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樂兒在夢裡嗚嗚地哭了出來,夾雜著濃重委屈的小奶音嘀咕了一句。
殷庭樾沒有聽清,卻也是瞳孔一縮,倏地將手收了回去。
就算這是殷滿滿,叫他對一個小孩子下手也確實有些困難;再說了,家裡母親還在等他帶著小女兒回去,他答應了母親,最後卻讓她空歡喜一場的話,大喜大悲之下,恐怕病情更加嚴重。
總歸她現在還小,不成威脅。
殷庭樾泄了氣,收起匕首,複雜地看著睡著的人,小聲道:
「若將你帶回去以後還像上一世一般,處處惹家裡人傷心、行事乖張毒辣,我必親手除了你。」
這句話仿佛給殷庭樾對這一世的殷滿滿的殺意,暫時性地上了一個封印。
他再看身旁抱著小身子發抖的人兒,猶豫了一瞬,解開身後的披風,隨手扔蓋在了她的身上。
以至於周安醒來看見後,欣慰世子果然是面冷心熱。
而樂兒這一夜卻是睡得異常煎熬。
她又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裡她已經長大,左腿卻是跛的。
夢境很混亂,她看見自己在一個五顏六色的樓里被人拳打腳踢。
苦苦承受時,恩人哥哥來了!
恩人哥哥好像比現在年齡大些,因為她看見了他下巴上的胡茬,望向自己的眼神激動又心疼。
他雙眼通紅地向狼狽的她伸出手。
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抬頭,表情先是震驚,再是諷刺。
她沒有將手放進恩人哥哥的掌心,而是自己扶著廊柱緩緩站起,擦了嘴角血跡,在一片狼藉中她眼裡滿是淡漠,重重拂開了恩人哥哥的手。
樂兒聽見她惡狠狠說:「我沒有哥哥,家裡人都死絕了。」
小樂兒不明白,明明恩人哥哥救了自己,為什麼自己卻那麼過分,這不是恩將仇報嘛!
*
馬蹄聲停在巷子口,殷庭樾下馬,抬手將上面的小姑娘抱了下來。
經過昨天的自我「封印」後,他已能暫時平靜地面對這一世的殷滿滿了。
但是,面前的小姑娘卻好像有了心事,畢竟年紀小,藏不住。一直偷看他,卻又不敢被他發現,就算是道謝,腦袋也是恨不得埋到衣襟里去的。
殷庭樾看破不說破,上一世殷滿滿若是有什麼心思了,也總是先裝出一副可憐模樣,不過他已有了防備,自然不會中計了。
樂兒偷看了一眼身旁高高的殷庭樾,心裡七上八下的。
為什麼昨天晚上做夢會夢見恩人哥哥?而且夢裡自己還真的叫了「哥哥」,他不會真是自己的哥哥吧?但是夢裡的自己怎麼能那麼壞啊……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樂兒?是樂兒嗎?你這些天跑哪兒去了啊?可算回來了!」
樂兒昂頭,一個綁著粗布圍裙的圓潤婦人抱著木盆,擔憂地望著她。
「嬸兒……」
一看見這個婦人,樂兒瞬間小嘴一癟,眼淚涌了出來,小身子吧嗒吧嗒地跑向了她。
婦人急忙丟下手裡的盆,沒管她身上髒兮兮的,一把摟住,「心肝兒」地喚她;婦人身後的小屋子裡跑出來一對父子,也很焦急地對樂兒噓寒問暖。
殷庭樾望著這一幕微微出神。
「樂兒,你這麼多天跑哪去了?瞧你這像個小乞丐似的,你知不知道周圍的伯伯嬸嬸們見不到你都急壞了?還有你爹、你爹他……」
說到這,李嬸子忍不住眼眶紅了。
樂兒磕磕巴巴地說了這些天的遭遇,在李嬸的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眾人聽不太懂,卻也是心疼,直到她望著旁邊緊閉著的門,忐忑地問道:「我爹爹呢?他是不是還在生樂兒的氣?還是說病還沒有好?樂兒那天不是故意跑出去的……嬸兒幫我給爹爹說好話好不好?」
聞言,李嬸子一家人互相看看,面色沉痛,不知該如何開口。
殷庭樾站在不遠處看著,竟有些好奇當她得知自己的「爹爹」去世了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李嬸蹲下身撫摸著樂兒的小臉,將丈夫剛剛返回去取的一封信遞給樂兒,溫聲道:「你爹爹他……去世了,讓我們告訴樂兒,不要難過,他想對你說的話都在這封信里。」
「不可能,你在騙我……你怎麼也跟他們一起逗我呢?」樂兒搖著腦袋,掛著淚痕的小臉可憐極了。
李嬸將信塞進她的手裡,她忽然攥緊信封,拔腿就往家裡跑。
殷庭樾跟了過去,周安攔住了李嬸一家和他們交流。
破舊矮小的房子乾淨整潔,一眼望盡;檐下角落卻已經結了幾張小小的蛛網。
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