一天，到底都遇到了些什麼啊？」
其實不要說王城了，就連我在猜到真相以後，心裡頭也是久久無法平靜。
過了許久王城終於算是情緒平穩了一些下來，立馬便忍不住一個勁追問我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解釋給了王城聽。
其實趙大哥、鳳霞嫂子早在我們到老龜渡之前就已經死了。
並且就是死在黃河之中。
當時應該是趙大哥、鳳霞嫂子兩口子一塊撐船渡河，不知是遇上了風浪、暗流，還是碰到了邪門事。
總之出了意外，鳳霞嫂子當時便落了水。
風急浪大，趙大哥一心只想要救鳳霞嫂子，最後應該是沒沉住氣下了水。
下水救過人的應該都知道，除非你水性好到能堪比浪裏白條。
如若不然下水救人，是一件極端危險的事情。
因為溺水的人，在本能求生欲的支配下，會拼命去抓身邊能抓到一切東西，八爪魚一樣纏著你。
趙大哥水性如何我不知道，但他當時下水救鳳霞嫂子，也出了意外。
夫妻兩人雙雙殞命，成了滾滾黃河中一對亡命鴛鴦。
趙大哥溺亡前最強烈的念頭，或者說執念便是救鳳霞嫂子。
正是在這股執念的支配下，趙大哥死後依舊想著救人。
可當時鳳霞嫂子已經死了，屍體也沉入了河底，或者說已經變成鬼魂的趙大哥，是沒法看到鳳霞嫂子的。
鬼魂眼裡的世界，和活人是截然不同的。
一眼看去茫茫一片的河面，壓根沒有鳳霞嫂子一點蹤影。
趙大哥的鬼魂又急又怕，回了老龜渡村，想要找人幫忙一塊去救人。
結果回到村里，村里家家戶戶依舊是空無一人。
就像是昨天晚上離開趙大山家，我回頭看到的一樣。
其實不是老龜渡村沒人，只是在鬼魂眼裡，老龜渡村沒人而已。
找不到人幫忙、又放心不下鳳霞嫂子，救人的執念再次影響到了趙大哥。
人最擅長自我欺騙，鬼魂一旦開始自我欺騙，便能夠製造出一場美夢，或者說幻境。
趙大哥欺騙自己，那天他和鳳霞嫂子過河壓根沒有出現過意外，鳳霞嫂子一直就在家裡頭等他回去。
日子還是和往常一樣，樸素又溫馨。
這種自我欺騙，覺得自己沒死、家人沒死，一切和往常一樣的鬼魂，稱之為活魂。
就和初到醫科大，我協助牛隊長偵破的天上人間活屍案一樣。
「許仙所以你的意思是，咱們看到的鳳霞嫂子，是趙大哥死後放不下，憑空想像出來的？」
「這……這太假了吧？這能說話能聊天的……」
「鬼物本就能一定範圍內影響人的五感六識，若是被鬼物遮了眼，就更加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了。」
假亦真時真亦假。
至於我為什麼一開始沒發現趙大山早已經死了，只是一隻因執念而存在的鬼魂。
這是因為我被紅娘子詛咒，紅娘子的怨氣影響到了我本心，同樣遮蔽了我的雙眼，讓我看不清楚本質。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不夠心細。
說到底我和王城一個被鬼遮眼、一個被晦氣、怨氣迷了本心，陷入了趙大山用執念編造的一場美夢中。
其實只要細心，早該察覺到。
美夢終究是美夢，鏡花水月而已。
首先當天我和王城在渡口等渡船，最先碰到撈屍人馬老疤，一番爭吵後，馬老疤撐船離開。
當時我們最想要的就是等到一條能載我們過河的渡船，好巧不巧這時候趙大山就撐船而來。
其二便是屍抱船、漁網走水屍。
鳳霞嫂子和趙大哥不同，在落水那一刻鳳霞嫂子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或者說就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所以在死後，鳳霞嫂子知道自己死了，也坦然接受了死亡。
屍抱船也好、走水屍也好，其實都是鳳霞嫂子想要告訴趙大哥，他已經死了。
完全沉浸在美夢中的人尚且無法輕易喚醒，何況是活魂。
我們會覺得走水屍、屍抱船可怖滲人，其實也是因為受了趙大山影響。
這就好比有個充滿負面情緒的人，天天在你耳邊牢騷抱怨，久而久之你也會煩躁。
至於我看到鳳霞嫂子、趙大山變的鬼氣森森。
是因為我那時候暫時恢復了本心清明，妖眼看穿了本質。
並不是產生了幻覺，之所以我感覺是幻覺。
是因為一直在幻覺中，看到真實一幕，反而讓人沒法接受。
得知全部來龍去脈以後，王城看了一眼窗外，不免又擔憂了起來。
「許仙，趙大哥、鳳霞嫂子都死了，咱……咱還住著，不會出事吧？」
「放心吧，人有好人壞人，鬼何嘗沒有善惡之分。」
不管是接我們過河，亦或是熱情招待我們，其實都只是趙大哥鬼魂在按照生前日常重複上演。
只要不刺激到，趙大哥並不會對我們有任何危險。
聽我這麼說，王城這才面色一松，長出了一口氣，緊跟著他又追問我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是不是要動手將趙大哥、鳳霞嫂子給收了？
「趙大哥、鳳霞嫂子並沒作惡，生前也是熱心腸，收了他們豈不是作惡？」
「明天去渡口找馬老疤，想辦法先將趙大哥、鳳霞嫂子的屍身打撈出水。」
「然後再想辦法超度他們吧。」
「哈哈這辦法好，趙大哥卻是是個熱心腸。」
之後王城又追問我，昨天在老龜渡口，明明是大白天，趙大哥不是已經淹死成了鬼，怎麼還能撐船出現？
我讓王城仔細回憶一下，昨天是什麼時辰？又是什麼天氣？
「天陰，時辰應該是下午六點左右吧？」
「這不就對上了，天陰沒太陽，六點多已經快天黑了，也屬於晝夜交替之際，再加上水屬陰，趙大哥又是溺死水中，自然能現身。」
又安撫了王城幾句，我便讓他抓緊時間休息，我則是繼續盤膝而坐，默念淨神咒。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紅娘子詛咒的緣故，我再一次進入了那種好似靈魂離體、元神出竅的玄妙狀態。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六點多，天邊泛起魚肚白，馬上要天亮時，這才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拉開門一看，來人是趙大哥，或者說是趙大哥的鬼魂。
儘管知道趙大哥不會害我們，王城還是有些哆嗦，一直躲在我身後。
這也正常，換了常人讓你知道載你過河、又帶你到家裡熱情招待你的，從頭到尾都是一隻鬼，恐怕非得嚇破膽不可。
「許小師父、王兄弟，昨晚雨下的太大，老龜渡這邊指定是沒船。」
「我去夏樓村看看，你兩先安心在家待著，要是有船我再來接你們。」
說完也不等我和王城開口，趙大山便轉身急匆匆走了。
或者說是飄走了，他每走一步，地面上便會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水漬，他的身上也在不停往外滴水。
它也不是去夏樓村，只是天快亮了、雞馬上打鳴了，時辰到了它該回水裡了。
「哎，趙大哥、鳳霞嫂子多好的人吶，就這麼沒了，死了還不得安生。」
「真可憐。」
王城看著趙大哥沒飄出多遠，便突然詭異消失的身影，忍不住嘟囔起來。
這世上可憐的人很多，可憐的鬼也不在少數。
「行了別感慨了，收拾一下，天亮就去渡口碼頭找馬老疤。」
王城應了一聲，轉身回屋去收拾東西，我則乘機離開客房，去正廳、去廚房轉悠了一圈。
果不其然偌大一個農家樂，只有我和王城兩個活人，壓根沒有鳳霞嫂子。
廚房裡還擺著昨晚吃剩的菜餚，全是些給死人吃的水酒、祭品。
我把這些東西全給一股腦收拾了，不然讓王城看到，得知自己個昨晚吃的是死人水酒祭品。
不被嚇到，也得犯幾天噁心。
收拾好東西，我和王城真要去渡口碼頭尋撈屍人馬老疤時，門口便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我去不會鬧鬼了吧？」
「要不請個大師來看看？」
……
一陣嘈雜過後，嘎吱一聲農家樂院門被人從外頭輕輕推開了一條縫，一雙眼睛小心翼翼朝院子裡頭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