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銀章密奏
聽到朱由檢說出自己的名字,侯保山心下振奮,知道自己已簡在帝心,試著獻計道:
「陛下想直接任命外朝官員,也不是沒有辦法。」
「只要把意思傳達給內閣,讓內閣票擬就行了。」
「如今的四位大學士,還是很好說話的。」
「六科封駁的問題,也能讓他們解決。」
聽出侯保山的意思,朱由檢徹底明白了魏忠賢的作用。
若非魏忠賢把外朝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的四位大學士,絕不會那麼聽話。
只是對朱由檢來說,他需要的朝臣不但能夠聽話、還能幫自己解決內憂外患。那些對魏忠賢唯唯諾諾、阿諛奉承的臣子,顯然是達不到自己要求的。必須要啟用些被魏忠賢趕走的大臣,讓他們為朝廷做事、幫朝廷解決困難。
這點魏忠賢是很難同意的,因為閹黨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依附他的大學士、尚書、侍郎等官員。這些人都想著把上面的人拉下來升官,怎麼可能願意讓那些人回來爭官位?
魏忠賢但凡腦子沒問題,就不會放著他們不管,反而任由皇帝啟用反對他的大臣。
所以朱由檢要啟用有能力的臣子,就必須打倒魏忠賢和忠於他的一批人。把他們的官位空出來,安置那些大臣。
而且,因為魏忠賢搞出的東林六君子、七君子事件,辦得實在是太糙了。他的做法讓大明的黨爭迅速激化,朝堂混亂不堪。他麾下所謂的閹黨,也一直在混亂之中。朝堂上去年的閹黨大臣,和今年已經不是一批人。
所以在朱由檢看來,魏忠賢即使願意投靠,對他來說也完全是負資產。唯一的價值就是用他的性命,為自己安撫朝野眾人。
最好能讓他獲得士人稱讚,得到明君名聲:
『以後我對大明的制度必然會有很大改變,一個明君的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要讓人知道我是為大明好,能夠明辨是非、讓他們的忠心不會白費。』
『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支持,追隨一位明君。』
一個昏君改動朝堂制度,多半會被稱為亂政。各種政策即使制定了,也難以執行下去。
但是明君就不一樣了,會有一批人支持,和反對者形成爭論。
朱由檢可以在爭論過程中,發現支持自己的臣子,幫他們升上高位。
所以明君的名聲不管能維持多久,最初一定要有,以便吸引人才建立班底。
魏忠賢對士人的殘害,正好給了他機會。只要給這些人平反,他就很可能獲得士人感激,得到明君名聲。
這是魏忠賢如今最大的價值,也是朱由檢必須要除掉他的原因。
把這些在腦海中轉了一遍,朱由檢已經下定決心除掉魏忠賢,卻又從天啟皇帝的做法中,知道以後如果文官不聽話,自己可能需要一位壓制朝臣的宦官——
這個人要有能力,但又不能擅權。
要能承擔罵名,又不能像魏忠賢搞得天怒人怨,搞得朝堂撕裂。
侯保山現在肯定不能承擔這個重任,徐應元有這個心思,但他野心太大,或許比魏忠賢還不堪。
王體乾或許可以,但他和魏忠賢牽連太深,而且沒露出投靠朱由檢的想法。
或許可以試試塗文輔,看看他能不能承擔起來!
作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御馬監掌印,塗文輔擔任司禮監掌印的資格是足夠的,對朝政也足夠熟悉。再加上他在自己登極前投靠,即使為了酬功,也要把他升上去。
但是,這個人是閹黨核心之一,就怕他牽連到什麼不法之事,讓自己不得不處置。
這件事暫時不著急,朱由檢在給遇害士人平反後,肯定會和文官有一段蜜月期,政令也能推行下去。所以用宦官壓制文官的事情不著急,他打算仔細看看,多考察些人選。王承恩、曹化淳等歷史上有名的太監,都在他的名單內。
不知皇帝的想法,徐應元眼見侯保山因為這些朝堂上的常識,就得到朱由檢的讚賞,心中頓時有了危機感。
尤其剛剛侯保山所說,暗暗點出了魏忠賢的作用,讓徐應元擔心朱由檢會因為朝堂上的煩心事,繼續任用魏忠賢。
所以他絞盡腦汁,終於想起來一件事情,說道:
「陛下想用中旨任命大學士,也不是沒有辦法。」
「萬曆老爺就是用中旨起複方從哲,後來內閣只剩下他一個人,被稱為『獨相』。」
「朝堂上雖然多有詆毀,但是方閣老的位子,卻一直穩穩噹噹。」
朱由檢聽得暗笑,感覺甚是有趣。萬曆皇帝這樣留下方從哲一個人,其他文官要麼捏著鼻子接受這個中旨起復的大學士,要麼就面臨沒有大學士、內閣制度傾覆的危機。可以說是用他自己的辦法,反抗文官的鉗制。
但是這種做法,在太平時期還好,在內憂外患之時,是絕對不可行的。朱由檢不相信一個大學士,能處理那麼多事務。
所以萬曆皇帝的做法可以參考,但是不能採用。
真要說值得學習的,當然是專制頂峰的軍機處。
但是明朝的文官脖子比較硬,沒有被滿清入關殺怕。他們不可能像清朝那樣,願意跪受筆錄。
朱由檢只能挑著學一點,看看效果怎麼樣。
想到和軍機處配套的密摺奏事制度,朱由檢問侯保山道:
「奏疏經過通政司、文書房,才能送到御前。」
「這其中有泄露的風險,對於軍國大事,可謂頗有不利。」
「有沒有秘密奏事的制度?又由誰來掌管?」
侯保山在文書房多年,對這種事情也有一些了解,聞言頓時回道:
「嘉靖老爺的時候,曾賜大臣銀章,可以密封言事。」
「據說是洪熙老爺首創的,銀章上有『繩愆糾繆』四字,意為舉發錯誤、糾正過失。」
「但是在嘉靖老爺之後,就少有銀章密封言事了。外面的大臣覺得這種事見不得光,會有損自己名望。」
朱由檢卻不管這些,他只覺得自己找到了破局辦法。只要有這個祖制存在,自己就能不斷擴大,讓它成為新制度。
想到這裡,他對侯保山更加滿意了,道:
「你在文書房的工作做得不錯,看得出是用心了。」
「以後銀章密奏的文書,就由你來掌管。」
「想想怎麼讓銀章密奏更機密,不讓任何人看到。」
隨手把事情交待給他,朱由檢想看看他的能力,能不能給自己帶來驚喜。
侯保山欣喜領命,眼看朱由檢再無吩咐,這才退了出去。朱由檢終於打開匣子,看看有什麼奏疏。
陝西巡撫胡廷宴疏言:
臨鞏邊餉缺至五六年,數至二十餘萬。靖鹵邊堡缺二年、三年不等,固鎮京運自萬曆四十七年至天啟六年共欠銀十五萬九千餘兩,各軍始猶典衣賣箭,今則鬻子出妻,始猶沿街乞食,今則離伍潛逃,始猶沙中偶語,今則公然噪喊矣。乞將前欠銀兩速發以奠危疆。報聞。
第一封奏疏略節,便讓朱由檢大吃一驚,再無之前的鎮定。因為他知道朝堂上無論怎麼亂,都還在大明制度約束的範圍內,自己能用制度從容處置。
陝西發生的事情,卻會醞釀出推翻大明朝的劇變。這對自己來說,是要命的事情。
尤其是奏疏中的「離伍潛逃」,讓朱由檢更是憂心。單獨的流民不可怕,但是在這些邊鎮士兵加入後,流民會變成熟悉官軍的流賊,再也難以遏制。
這件事如果不處理好,很快就會像歷史上一樣,釀出農民起義、掀翻整個大明。
《明史》:仁宗……諱高熾。
戊戌,賜吏部尚書蹇義及楊士奇、楊榮、金幼孜銀章各一,曰「繩愆糾繆」,諭以協心贊務,凡有闕失當言者,用印密封以聞。……
(楊士奇)進少保,與同官楊榮、金幼孜並賜「繩愆糾繆」銀章,得密封言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