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至暗

2024-08-24 19:08:41 作者: 我自聽花
  「這事你怎麼想的,會不會是騙子?」

  顧讖歪頭夾著手機,一邊倒水一邊給出最靠譜的解釋。

  路明非那邊應該在激動之餘也苦惱了很久,一聽他這麼說,馬上就跟著往下溜,「對,我聽說要是錄取的信,會夾著很多表格和介紹材料,厚厚的一摞。可我收到的就只有一封信,還是用中文寫的。」

  去年他們學校有一個男生申請成功了,巨拽,那小子帶著睥睨群雄的眼神,把那摞東西往桌子上一扔,在一幫女生艷慕的目光里很是不耐煩地說,那麼多材料呀,我怎麼填得完?讓我爸給我搞個打字機來敲!

  對於路明非來說,被美國的大學錄取這件事不吝於中了一張彩票,但冷靜下來後又難免打怵。信上說第一時間讓他聯繫那個古德里安教授,卻連個聯繫電話都沒給他,這是拿他尋開心呢?

  「信里怎麼說的?」顧讖問。

  「說我優秀...」跟相互知根知底的人聊這個,連路明非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美國大學昏了頭才會給他發錄取書。

  「學校叫什麼名,用不用我給你上網查查?」顧讖像極了替他考慮,擔心他被矇騙的老知己。

  路明非感動不已,但還是連連拒絕,一是信不過顧讖網上衝浪的水平,二是他剛剛才聽追到報攤這的門衛說,他還有個包裹忘了拿。

  「你走的真著急,還沒簽收呢。」門衛不滿地遞給他張單子。

  路明非剛才一看完信,連樓都沒上去,第一時間就跑到報攤老大爺這借了電話打給顧讖,完全是好兄弟遇上事後找最鐵的老夥計拿主意。

  「信還要簽收?」

  那邊許是放下了電話,顧讖這邊沒太聽清下文,不過也沒過幾分鐘,聽筒里就是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包裹里還給我帶了部手機!」

  路明非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而顧讖建議他上樓回家,讓精明的嬸嬸給他參謀參謀。

  掛斷電話後,顧讖走到門外,清新的風不辨方向地吹過來,他張開雙臂,仰頭看著太陽,像是擁抱。

  不用費力去想,他也能猜到此刻路明非家裡是何等的喧鬧,雞飛狗跳不至於,但堪比過年是真的。

  除了只敢小聲發表看法的光緒帝路谷城,以及鏗鏘有聲手握大權的太后嬸嬸外,還有小胖子堂弟路鳴澤,他一定會像李蓮英一樣永無止境地嘀嘀咕咕,而路明非這個小黃門就像個鵪鶉一樣縮在沙發的一角,等待著來自太后生殺予奪的宣判。

  但這都跟顧讖沒多大關係,他的目標從始至終就不是這一家人。

  雲層倏忽而過,太陽漸漸偏斜,擋住的陽光變得晦暗,他轉身上樓,走進書房。

  簡單的書架上整齊放滿了不同門類的書,都是嶄新的,看得出買書的人是一點都沒看,所以這些書上就只有夏彌翻過的微微摺痕。

  顧讖手指在書脊上輕輕拂過,從抽屜拿出一沓信紙,順手從筆筒里捏了支鉛筆,坐下開始寫。

  --「親愛的弗羅斯特,我的老朋友,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

  「嬸嬸說明天就給那個學校的古德里安教授打電話,可能要見一面。」

  晚上的時候,顧讖接到了路明非的電話,這小子聲音悶悶的,不知道是在哪給他打來的。

  「去看看也好,叔叔嬸嬸一起去也能給你壯膽。」

  「你不去麼?」路明非這才猶豫著說出自己的意圖。

  雖然嬸嬸一句話就能他未來的人生做主,但他還是想要爭取一下,起碼顧讖如果也在,他到時候不至於像案板上的魚連撲騰都做不到。

  「好啊。」顧讖一口應下,「到時候我也問問,說不定也能上個外國大學。」

  「那等定下了再聯繫。」路明非笑起來,心裡鬆了口氣,「你現在在外面?」

  「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呼呼颳風了。」路明非很機智。

  「嗯,打算去酒吧,看看有沒有生意。」顧讖的確是邊走邊說。

  「千萬別再去招惹那些穿貂戴金鍊子的大哥了!萬一你再被人打了,今晚我可能趕不過去。」路明非有些著急,頗有種苦口婆心勸浪子回頭的架勢。

  「知道了。」顧讖失笑。

  路明非又再三勸他後,才不太放心地掛斷電話。


  四下漆黑,遠處路燈忽閃著,像是出了故障,手機屏幕一點點熄下去,顧讖將信封放進郵筒,站了半晌才走。

  綠色的郵筒有漆剝落,看得出已經上了年份,孤零零地佇立在那,像是無人曠野里守望的旅人。

  ……

  在這座南方的小城裡,有一家鮮為人知的叫做歸途的酒吧,只在深夜開放。

  路明非來過一次,當聽說顧讖挨了揍的時候,他倒提著剛買的那瓶醬油就跳上了計程車,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結果計程車司機壓根兒沒聽說有這麼一酒吧,愣是在外環路繞了兩圈,等路明非好不容易按照顧讖發來的地址趕到的時候,老顧的鼻血都快幹了。

  路明非很夠義氣,當即就叫囂著要衝進去,大不了多一個腦袋開瓢的人,今天這口氣也要找回來。那時候他梗著脖子,臉漲得通紅,英勇得像是《星際爭霸》里最後衝鋒的狗。因為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被人打了,他恨不得跟人玩兒命!

  顧讖只是看著他,沒說話,後來乾脆裝暈,路明非嚇壞了要送他去醫院,這才作罷。

  現在,他就站在這家歸途酒吧的前頭。

  夜裡起了霧,淡淡地在空無一人的老街上瀰漫,很奇怪,黑暗好像對這裡格外眷顧,一點星光都沒有。路燈從遠到近一盞盞熄滅,燈絲最後的那點光也很快被吞噬掉,只有面前的霓虹招牌閃爍著奇詭的彩色光。

  酒吧裡面沒有刺眼的聚光燈,也沒有五顏六色的光,白色高亮的水晶大吊燈下,圍著一張西式的大圓桌坐滿了人。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穿著各異,無一例外都是男帥女靚,即便是那個鬚髮皆白的老傢伙也絕對是廣場大媽殺手。

  他們應該是在密談,說話的聲音只容在座的人聽到。

  某一時刻,一條彩帶忽然從天花板上垂落,剛好到圓桌的中心,打斷了場間的竊竊私語,眾人懵然抬頭,好像不明白在這種嚴肅的場合怎麼會突然掉下這個。

  「Hello~」然後伴隨著怪誕悠長的語調,一道身影順著彩帶滑了下來。

  顧讖踩在堅實的紅木桌面上,面朝又驚又怒的眾人,笑容狂悖地打了個響指。

  下一秒,眾人頭頂的水晶大吊燈在一個忽閃間陡然熄滅,瞬間陷入漆黑的酒吧里只有燈絲中詭異流竄的火花。

  然後,黑暗中出現了並飛的螢火蟲,那是一雙雙流動著淡淡金色的瞳孔,而那個老傢伙的眼睛,金光濃烈得就像汽燈照射的香檳!

  「哇哦。」顧讖發出一聲輕呼。

  聲落下,更為盛烈的光芒自他右眼瞳中噴薄而出,那是幽冷純粹的白光,出現在金色不曾觸及的深海,就像是屹立千年的燈塔,仿佛漩渦般吞噬著臨近的黑暗,令那一盞盞漁火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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