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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33

2024-08-24 18:49:42 作者: 明開夜合
  車門闔上,阻絕外頭微涼的夜風。

  周彌在彎腰進入車廂的瞬間有片刻呼吸一滯――天氣早就開始轉涼了,車裡頭卻還打著過低的冷氣,混雜一股濃重煙味。沒個小半包煙,熏不出這效果。

  談宴西身上穿了件黑色襯衫,領口散亂,衣袖挽起,深色讓他顯得分外清絕,目光更是沉冷,像寒冬深夜下的一片海面,絕對幽深之下,絕對的駭浪驚濤。

  周彌坐在副駕駛上,沒說一句話。

  她知道談宴西在打量她,但怏怏的不願出聲,更提不起精神與他爭吵――

  原本以為,談宴西臉色都難看成這樣了,這一場吵架恐怕在所難免。

  哪知過了片刻,他將車窗半開,再點了一支煙,垂眸時火星明滅,他抽了一口,手腕搭在方向盤上,本已沉啞的聲音又甚三分,問:「晚上跟朋友玩去了?」

  周彌一時愕然,為他這十足平靜的語氣,「……嗯。喝了點酒。」

  「聞出來了。」談宴西看她一眼,「玩得開心?」

  「……還好。」周彌遲疑地答。這真不是她以為的展開。

  「找個地方,我吃點東西。」談宴西叼著煙,一隻手掌方向盤,一隻手去撳引擎啟動鍵。

  「談宴西。」

  談宴西轉眼看她。

  周彌說:「……你來找我,總不會沒什麼想說的話?」

  「你有?」談宴西很短促地笑了聲,「那等會兒你慢慢跟我說。」

  「現在就說吧。」周彌自知固執得不識時務。酒精攛掇得她不知是頭腦清醒,還是頭腦發熱。

  談宴西無聲看她片刻,傾身把煙按進滅煙器里,「行。那我們就先聊聊,你那天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你……」周彌抬眼看他。他怎麼倒先向她興師問罪?

  「我怎麼?」談宴西笑一聲,「你這麼聰明,難道想不明白?」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好。」他朝著她的方向側一側身,「我們來盤一盤這個邏輯――我既然都叫你去了,為什麼又還叫賀清婉去?你當我有什麼癖好?」

  周彌反倒心裡沉了兩分。這不,他都清楚。

  她說:「你覺得我理應知道這就是個誤會,所以就沒什麼跟我解釋的必要?」

  「我倒想解釋。你回我消息了嗎?」談宴西又笑問。

  周彌不回答。

  談宴西看著她,「我就想看看,是不是我不來找你,你就真不打算去找我。」

  周彌頂了一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不好?」

  光線昏沉,談宴西看她的目光里,有叫她很讀不懂的意味,他就這麼沉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方又出聲:「瀰瀰,即便我真要跟你散,也會當面跟你說清楚,不至於用這麼一種折辱你的方式。誠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你也不必把我想得這麼壞。」

  周彌承認自己頃刻就心軟了。

  倒真不為他喚她暱稱的語氣,而是這句話。

  他從不美化自己,薄情也薄情得坦坦蕩蕩。

  談宴西看她不作聲,又說:「現在能先走了嗎?」

  「話還沒說完……」

  「大小姐,」談宴西無奈,「我六點就來這兒等著了,真沒吃飯。不信你摸摸我肚子……」

  說著,他真伸臂過來,將她手一抓,去摸他腹部。

  「你不吃東西,那也該是胃……」她話沒說完,因為談宴西抓著她的手一路往下去,她嚇得趕緊甩手,「幹什麼!」

  談宴西笑聲沉沉,好像挺樂見她驚慌失措,他傾身過來,湊到她耳畔,聲音低得幾如耳語,「現在能走了嗎?再不走,我就要在車裡,先把其他地方餵飽了……」

  他是個下-流也下-流得坦蕩的人。

  周彌面紅耳赤去推他,「趕緊走吧!」

  深更半夜,也沒什麼其他更好的吃飯的去處,最後還是去了姚媽那兒。

  姚媽被吵醒也無半點抱怨,樂呵呵起來給談宴西煮了一碗麵。

  周彌沒讓談宴西告訴姚媽她生日的事,怕姚媽大晚上的還要興師動眾。

  面吃完,談宴西陪著姚媽聊了兩句,牽著周彌上樓去。


  周彌身上一晚上在酒吧里悶出來的菸酒味,想先去洗個澡,進屋,抬手要去按門邊開關,談宴西卻一步跨進來,捉住了她的手。

  他腳將門踢關上,推著她肩膀,將她後背按靠在門板上,低頭便吻。

  周彌滯了一口氣在喉間,不及慢慢地呼出,漸漸的便有窒息感。

  而就在這時,談宴西卻停了下來,微微退開。

  黑暗裡,她也能感知他在看她,吊著她一口氣,等她、亦或是逼她抉擇。

  她有點煩,感覺自己好像怎麼都是玩不過他。

  欲擒故縱的狗東西。

  卻沒有猶豫,主動伸出雙臂,摟住他的後頸。

  她聽見談宴西仿佛得逞的一聲輕笑,低頭再來吻她,過之而無不及的熱烈。

  言辭會被修飾,思想能被欺騙,唯獨他們早已契合的肉身和本能從來不說謊。

  黑暗裡連碰帶撞地進了浴室,談宴西摸到開關打開。

  熱水淋下來,韉吶白燈光,一切都在漫漶的霧氣之中緩慢融化。

  潔淨一新,周彌吹乾頭髮,自浴室回到臥室。

  談宴西穿著灰色睡衣,長腿疊放,很懶散地靠坐床頭,閉著雙眼。

  似乎嫌頂燈晃眼,他只燃了一盞檯燈。

  周彌問:「睡著了?」

  「不在等你麼。」

  周彌走去床邊坐下,看他片刻,「前陣子,露露離開北城之前來找過我,跟我說,她的照片,是你截下來的。」

  「嗯。」

  「對方提了什麼條件。」

  談宴西睜眼看她,「不值一提。要不是侯家遭難,他這點骯髒手段早把自己給折進去。」

  「所以,你沒付出很大代價?」

  「這不是你叮囑的嗎,如果方便就順手照拂。真沒費多大事。」

  周彌放心地說:「那就好。」

  「好什麼?」談宴西笑一聲,「你朋友的人情,不還得你替她記掛在我這兒。」

  「那,就拿我生日禮物抵扣掉好了?」

  「有沒點出息?」說到這兒,談宴西微微坐直了身體,「話說,你生日禮物想要點什麼?我送你那麼多東西,一次也沒見你用,可能從來沒送到你心坎上。這回你直接說吧,想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太像個巨大的誘惑。

  周彌反而警醒,偏頭看他,「要什麼都行?」

  「那倒也沒這麼好的事。」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周彌聳聳肩。

  「你先說說。」談宴西伸手,將她腰一摟,讓她躺倒下來,腦袋枕在他腿上。

  「我想想……」

  談宴西等了好一會兒,沒聽見她出聲,以為她睡著了,低頭一看,她眼睛還好端端地睜著。

  他便說:「那你慢慢想,想好了喊我。我眯會兒。」

  -

  談宴西這段時間,確實忙得很。

  侯家出事,圈裡人自不可能不警覺。

  談老爺子召集全家,耳提面命,叫他們這種時候尤其要謹言慎行,自己各管的那一攤子事,也好好清查清查,凡有什麼不清不楚的,自己先把隱患扼殺於搖籃。

  老爺子親自督導,盤查細節,一手抓事業,一手抓作風,誰敢怠慢。

  他還叫家裡人互相監督,誰敢在這種時候犯在他手上,也算是給了他一個清理門戶的好機會,好叫他百年之後,去地底下也能跟祖宗邀功。

  那一陣,談家人人夾起尾巴做人。

  而談宴西在老爺子跟前一貫的精乖,這時候焉能不自覺做個表率。

  是以整整月余,隔三差五地就去老爺子那兒報到。他手底下從不藏污納垢,為了哄老爺子放心,也還是吹毛求疵地抓了兩個「典型」。

  老爺子到底精力有限,稍見成效之後就放棄持久戰了。

  談宴西可算鬆口氣,「解放」出來的第一天,就是受衛丞邀請去捧個場。

  他因為中午跟人應酬,下午去衛丞那兒又應景地開了兩瓶酒,喝得半醉,就找了個房間休息,想睡會兒,等周彌下班過來。


  結果,可能因為這陣子實在被折騰得夠嗆,下午四點開始,竟然直接一覺睡到了凌晨。也沒人敢去打擾他。

  醒來覺得納悶,怎麼周彌沒來。

  發了消息,她沒回。以為她睡著了,第二天上午,又發一條,她還是不回。

  談宴西覺出不對勁,就去調查,問到了尹策身上,還調取了店裡監控。

  很簡單的一檔子事,幾下就弄清楚了:賀清婉不知出於何種動機,跟周彌扯了謊,周彌也沒多問,當下就走了。

  談宴西警告了賀清婉,轉頭就打算去跟周彌解釋。

  但電話還沒撥出去,就作罷了。

  多重的動機使然。

  最主要因為,上回在崖上酒店,周彌跟他說的那番話。

  倘若那就是周彌的逆鱗,恐怕他倆,早晚是要散的。

  他想,不如趁此機會,先跟她淡了。也免得到時候叫她難受。

  然而,事情遠遠沒他想得那樣輕易。

  那一陣,他有意無意地擴大了社交範圍,凡有人邀請,時間不衝突的,總會過去坐坐。

  但真去了,除了喝酒,或者玩兩圈牌,也沒別的興致。

  他始終覺得,有什麼別的懸在心裡,叫他起起伏伏的不安定。

  那天去趙野那兒吃了個飯,趙野閒聊時開玩笑提一句:跟那個學法語的小姑娘斷了?

  他懶得搭理,但晚上回去,卻做了一個夢,夢見周彌坐在她那破出租屋的小沙發上,抱著抱枕在哭。

  醒來覺得荒唐極了,因為夢裡周彌哭的樣子可謂狼狽,他現實中壓根就沒見過她那樣。

  他的瀰瀰多驕傲一個人,他相信哪怕當面跟她提,就到這兒吧,她多半也就淡淡的一句,好啊。扭頭就走。

  夢裡場景違和得要命,但細節又過分真實,導致他雖然醒了,往後好多天卻像是給魘住了一樣。

  工作間隙,凡休息時間,必然會想到她。

  叫他漸漸無比暴躁,以至於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他可能真開始有些離不開她了。

  到周彌生日這天,到底是坐不住了,下午會一開完就開車過去。

  哪怕她要加班,八-九點合該也到家了,結果沒想到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等得他耐心盡失,又在持續的不耐煩里,繼續往下等。

  -

  「我想到了。」周彌突然出聲。

  談宴西回神,垂眸看她。

  周彌翻個身,趴在被單上,手背撐著腦袋,看他,語氣似介於玩笑和認真之間,「談公子以前,總是主動喊結束的那個吧?那我生日願望就是,我們之間,能不能由我來決定什麼時候結束。」

  談宴西目光沉了三分,笑說:「你要的這生日禮物可夠別致。」

  「不答應嗎?」

  「跟著我不開心?」

  周彌搖頭。

  「那提這做什麼?」談宴西伸手,摟她肩膀往上,叫她躺在自己身上,「還介意賀清婉那事兒?」

  「我沒有……你說了我要什麼你給什麼。」

  「我也說了,沒那種你要什麼我都能給的好事。」

  「可是,這件你做得到。」

  談宴西不說話了。

  周彌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燈光下,她一雙眼睛尤其的寂靜,又尤其乾淨。

  沉默了好久,談宴西終於還是開口:「我答應你。」

  周彌笑起來,雙手捧他的臉,抬頭去親一親他的嘴角。

  談宴西又闔上眼睛,搭在她一頭烏髮的手掌,頓了一會兒,逶迤向下。

  他們之間,總是一點即著。

  室內只亮著檯燈,燈光清幽。

  和方才在浴室里,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的掠奪,不同的是絕對的臣服――周彌只能認為這是一個夢,膽戰心驚地陷落。想抓住一點什麼作為倚仗,指縫間抓住的卻是他稍顯柔軟的頭髮。

  忍住了不發出任何聲音,怕將夢吵醒。她低頭看一眼,視覺與觸感的雙重幻夢,神經瀕臨炸裂。

  不真實。

  依然覺得不真實。

  談宴西第一次為她做這種事。她相信也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人做這種事,過分的生疏。

  好久,談宴西起身回到她身側躺下,摟住她的腰。

  她還在溺水的瀕死之感中掙扎。

  耳畔談宴西的聲音都像是隔了一層霧,那樣朦朧地傳過來。

  她接收和反應都遲鈍,聽見他清淡的聲音說:「我給你叫停的權限。但是,瀰瀰,你得知道,我還能答應你另外一件事――往後,我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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