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滿滿哭完又不服氣:「我、我若、若也能、重生,定會、會比你過得好的。」
滿滿趕緊笑著點點頭,「當然。」
「比你聰明,比你漂亮!」
「嗯嗯。」
「比你更討人喜歡!」
「嗯呢」
「你有五個男人,我會有六、七個!」
「嗯……啊?這……倒也不用比這個吧?」
……
殷滿滿還記得,她被哥哥從青樓里救出來時,是萬物復甦的春天。
她回家後,還曾莫名發了一次高燒,父王母妃與哥哥輪流在床邊守了三夜,姐姐白天一整天都坐在她屋子裡,一抬眼便能看見。
這次,她緩緩睜開眼。
「妹妹你醒了!」姐姐高興的聲音傳來。
她看著姐姐匆忙出去叫人,又返回來倒了水,仔細試過溫度後,又快步走了過來。
「快喝口水潤潤嗓子。」
殷滿滿坐了起來,還有些恍惚。
她在滿滿懷裡哭了一會兒,忽然慢慢消散,再一睜眼,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她順從地在殷沛沛的幫助下喝了水,看著她不過忙活了這麼一小會兒便泛白的臉色,終於緩緩回過了神。
她定定地看著殷沛沛,張了張嘴。
「姐姐。」
殷沛沛頓時像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一動不動。
直到門口急匆匆的腳步聲進來。
殷靂、柳嬛、殷庭樾齊齊趕來,本想出言關心,卻有口難開,三個人訥訥地杵在床邊看著她,看著看著便眼眶通紅。
殷沛沛咳嗽了一聲,小臉泛起一抹紅暈,不確定卻期待地說:「妹妹方才喚我『姐姐』了,是嗎?」
另外三人壓下心中的酸澀與羨慕,期待地等著。
殷滿滿以前從不敢直視這些人,她以為自己與他們是雲泥之別。
可此時,她被這些目光環護著,溫暖愜意,原來她早已被托舉進了雲端。
「爹、娘、哥哥、姐姐。」
「哎!」他們並未糾正她的稱呼,反而覺得這樣更親切,更叫人心裡發軟,鼻頭髮酸。
「她叫我了,女兒喚我爹了!」
「妹妹喚了我兩聲呢!」
「都怪爹娘不好,將你弄丟了,讓你受苦了……」
「都怪哥哥不好,這麼遲才找到你,妹妹別生氣……」
殷滿滿搖搖頭,淡淡地說:
「爹娘是為了國家大義,事發突然,我能理解;大裕疆土遼闊,哥哥已經很盡力在找我了,之前在青樓所說,是一時氣話,以後,我不會再和哥哥賭氣。」
明明是再懂事不過的話,卻讓才高興了一會兒的四人瞬間淚崩,仿佛有什麼東西破碎掉,他們好不容易拾掇起來,縫補起來,卻坑坑窪窪,不能復原。
不是這樣的,他們寧願她生氣埋怨,抑或是大哭傾訴,再或是咒罵自己的不公……這樣至少更像個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體貼理解,卻像是面對外人,又仿佛什麼都不重要了的樣子。
他們內心的愧疚達到頂峰,無時無刻不在煎熬。
柳嬛更是哭得喘不上氣,抱著殷滿滿道:「滿滿,你心中有怨有恨娘親明白,你不要憋著,只求你不要再離開,給我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吧!」
殷滿滿撫上她的背,輕輕拍了拍,點點頭,「好。」
之後的幾天時間,她懂事聽話,適應力極強。雖寡言少語,性子清冷,但句句有回應,事事有反饋,像是從未與家中離散。
她還展現了驚人的醫術天賦,替自己治腿緩解疼痛,給家人配藥、製藥膳調理身子。
每個人都全心信任她,她偶爾也會想起上一世家人起初對她毫無原則的寵溺。
「哥哥,我想請你幫個忙。」
殷庭樾激動得都不知道該怎麼笑,小妹說讓他幫忙!他終於有機會讓小妹開心了!
「一家人說什麼請,小妹你儘管說,哥哥一定給你辦到!」
殷滿滿笑了一下,將黑樓的據點告訴了他,回想著上一世自己救下影子的過程,她說:
「這裡面有個編號十九的男子,他救過我,請哥哥務必將他救出來,如果可以,看他願不願意跟在你身邊,做一名武將。」
殷庭樾立馬道:「好,若是他不願意,我們王府也定會庇護他,讓他過上正常安寧的日子。」
「嗯,謝謝哥哥。」
再次見到影子,已是半月後,殷滿滿只是懷念地打量著他,沒有主動說些什麼。
倒是他的目光在觸及殷滿滿時,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柳嬛得知他幫過自己女兒,之前的經歷也令人唏噓,靈光一閃想要認他為義子。
影子一愣,莫名心中有些不願,可當他視線掃過站在一旁的那個笑著的小郡主時,他也不知怎的,竟呆呆地點了點頭。
「好,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那便也改姓『殷』好不好?想叫個什麼名字呢?」
「……」
女兒找回來了,還多了個酷帥的義子,永安王府熱鬧了好久。
最後殷靂與柳嬛討論了很久,在影子自己的挑選下,他正式換了個名字。
他也決定跟著殷庭樾學習歷練,越來越有人氣。
偶爾殷滿滿遇上他,也會笑著喚一聲:「景期哥哥。」
——去日不可追,來日猶可期。
又一個月後,殷滿滿提出想要獨自一人出門去逛逛。
殷沛沛有些擔心,「要不等哥哥回來,讓他陪你吧?」
她搖搖頭,「不必了,我有一件事必須去做,我會多帶些人出門,不會有危險。」
「是什麼事這般急,能說嗎」殷沛沛輕聲細語。
殷滿滿低眸笑了一下,卻說了個別的話題:「姐姐聽過因果論麼?」
「是、什麼?」
「如果你這一世騙了一個人,下輩子就得償還他;同理,若你上一世騙了一個人,就得這輩子還了。」
在殷沛沛一臉茫然的時候,她行了個禮緩緩離開。
只是微仰起的小臉上帶著的笑意中藏了些許忐忑。
希望見到我你會高興。她這般想。
「好啦姐姐,我保證絕不離開上京城,我先走啦。」
她準確無誤地到了一處酒樓,拒絕丫鬟的攙扶,拄著手杖,自己一瘸一拐地上樓,在一扇門前停下。
她聽見裡頭刺耳的嘲諷與辱罵聲,臉色一沉,突然抬起手杖重重敲下,徑直將門就這麼打開了。
裡頭的聲音戛然而止。
裡面都是些上京的二世祖,只有桌邊一處角落,那個黑衣少年一身狼狽,他的左眼被眼罩罩住,此時也被菜湯浸濕。
「你個小瘸子,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打擾了爺爺們消遣,你配得起麼你!」
殷沛沛身體不好,基本不出門,她也才回來不久,不像以前那般張揚,這群人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跟著的丫鬟正要斥罵。
殷滿滿面色平靜,不咸不淡地說:
「我是永安王府的小郡主,你們辱罵我,我會向皇上皇后,還有父王母妃、哥哥姐姐告狀。
而現在,請你們出去。」
丫鬟立馬趾高氣揚地舉起手中王府信物。
那群人臉色煞白,還想討饒恕罪,就被王府的人趕走了。
殷滿滿攔住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想跟著離開的裴肆。
「小郡主有何吩咐。」
她沒有回答,牽起裴肆的手,將他拉到另一邊提前定好的包廂,又讓人打水來。
裴肆感受到手上異樣的觸感,眸色陰沉沉的,可心中竟出乎意料地沒有排斥。
可待他坐下,即使心中不解,卻仍是像只刺蝟一般,自嘲又諷刺地看向殷滿滿。
「郡主若是想如他們一般玩弄戲耍侮辱我一個瞎子,還請快些,我不會出去宣揚,也無人會在意,不必遮遮掩掩。」
殷滿滿聞言,忽然笑了,眼角的紅痣像活了似的。
她竟然握著裴肆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左腿上,溫柔如水。
「你瞧,你是瞎子,我是瘸子,豈不絕配?」
在裴肆震驚得失去了克制的右眼瞳孔中,她的笑從未這般明媚過。
——阿肆,這一次我不會再騙你,我是來救你、來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