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被綁架了。
今年第二次,上次,是衛無常綁的我。這次,不同的人,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情況,但同樣的詭異。
因為沒有囚禁,沒有虐待,沒有怒吼,這綁架我的人,甚至把我請到了上座。然後觀察我。
黑暗的房間裡,點著長蠟燭,蠟燭的火光跳動,將屋子裡的陰影描繪得十分迷幻,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裡,我可以感受到有很多目光在盯著我,但是我看不見他們。
我侷促的坐在一張極長的長桌的一頭。
我很緊張,雙手交握,放在併攏的膝蓋上,不停的攪動指尖。而我的腳有些止不住的抖動,就像我緊繃成弦,但不停被人撥動的情緒。
我轉動眼珠,瞥見一條長長的分叉的舌頭在我臉頰邊轉動,我忍住不做出任何反應。在濕潤的舌尖即將觸碰到我臉的時候,旁邊及時的傳來酒杯放在桌上的聲音。
「噠」的輕響,聲音不大,但在靜默的房間中那麼引人注目。
那長長的分叉的舌頭頓住。
舌頭的主人是個擁有長長海藻紅髮的女人,她光著上半身趴在我面前的長桌上,頭髮搭下,遮住她的胸,再往後,就是一條長長的蛇尾巴,盤在桌上,還有一部分往後搭在桌子下。
她轉頭,目光略過她的尾巴看向長桌另一頭的男子。
那人面容瘦削,金髮碧眼,臉出奇的白,但是嘴唇卻是鮮艷極了的紅,我想這並不是因為他氣色好或者用了什麼昂貴的唇釉,而是因為他手裡的杯子,裝的並不是酒,而是血……
新鮮的人血。
非常的新鮮。我甚至能看到這杯血生產的過程。
是他身邊的一少女,十五六的年紀。脖子,手上,腳上帶著厚重的鐐銬,在少女的手腕上,鐐銬沒有遮擋的部分,剛剛凝結的傷口還是濕潤的,而她的手臂上有無數的刀痕,新的,舊的。
再往上,她果|露的肩頸處,也有很多或深或淺的圓形傷口。
我知道這是什麼,李陪陪給我看過資料圖片,這是被吸血鬼咬過的痕跡。
她被咬了很多次。多到即便他在她手臂上隨便劃口子取血,而她卻麻木到沒有表情。
她是個人,但卻不像人,宛如吸血鬼手中的杯子,只是個器物。
這樣的環境和場景令我更加忐忑不安,甚至有唇亡齒寒之感。這個少女,似乎就是未來的我。而在這樣的環境下,長桌盡頭的吸血鬼卻一直看著我,帶著笑意,表情溫和得宛如謙謙君子。
「喝點啥?」
他問我,如此冷靜又尋常。
我看著他手中的杯子,咽了口口水。
他也捕捉到了我的目光:「你也想喝這個?」他晃了晃杯子。
我連忙僵硬的搖頭,艱難的吐出幾個字:「白……白開水就好。」
「你不是愛喝橙汁嗎,不用和我客氣。我這兒有很好喝的橙汁,你嘗嘗。」
你說什麼都好,我僵硬的點頭。但僵硬的大腦在稍稍思考一下之後,又陡覺不對,他……怎麼知道我愛喝橙汁?
男子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少女轉身離開,她走動的時候,身上的鐐銬叮噹作響,我看著都覺得沉重,但她走得很習以為常。
少女很快將橙汁拿過來了,放在他身前,男子敲敲桌子,趴在桌上的蛇精甩動尾巴,將那橙汁一卷,穩穩的遞到了我的面前。我戰戰兢兢的接過橙汁,蛇精歪著腦袋看了我一會兒,開口了:「子書,她真的好普通。」
「是很普通,不過那位很看重她。」
「為什麼?」蛇精不解,轉頭詢問,「我看不出來,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讓那位看重。」
林子書也沉思了片刻,然後回答:「大概是看上她出離的普通了吧。」
那真是感謝我普通得這麼特別呢!
我憋著氣垂頭不說話。
「橙汁不喝嗎?」林子書轉動桌上的杯子,「還是,你真的想嘗嘗我寵物的鮮美汁液?」
聽到這話,我的求生欲讓我立即抱緊面前的橙汁,我看著這平時愛喝的果汁,心裡只有兩個想法,第一,他這麼想讓我嘗這個橙汁,裡面一定有毒。第二,如果還有命走出這個地方,我以後,肯定不喝橙汁了。
我端起橙汁,一仰頭,猶如吞毒一樣,將橙汁仰頭喝了進去。
我緊緊閉著眼睛,等待橙汁裡面的藥效起作用。
但是等到的卻是面前蛇精的哈哈大笑:「子書你看她的表情,五官都扭在一起了。」我睜開眼睛,蛇精笑得翻了過來,躺在桌子上,從下往上,盯著我,「你以為我們會給你吃什麼?」
我的目光從蛇精臉上挪開,看向另一頭的林子書,他嘴角擒著一抹笑,他端著杯子,又輕輕啜了一口鮮血,像看笑話一樣看著我。
他什麼也沒說,但對我來說,他的笑容,比蛇精的嘲諷更令人膽寒。一如以前李陪陪對我科普「流離者」時,說的一樣,這些非人類,打從心裡的覺得人類就是低他們一等。
他看我時,如同小孩在看地上的螞蟻,感興趣就盯著看,覺得無趣了,就拿水將螞蟻窩衝掉,他不會因此而感覺罪惡,因為對他來說,不過是碾死了幾隻無關緊要的蟲子。
林子書一口飲掉杯中的鮮血,他站起身來,房間黑暗的角落裡瞬間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非人類在紛紛下跪。
「好了,看夠了,把她關起來吧。」
我鬆了一口氣,終於等到這句話了。我覺得,現在被單獨關起來,至少比這樣的情況要好很多。
林子書留下這句話,轉身就離開了。那鎖著鐐銬的少女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宛如他身邊會自己行動的餐盤,隨時準備供給他新鮮的食物。
林子書離開後,房間裡的聲音多了起來,顯得有些嘈雜。蛇精從桌子上撐起身體,尾巴甩過來,將我的雙手綁住,她的尾巴夠長,所以就算蛇尾纏住了我的手,她也有很長的尾巴在地上磨蹭前行。
我跟著蛇精離開,在出門的時候,房間門打開的瞬間我餘光瞥見一個陰影一閃而過,蛇精也停頓了一下,但左右看看,什麼也沒有,她繼續牽著我往前走。
「你乖乖的。」她一邊走一邊和我說,「咱們暫時不殺你,別怕啊。」
我想,她或許是想安慰我,但「暫時」二字真的沒辦法讓我不怕。我在思考著自救和李豬豬來救我的可能性,心情十分的沉重,但蛇精並沒有這樣的感覺。她還想和我閒聊。
「你的漫畫我和主人都有看你知道嗎?」
我……
我在這種情況下遇到讀者,我也真的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
「我還和你聊過天呢。」
「啊?」我望著蛇精的背影。
她轉過頭,指著她自己,說:「嘰嘰醬,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
我:「……」
我其實,很想讓人知道此時我的心情,但是,千言萬語,融到嘴邊,我只吐出了一個:「啊?」
我這個「啊?」不是在懷疑她的話,我只是在懷疑自己的人生。
難道上天真的打算讓我在遇到李懟懟之後,就沒辦法再遇到一個正常的普通人類朋友了嗎?
就連隔著網絡,終於聯繫上的共同愛好的朋友,居然也是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特意接近我的非人類……
「所以……」
「對,為了勾引你,我們可是老早就開始做準備了,就是那位真的把你看得很嚴,要不是這次你說到父母,我們都還沒想到可以從你們家人入手呢。」
「嘰嘰醬」轉頭看著我微笑,「畢竟我們自己對親人血脈並不看重。」
我沉默不語,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不知道這時候是該苦笑,該憤怒,還是該哭一場。
很多情緒撲面而來,讓我變得有些反應不及的呆滯。接下來的一路我都沒有說話,只有嘰嘰醬自己在說著,直到將我送到我的房間,關門前的一刻,她看著我,摸了摸我的臉頰:「小信,我是真的喜歡你的漫畫。不過如果主人最後還是要殺你……」
她沉默了片刻,表情有些不舍和難過,隨即深吸一口氣,說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發訃告的,不讓你的讀者認為你是一個不負責的棄坑作者。」
我……
我真的謝謝你八輩祖宗……
真不愧是我引以為傲的知己啊!殺了我也不望幫我保住我的名譽啊!
「好了,你先休息下吧,那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找過來,等人來了我來叫你啊。」嘰嘰醬留下這句話,揮了揮手,算是和我告別了。
門關上,我拉了拉門把手,嗯,果然是反鎖的,我有些絕望的走到屋裡。
屋中的風格很西式,床出奇的大,我坐在床上,還沒來得及思考人生,忽然發現,一個影子從床下爬了出來。
我看著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你……李……李豬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