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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五十一 列傳第四十五 處02

2024-08-29 09:27:41 作者: (唐)姚思廉
  永元年間,朝廷徵召皿皿為太常,太子詹事,都不赴任。高祖藩王府建立,選拔何胤任軍謀祭酒。高祖寫信給何胤說:「你在山林中盡情棲游,定能帶來無窮的歡樂,希望你常常安適。內心既已斷絕對名利的追慕,也就不會再有被外物役使的煩勞,用道來調養內心的和諧,一舉一動也就不會違逆自己的心意。若邪山獨占東部的美景,山川相連,前代人就已讚賞逭襄的美景,遣裹確實是一方樂土。我在官場輾轉遷徙,束奔西勞,靜下來想和老友促膝長談,竟因相互離違,不能相見,我仰首束望,哪天不在想念你?從前我們歡樂相聚,一起在學校就讀,我實在想在學校遊學千年,遍讀百子之書,一旦走上仕途,這種想法就無法實現。正逢世道衰頹,國家接二連三地陷入禍亂之中,幸虧有數千激揚奮發的勇士,才能夠戰勝兇徒清除禍患。我也想捧讀書卷,隨時諮詢請教,寄情於古人古事之中,我也時常思念著你,但事與願違。你胸襟坦蕩,情懷恬淡,棲游山林,雖處人世之中,幾乎和退隱相近。你獲取高官之後,又掛冠辭職。有取捨不同之理,有崇尚隨順時勢之義,能預見後事,識別禍端,實在算是先知先覺,能超然世外,獨善其身,有識之人自會欽慕嗟嘆。現在政治昌明,居於昌盛之邦,仍然處在貧賤之中,人人都會感到羞恥;皇上好仁,實行仁德就在於自己,希望你不要再猶豫遲疑。以前我去信全都說過,逭裹就不再全說。現在派專人等你的消息,我翹首期盼著你的回信,希望你能使我殷切期望之情得到安慰。」何胤不肯到王府任職。

  高祖登上帝位,下詔任命何胤為特進、右光祿大夫。高祖親自寫手令給何胤說:「我正遇上好的機運,百姓樂於擁戴,我登上了帝位。祇不過我昏庸無知,不精通治國之道。即使是從早到晚,日夜劬勞,也想要帝業興隆,天下昇平。而先代聖王留下的典範,還衹是記載在典籍之中,施政的取捨、政令的廢舉,都和用人密切相關。再加上世道澆薄,奸詐蜂起,要改變風俗,實在不易。如果不能用儒雅君子弘益朝政,用高雅的標準規範政令,那麼國家就會墮入急流,誰也不知道它將漂往何方。治理百姓和修養自身,獨善其身和兼濟天下,得失取捨,哪樣功用更多?我雖然學問不多,但很愛廣泛了解古事,想起那些脫離塵世的高士,每每讚嘆不已。現在世務紛亂,我重任在肩,不得不請你放下隱居山林的打算,和我一起實現治世的美業。希望你一定要深深體察我們往日的情誼,不要因為怕塵世玷污而滯留不來。現在派領軍司馬王果宣諭我的旨意。希望近期就和你見面。」王果到何胤處,何胤穿著朝服但頭戴隱士常用的鹿皮巾,手執經書,走下坐榻跪著接過韶書,然後回到坐榻上拜讀詔書。何胤接著對王墨說:「從前我在蠻曲時就想陳奏兩三件事,一是想要訂正郊丘之禮,二是想要重新鑄造九鼎,三是想要建立雙闕。世人傳說晉朝想要建闕,王丞相指著牛頭山說:『造就是天然的宮闕。,逭正是沒有明了建立宮闕的意思。闕,又稱之為象魏。把國家的法律條文懸掛在闕上面,過十天就把它收藏起來。象的意思是法;魏,是正處在路當中而高大的樣子。造就是闕又稱做象魏的原因。鼎是象徵帝王威嚴的神器,有國家的人就要先有鼎,所以王孫滿斥責楚子問鼎之輕重的舉動,楚子頓時無言可對。在圜丘祭天和在南郊祭天,依照以前的典籍,遣兩者有所不同。在南郊是祭五帝靈威仰之類神靈,在圜丘是祭天皇大帝、北極大星。以往朝代合稱為郊丘,這是上代儒生的重大失誤。現在梁朝的德政剛剛開始,不應當因襲前朝的謬誤。你應當到宮廷中去陳奏。」王果說:「我地位鄙下,才能拙劣,豈敢隨便議論國家的典章制度,這事要恭敬地等待像叔孫生那樣的大儒來議論。」何胤說:「你為什麼不派那傳送詔書的官員回朝廷拜獻表章,而你自己留下來和我一同棲游山林呢?」王果感到愕然,說: 「古今都沒聽說這種先例。」何胤說:「《檀弓》兩卷,談的全是事物的起始。從你就可以首先這樣做,為什麼一定要有先例?」王果說:「現在你已經超然世外,還有出仕、為君獻身的想法嗎?」何胤說:「你衹要憑實際情況就可以推測到我會不會出仕。我已經五十七歲,每月連四斗米都吃不完,哪能還有精力出仕做官。從前承蒙聖王眷顧,現在又蒙聖王褒美,我很想趕往宮廷拜謝皇恩,但是近來腰腿都不靈便,這個心愿就無法實現了。」

  王果回到京城,把何胤說的主要內容向高祖啟奏,高祖下命令賜給何胤白衣尚書的封號,領取尚書俸祿,何胤堅決拒絕。高祖又命令從山陰庫中每月供給何胤五萬錢,何胤又不肯接受。高擔於是下詔給坦腿說:「近來學問之道被廢棄,儒術將要失傳,世家大族,揞紳之家,都很少聽說有喜愛讀書的人。我常想大力鼓勵儒學,但風氣仍未改變,我在朝中祇有萬分感嘆。本想委屈你暫且出山,開導年輕後輩,以繼承近於廢棄的儒學。逭心愿未能實現,我延頸企望,畫思夜想。朝廷的職位還虛席以待,我等到今年秋天,期望你惠然肯來,實現我素來的心愿。你的門生當中經學精通、德行善美的共有幾人?我想要見見他們的堂堂儀表,把他們選拔到朝廷來做官。你即刻就可把他們的姓名呈報給我,希望你能滿足我這個要求。」又說:「近年來學者非常少,實在是因為沒有再聚集學生講授經學,所以用明經射策取士的辦法都廢棄了,每次一想到遣一點,就萬分感慨。你是儒學的宗師,再加上你德行修美,我將命有志儒學的年輕後輩,到你那兒去向你學習儒家的學問。希望你捆加斟酌,教誨誘導他們,使禮樂教化從此振興。」高祖於是派何子朗、孔壽等六人到束山何胤處去學習。


  太守衡陽王蕭元簡對何胤十分尊崇,以禮相待,每月都常常駕車去何胤家,和他整天談論。何胤因為若邪山地勢狹隘,容不下學生,於是遷往台望業。山上有瀑布,包腿在瀑布西邊建造學校,山林就恰像學校的園籬,山岩正恰如學校的垣牆。何胤在學校裹專門造了座小閣,自己坐臥都在合內,親自開關門戶,沒有一個僮僕能進入遣小閣。何胤又在山側購置頃田,講論閒暇他就帶著學生去這地方遊覽。何胤剛剛遷來秦望山的時候,正準備造房子,忽然見到兩個戴著黑帽子的人,容貌十分壯偉,他們問何胤:「你想要住在這地方嗎?」於是指著一塊地對何胤說:「遣塊地很吉利。」忽然間二人都不見了。何胤照他們的話選定了房子的基址。不久山洪暴發。山石被沖走,樹木被衝倒,衹有何胤住的房子岩然不動,依然完好。蕭元簡就命記室參軍鍾嶸撰寫《瑞室頌》,並且刻在石上用以褒揚。蕭元簡要離開墮墾瞪的時候,進山與包胤辭別,包腿送蘆亟個回城,一直送到離郡城三里的都賜埭,就告別說:「我自從棄絕世間之事,輿人的交遊也就中斷了,如果不是你屈尊降臨山野,我又哪會再到離郡城這麼近的地方來?在都賜埭上,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我的足跡了。」兩人手拉著手,都流下了眼淚。

  南渡過江之後,何家的人從晉司空何充開始,世代都埋葬在吳西山。何胤家幾代人壽命都不長,祇有他祖父何尚之活到七十二歲。何胤年紀到了七十二歲時,就離開秦望山,遷移到吳,他作了一首《別山詩},言辭十分悽愴哀傷。到之後,何胤在虛丘西寺講論經學,學生們又都跟隨他學習,東部地方長官往來途中經過吳,個個都要到寺中聽何胤講經。何胤常常禁止殺生,有個虞人追逐鹿,鹿一直跑向何胤,伏在他身旁一動不動。又有一種奇異的鳥,形狀像鶴,紅色,聚集在講堂,烏兒馴服,和人親近,如同家禽。

  以前,開善寺藏法師曾和何胤在秦望山相見,後來回到京城,在鐘山去世。死的那天,何胤在般若寺,見到一個僧人把盛著香爐的奩和一函書交給自己,並且說「呈交何居±」。話說完人就不見了。何胤打開函,函中竟然是人世間沒有的《大莊嚴論》。何胤又在寺內立明珠柱,這柱竟然連續七天七夜放光,太守何遠把遣情況向朝廷啟奏。昭明太子欽敬何胤的德行,派舍人何思澄送去手令褒美何胤。

  中大通三年,何胤去世,死時八十六歲。以前,何胤曾經患病,何胤之妻江氏夢見神人告訴自己說:「你的丈夫壽敷已盡,但是他有至美的德行,應當獲得延長壽命的回報,你將要替代你丈夫去死。」江氏醒過來,說了夢中情形,不久之後返就患病去世,病竟然好了。到死之前,何胤夢見一群神女,有八十多人,都穿著蛤衣,排列整齊地走到何胤面前,都在床下向何腿行拜禮,醒來之後,何胤又見到逭情景,於是他就吩咐家中人營辦喪葬用品。不久何胤病情加劇,於是不治而亡。

  何胤注《百法論》、《十二門論》各一卷,注倜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

  何胤之子何撰,也不進入仕途,廬陵王徵召他為主簿,他不肯就任。

  阮孝緒字士宗,陳留尉氏人。他的父親彥之,宋時任太尉從事中郎。阮孝緒七歲時,阮孝緒過繼給從伯阮胤之作後嗣。阮胤之之母周氏去世,留下了一百多萬遣產,遣產都應當由阮孝緒繼承,但阮孝緒一點也不接受,把遺產全給了阮胤之的姐姐,即琅邪王晏之母,聽到遣事的人都十分驚嘆。

  阮孝緒從小就非常孝敬,生性沉穩少言,即使和孩童們一起玩耍遊戲,也常是把挖池築山當作娛樂。十三歲時,他對《五經》就全都精通。十五歲行冠禮之後,阮孝緒去見自己的父親阮彥之,阮彥之告誠阮孝緒說:「行加冠禮之後,你的地位更加重要,這是長大成人參預人事的起始。你應當常常想到自己勉勵自己,用以庇護你自己。」阮孝緒回答說:「我願意追蹤赤松子的足跡直到瀛海,仿效許由的行為隱於深谷,希望藉此保住短促的一生,免去塵世的拖累。」從此阮孝緒就避開入獨處一室,除了探望父母,他足不出產,家中沒有誰見到他,親友們因此稱他為「居士」。

  阮孝緒的表兄王晏居於顯達之位,多次到阮孝緒家中,阮孝緒估計王晏一定會傾敗,所以常常躲藏起來不輿王晏相見。阮孝緒曾經吃到一種肉醬,覺得味道鮮美,他問遣肉醬的來歷,當聽說是從王晏家得來的,他便嘔吐出吃下去的東西,倒掉肉醬。王晏因罪被誅,王家的親戚都為此而害怕。阮孝緒說:「我們雖是親戚,但未結為一黨,怎麼會連坐到我們?」後來果然沒有陷入這場災難。

  討伐東昏侯的義軍圍攻京城的時候,阮孝緒家因為貧窮竟然無柴煮飯,男女僕人去竊取鄰人的木柴燒火煮飯。阮孝緒知道後竟不肯吃飯,接著就命僕人拆下房上的木料來煮飯。阮孝緒住的房中祇有一張鹿床,房子四周竹樹環繞。天監初年,御史中丞任.辦尋找阮孝緒之兄阮履之。也想乘便拜訪阮孝緒,卻又不敢前去,最後望著阮孝緒的房子感嘆地說:「房子離我們雖近,那人的德行卻遠比我們高尚得多。」阮孝緒被知名人士欽敬尊崇竟然到了如此的程度。


  天監十二年,阮孝緒和吳郡范元琰同被徵召,兩人都不應召。陳郡袁峻對阮孝緒說:「從前,天地壅塞,賢人隱退;現在世道清明,但你卻還隱遁,這樣做行嗎?」阮孝緒回答說:「從前周朝的德政雖然興隆,但伯夷、叔齊卻不食周粟,甘心吃薇蕨;漢朝正值興盛,夏黃公、綺里季卻仍以隱居山林為快樂。實踐仁德,全憑自己,和人世有什麼關係!你估量我和以前的賢者不是一類人嗎?」

  後來阮孝緒在鐘山聽人講經,他的母親王氏忽然得病,阮孝緒的兄弟想要把他叫回來。阮孝緒的母親說:「耋緒天性暗通神明,他一定會自己趕回來。」阮孝緒果然因為在鐘山心中驚悸而趕回家,鄰人都為遣事而驚嘆。阮孝緒母親服藥一定要用新鮮人參調製,以前傳說鐘山出產人參,阮孝緒於是親自翻山越嶺,進深山幽谷尋找,過了很多天都沒有找到。他忽然間看見一隻鹿在往前走,醫耋賭似有感應,就緊跟著鹿往前走,走到一處,鹿突然消失,阮孝緒趕上前來,果然找到自己所要的人參草。他母親用人參調藥服用,病就治癒了。當時人們都為此嗟嘆,認為這是阮孝緒孝心感動神明所致。

  當時有個善於卜筮的人,名叫張有道,他對阮孝緒說:「看到你隱居的行動,但你的心跡難以讓人明白,如果不用卜筮的方法來考求,就沒有辦法證明。」張有道為阮孝緒排列卦象的時候,已經列出五爻,張有道說:「從這情況看,將會出現《咸卦》,這是感應的表現,不是嘉遁之兆。」醫耋鍾說:「你怎麼知道下一爻不會出現上九陽爻?」亟直道繼續排列卦象,最後果然出現《逐卦》。張有道感嘆地說:「這象辭說『肥遁無不利,。卦象和你的德行相應,你的內心和行動一致。」阮孝緒說:「雖然獲得《邂卦》,但是上九陽爻沒有出現,隱居之道,就要像許由那樣離絕人世。」匝耋緒於是著《高隱傳》,為從炎、黃開始,直到;左監末年的隱士作傳,把這些人斟酌品評分為三等,一共有若干卷。阮孝緒又撰寫《高隱傳論》說:「最高的道之根本,在於崇尚無為;聖人的行動,在於拯救時弊。拯救時弊就要採取行動,靠行動取得功效就違背了道的根本,道的根本既然是崇尚無為,那麼採取行動也就不是道的最高準則。然而不付諸行動,那麼世間就無法安定;如果不貫徹道的根本,那道終究還會衰敗。孔丘、姬旦想要堅持採取行動,所以暫且把道的根本掩藏起來;老聃、莊周衹要弘揚道的根本,也就應當掩蔽他們的行動。行動可以掩蔽,逭就是老、莊感到閒暇自如的原因;根本被掩藏,所以孔丘為世事奔忙感到力不從心。士人如果不能掌握其中一方面,就會缺少明智的見解;如果能夠理解兩方面的道理,就能具有獨特的審察辨別能力。這樣,聖人已經光照天下,就回過頭擴大行動的影響;賢人還未處於被人尊崇的地位,就更加要提倡道的根本。逭實在是因為行動應當拯救時弊,不是聖人就不能承擔這項任務;根本應當用以說明道理,賢人就可以知曉並昭示天下。假如能夠了解根本與行動的關係,領悟一抑一揚的道理,那麼孔丘、莊周的思想,就可以理解大半了。」

  南平元襄王聽到阮孝緒的名聲,寫信邀請阮孝緒,阮孝緒不肯前去。阮孝緒說:「並不是我有意要在尊貴之人面前顯示傲慢,衹是我生性害怕見帝王。假如磨麝都能駕車,那它們和良馬有什麼區別?」

  以前,在建武末年的時候,青溪宮的束門無緣無故自己崩塌,大風吹拔束宮門外的楊樹。有人就逭事去詢問阮孝緒,阮孝緒說:「青溪宮是皇上原來的住宅。齊五行屬木,東方是五行中木的方位,現在束門自己崩塌,恐怕是木將要衰敗了。」

  鄱陽忠烈王妃是阮孝緒的姐姐。鄱陽王曾經想駕車到阮莖鍾那兒去遊玩,阮孝緒鑿開垣牆逃開了,始終不肯與鄱陽王見面。外甥們逢年過節饋贈的東西,阮孝緒全不接受。有人對阮孝緒這樣做感到奇怪,阮孝緒回答:「受禮不是我自己本來的願望,所以不接受。」

  阮孝緒常年供奉的石像,先就有損壞,阮孝緒心中想要修補,經過一夜,石像忽然變得完好無損。大家都為此感到驚異。

  大同二年,阮孝緒去世,當時五十八歲。阮孝鐘的門徒累列阮孝緒的德行,確定他的謐號為文貞處士。他著的《七錄》等書共有二百五十卷,在世間流傳。

  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原先,陶弘景之母夢見青龍從自己懷中出來,同時又見到兩個天神手捧香爐來到自己住的地方,過不久陶母就有了身孕,於是生下了陶弘景。陶弘景從小就有獨特的稟賦。他十歲的時候,得到了葛洪寫的(神仙傳》,就白天黑夜研學探究它,於是萌生了攝生長壽的想法。陶弘景對人說:「仰望青雲,看見太陽,都不覺得遠。」長大成人之後,陶弘景身長七尺四寸,神情儀表,明淨秀美,眼睛明亮,眉宇開闊,耳朵捆長。陶弘景讀書一萬餘卷。他善於彈琴下棋,精於草書隸書。齊高祖作宰相,還未到弱冠之年的陶弘景被選拔為諸王侍讀,被授為奉朝請。陶弘景雖然身處帝王之家,但閉門獨處,不與外人交往,祇是一味讀書。朝廷禮儀制度,多半取決於陶弘景。永明十年,陶弘景上表辭去官職,皇上下詔准許他辭職,賜給他一束帛。到陶弘景離開京城的時候,朝廷公卿在征虜亭為他餞行,酒宴規模十分盛大,送行人的車馬阻塞了道路。大家都說,宋、齊以來,都沒有這麼盛大的送行場面。朝野人士都認為這是一種榮耀。


  於是陶弘景定居在句容的句曲山。陶弘景常說:「這座山下是第八洞宮,名叫金壇華陽之天,周圍有一百五十里。從前漠代有個咸陽三茅君道行修煉成功,來掌管這座山,所以這山稱做茅山。」於是陶弘景在山的中部建造房子,自己把房子稱為華陽隱居。陶弘景開始跟隨束陽孫游岳學習符圖經法。他走遍名山,尋訪仙藥。每當經過溪澗山谷,陶弘景一定要在其中盤桓,吟詠遊覽,不能休止。當時沈約任束陽郡守,他敬仰陶弘景的操守涵養,多次去信邀約陶弘景,陶弘景都沒有答應。

  陶弘景為人通達事理,處事靈活,待人謙敬有禮,無論是出仕還是退隱,他的舉動都符合這標準。遇上事情就能立即作出決斷,說話不拖沓冗繁,即使有也會立即感覺到。建武年間,齊宜都王蕭鏗被明帝害死,蕭鏗被害的那天夜晚,陶弘景夢見蕭鏗來向自己告別,陶弘景就向蕭鏗問及陰間之事,蕭鏗說出了很多陰間隱秘奇異之事,陶弘景就根據這些事撰寫了《夢記》。

  永元初年,陶弘景又另外建了一座三層的樓房。陶弘景居住在最上一層,他的弟子們住在中間一層,賓客來了就住在下層。陶弘景就從此輿世人斷絕來往,衹有一名家中的僮僕能在他身邊服侍。陶弘景特別喜愛松林中的風聲,每次聽風吹動松林的聲音,都感到欣喜快樂。陶弘景有時一個人在泉水山石之旁遊玩,遠遠望見他的人,都以為是仙人。

  陶弘景生性愛好著述,著述中崇尚奇異。他愛惜光陰,年老之後就更加珍惜。他尤其精通陰陽五行、風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圓產物、醫術本草。陶弘景著有《帝代年曆》,又曾經製造渾天象,陶弘景說,渾天象「不祇是史官使用,也是畢道所必需的東西」。

  討伐東昏侯的義軍平定建康之後,陶弘景聽說在議論樺代之事,他就援引圃讖,幾次推演都成為「梁」字,於是陶弘景就命弟子把推演結果進呈朝廷。高祖早已輿陶弘景有交遊,他登上帝位之後,對陶弘景的恩寵和禮遇就更加隆厚和周到,他和陶弘景之間書信往來不絕,派去看望陶弘景的使者一個接著一個。

  天監四年,陶弘景移居積金束澗。陶弘景善於辟穀導引的養生之術,他年齡超過八十卻還保持著健康的容貌。陶弘景深深仰慕張良的人品,說張良逭人,「古代賢人中,沒有誰能輿他相提並論」。陶弘景曾經夢見佛把菩提記授給自己,神佛說他名為勝力菩薩。陶弘景於是到鄧縣阿育王塔自己發誓,受五大戒。後來太宗來到南徐州,他欽仰陶弘景的風采和素養,就把陶弘景召進後堂,兩人在一起談論了很多天,陶弘景才離去,太宗非常敬重陶弘景,認為他異於常人。大通初年,陶弘景把兩把刀進獻給高祖,一把刀名為善勝,一把刀名為威勝,都是精美的寶物。

  大同二年,陶弘景去世,時年八十一歲。死後,陶弘景的容顏沒有改變,身體屈伸如同往常。皇上下韶贈為中散大夫,贈謐為貞白先生,接著派舍人監辦喪事。陶弘景留下遣言要實行薄葬,他的弟子們遵照遣言實行。

  諸葛璩字幼玟,琅邪陽都人,他家世代居住在京口。諸葛璩幼時以徵士關康之為師,廣泛地涉獵經史。後來他又以徵士咸榮緒為師,臧榮緒著《晉書》,他稱讚諸葛璩對自己著的書有闡發隱微事義的功勞。臧榮緒把諸葛璩和漠代的壺遂相提並論。

  齊建武初年,南徐州行事江祀向明帝推薦諸葛璩。他說:「諸葛璩安於貧賤,堅守正道,尊崇愛好《禮》和《詩》。他從來沒有拜謁地方長官,也未曾依附王侯的門庭。如果選拔像他這樣品行端方的隱逸之人為官,可以弘揚清操,激勵世人。請求徵召諸葛璩為議曹從事。」明帝答應了江祀的請求,諸葛璩卻拒絕不肯應召。當時陳郡謝跳任束海太守,他為告諭屬下寫了一篇教,教文說:「從前任長孫束行為官,就使龍丘萇折節出仕;孔文舉教令北行,就使鄭玄得到高立『通德門』的榮耀。這是抑制貪鄙之風,使懦弱之人立下志向,弘揚風範的好辦法。處士諸葛璩,被前賢的高風亮節所薰陶,也走上了隱居的道路。他哪是那種懷藏珠寶卻身披褐衣、身有才藝卻想待價而沽的虛假之輩?他正是操守高潔、獨守孤高、不事王侯的隱逸之士。聽說他奉養父母,卻窮得衹能啜菽飲水,連粗茶淡飯都難以為繼。我哪能獨享萬鐘的俸祿,卻忘了賑窮濟貧的責任。應當贈給諸葛璩百斛谷。」天監年間,太守蕭琛、刺史安成王蕭秀、鄱陽王蕭恢都給諸葛璩以特殊的禮遇。諸葛璩母親去世,他在守喪期間因遇度悲哀而極度瘦弱,蕭恢多次去探望慰問。服喪期滿,諸葛璩被舉為秀才,他不肯就任。

  諸葛璩生性勤於教誨誘導學生,天天都有許多到他這裹來學習的年輕人。諸葛璩家的宅院簡陋狹小,無法容納逭麼多人。太守張友為諸葛璩建造了講舍。諸葛璩為人清廉正直,妻子兒女都看不到他喜怒的表情。他從早到晚,孜孜不倦,或是講學,或是誦讀,從不停息。當時人們因此也就更加尊重他。


  天監七年,高祖下詔向太守王份詢問諸葛璩的學問德行,王份全按實情回答,朝廷還沒來得及徵召任用諸葛璩,諸葛璩就於天監七年在家中去世。諸葛璩所著的文章共二十卷,是他的門人劉暾為他收集編綠的。

  沈顗字處默,吳興武康人。他的父親沈坦之,齊時任都官郎。

  從幼年開始,沈顗心性就清正恬靜,有卓絕的品行,他敬慕黃叔度、徐孺子的為人處世。沈顗讀書不拘泥於注釋,著述不追求浮華。沈顥常常獨自一個人待在屋子裹,別人很少見到他。沈顗的堂叔沈勃在齊代位居高官,聲名顯赫。他每次回到吳興,都是賓客盈門,沈顗卻從不到他的家門。沈勃去看望沈顥,沈顗迎送沈勃,從不超出大門。沈勃感嘆地說:「我現在才知道處在富貴中的人比不上貧賤之人。」

  不久,沈顗被徵召為南郡王左常侍,他不去赴任。沈顗平日家居的品行很好,事奉父母十分孝敬,兄弟之間十分友愛,他被同鄉之人稱道仰慕。永明三年,沈顫被徵召為著作郎;建武二年,沈頡又被徵召為太子舍人,他都不去赴任。永元二年,沈顗又被徵召為通直郎,他也不去赴任。

  沈顗素來不置辦家產,時值齊末,兵荒馬亂,沈頡家中生活艱難,他與家人都衹能兩天分吃一天的食糧。有人饋贈糧食和肉給沈頡,沈顗就把門關上,不肯接受。他衹是靠打柴維持生計,但仍是怡然自得,並不改變自己的旨趣。天監四年,梁大舉北伐,因而徵集壯丁。吳興太守柳惲埋命沈顗去服勞役,揚州別駕陸任寫信去責備柳憚,柳憚十分慚愧,送了豐厚的禮物給沈顫,讓沈顗回家。沈顥就在這一年在自己家中去世。沈顗所著的文章有數十篇。

  劉慧斐字文宣,彭城人。他從小學問淵博,會寫文章。劉慧斐初出仕任玄虛王法曹行參軍。劉慧斐曾經在回京城途中經過尋陽,到匡山去遊覽。他去拜訪處士張孝秀,兩人志趣相同,十分投合,劉慧斐於是萌生了在匡山安居終老的想法。於是他就不再做官,自己居住到束林寺中。他又在山北建造了一座園,取名為離垢園。當時人就稱劉慧斐為離垢先生。

  劉慧斐特別精通佛教經典,他精於篆書和隸書,在匡山上他手抄佛經二千餘卷,其中經常誦讀的就有一百餘卷。劉慧斐白天黑夜都誦習佛經,孜孜不倦,遠遠近近的人都敬慕他。太宗來到遼jDl,送几杖給劉墓斐。評論遣事的人說,自從遠法師去世之後,過了將近二百年,匡山上才出現像張孝秀、劉慧斐這樣的盛德之人。世祖和武陵王等人給劉盞瑩的書信不斷。去世,死時五十九歲。

  范元琰字伯珪,吳郡錢唐人。他的祖父范悅之,被徵召為太學博士,他不赴任。范元琰之父范靈瑜,在為父親守喪時,因哀痛過度而去世。范靈瑜去世時,范元琰還是個孩童,但他哀痛思慕之情、恪守禮法、竭盡禮儀的舉動,使親屬們都感到驚異。長大成人之後,范元琰愛好學習,學問廣博,精通經史,又同時精通佛教教義。但他生性謙遜恭謹,不憑藉自己的長處傲慢待人。范元琰家中貧苦,衹是依靠在園中種菜維持生計。曾有一次,范元琰出外時,見到有人正在偷他家的菜,他急急忙忙地退回家,他母親問他退回家的緣故,他全按實情回答了母親。母親又問他偷菜的是誰,范元琰回答說:「剛才急忙退回來的原因,就是怕偷菜人見到我而感到羞恥,現在我把那人的名字告訴你,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於是母子二人對逭事秘而不宣。有人涉過溝來偷范元琰家園中的筍,范元琰就砍樹搭橋方便偷筍的人來往過溝。從此那些偷東西的人感到十分羞慚,全鄉再沒有盜竊的事情發生。范元琰經常家居,不至閘市,即使一人獨坐時也是端莊恭敬,如同面對貴賓,見他的人也都個個神色莊重。沛國劉獻對范元琰深為器重,曾經上表稱揚他。

  齊建武二年,范元琰開始被朝廷徵召為官,任命他為安北參軍事,范元琰不赴任。天監九年,縣令管慧辨上書稱讚范元琰的德義操行,揚州刺史臨川王蕭宏用王府名義召范元琰來任官,范元琰不應召。天監十年,臨川王上表舉薦范元琰,朝廷竟未徵召。逭一年,范元琰在家中去世,死時七十歲。

  劉訏字彥度,平原人。他的父親劉靈真,齊時任武昌太守。劉訏幼時被稱為孝心純厚,幾歲的時候,父母相繼亡故,他在為父母守喪期間,哀痛哭泣,悼傷思慕,幾乎要毀滅自己的生命,去弔唁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他傷心。劉訏後來被伯父養育,他事奉伯母、對待兄弟姐妹,十分孝敬和友愛,被本宗族的人稱道。劉訏因為很早就失去父母而哀傷,有人一時失誤觸犯了父母的名諱,他就會心情鬱結,傷心落淚。長兄劉絮為劉訏聘定女子為妻,已經確定日子成婚,劉紆聽到逭事就逃出去藏匿起來,事情平息之後才回家。本州刺史張稷召他為主簿,他不去就職,主管吏員發下檄令召劉訏,劉訏於是把檄令掛在樹上,自己逃開了。

  劉訏善於談論道家的玄理,又特別精通佛教的經典。劉訏曾經和他的族兄劉敵一同在鐘山各寺廟中聽人講經,兩人就一起在宋熙寺束澗選址建房,萌生了在這兒定居終老的想法。天監十七年,劉訏在劉敵的家中去世,死時三十一歲。臨終的時候,劉訏拉著劉敵的手說:「我氣絕之後立即就殯殮,殯殮完畢就立即埋葬,靈堂奠筵,全不需設置,不要設置供品祭祀,不要給我立後嗣。」劉敵全都依照施行。劉訏的同宗之人和他的好友為他在石碑上刻寫銘文,贈他謐號為玄貞處士。


  劉獻字士光,他是訏族的族兄。劉獻的祖父劉乘民,宋時任冀州刺史;父親劉聞慰,齊時為正員郎。父子相繼擔任二千石之職,兩人都有清美的聲譽。

  劉獻幼年時就聰慧而有見識。他四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與兒童們在一起,就他一個人不玩耍。劉獻六歲就能背誦《論語》、《毛詩》,不理解文意的地方,他也能提出問題,並相與辯駁。十一歲時,劉獻讀《莊子.逍遙篇》,他說:「逭文章我能解說了。」有人就向他提問,他針對問題隨口回答,說法也都合情合理,家中人都常為此而驚異。長大成人之後,劉敵學問淵博,有文才。他不娶妻,不出仕,和族弟劉訏一起隱居以實現自己的追求,遨遊山林水澤,在山水、書籍當中追求樂趣。劉敵常想脫離塵世,但因為母親年老而不忍離開,因此常常隨著到兄長劉霽、型查做官的任所。型趑年輕時喜歡施捨,遇上別人有急難,他一定給予周濟,有人贈送東西給他,他也不拒絕。久而久之,他感嘆道:「接受別人的東西一定要回報,不然的話,就會感到有愧於人。我本來就沒有能力回報別人,哪能讓自己常常心中有愧呢?」

  沒過多久,劉獻著《革終論》,主張改變喪葬習俗,時間是天監十七年。論中說:關於生死的事情,聖人很少談及。孔子說:「精靈之氣聚合成為人,魂魄游散就會發生變化,由此知道鬼神的情形與天地相似而不背離。」他的言辭簡約,話的主旨精妙,他講的事情很精深,話的含意很玄妙,不可以憑猜測來推斷,也很難仔細考察,我姑且憑藉我的愚妄無知,放膽試著說說遣方面的事情。

  形體和精神結合就是生,精神和形體分離就稱為死,兩者結合就會言語動作,兩者分離那就靜寂無聲。在有言語動作的時候,人們都知道精神的表現;在靜寂無聲的時候,就沒有人能知道精神的去向。人人都知道,那即使不說道理也就很明白,沒有人知道,那就愈解說而道理愈玄妙。因此,以勛、華曠、莫陳,姬、孔抑都避開這個問題不加評說,前代的賢達人士,也往往產生不同的見解。季札說:「人死之後,骨肉回歸土中,魂魄處處可去。」莊周說:「生如同服徭役,死好比靜止不動。」探究遣兩種說法,似乎觀點相反。為什麼呢?魂魄處處可去,是認為精神存在;死好比靜止不動,是認為精神不存在。原憲說:「夏后氏祭送死人用明器,這是明白地告訴百姓,人死後沒有知覺。殷人祭送死人用祭器,這是明白地告訴百姓,人死後還有知覺。周人祭送死人兼用明器和祭器,這是告訴百姓,對人死後有無知覺尚疑惑不定,未能確定。」考察古書典籍、前代的史志,關於死後有知無知的爭論,不能一一盡言。假若根據佛教教義來查核,依據佛教經典來判斷,那麼以上諸人的言論可以找到依據,三代的禮法並沒有什麼失誤。為什麼呢?精神是生的根本,形體是生的外殼,死去之後精神離開了遣外殼,而依附這外殼以外的其他物體。雖然死去的人不能復生,但精神發生演變,未曾滅絕。在精神離開形體的時候,人的見識才能全都蕩然無存,所以夏后氏祭送死人用明器,是表示精神不會再回來。依附於其他物體的時候,原來這個人的精神知覺也都全部失去,所以殷人祭送死人用祭器,是要顯示精神依然存在。精神不會返回的說法和莊周的觀點一致,精神依然存在的說法和季札的觀點一致,各抓住了一個方面,並不損害關於生死的認識。如果從實質上來說,那麼人死後都是無知覺,所以周人祭送死人有兼用明器、祭器的禮儀,孔丘提出魂魄游散的說法,不正是這樣的嗎!假如拋棄偏執一端的說法,探尋兩相折衷的見解,那麼互相指責不仁不智的言論,從此就可以平息了。

  形體是沒有知覺的外殼,精神是有知覺的天性。精神有知覺但不能單獨存在,衹有依附沒有知覺的形體才能自立。所以形體對於精神,就如同旅途中的旅館。到人死的時候,人的精神離開這個旅館而去別的地方。精神已經離開了,旅館憑什麼還存留?人死之後薄葬而求速朽的主張合乎道理。精神已經到了別的地方,那祭祀的對象是什麼?祭祀就違背了道理。但周公、孔子的訓導不是這樣,逭恐怕另有原因吧!大概是因為禮樂制度的建立,是在民風澆薄的時代;祭器的使用,舞步的規定,是在鄙陋民俗中產生。設置靈筵,陳放棺槨,供奉奠品,建造墳墓,都是為了想讓孝子有追念思慕已故親人的場所,這對於已經離開的精神又有什麼益處呢?所以上古時代,人死之後衹是用柴草包裹,然後拋棄在野外,能夠說尊盧氏、赫胥氏、皇雄氏、炎帝做出了違背事理的事情嗎?因此澹臺子羽把兒子屍體沉入江中進行水葬,景漠伯衹要求葬在土穴中,趙文楚留下遣命,在棺中鋪上黃土,皇甫士安衹要用麻索綑紮屍體。這四位先生,可算是掌握了天理,忘記了教化。我假如能夠追隨這四位先生,那麼我平生的志向算是實現了。

  但是多年的習俗相傳已久,喪葬的規矩很難一下子改變,突然間要完全順應自己的想法辦事,就擔心親人們出於愛心不順從我。現在我衹想要除去煩瑣的禮儀,革除厚葬的習俗,喪事一定要節儉,禮儀要簡易,不要那麼激進,裸屍而葬,也不要過於守舊,要做到和固有的習俗有區別,既不傷害世上親人的感情,也要符合道德高超的至人的準則。孔子說:「死了之後把身體包殮起來,運回家鄉安葬,有棺而無槨。」遣也是貧窮之家的喪事禮儀,我怎麼會把這種禮儀看作簡陋呢?況且張奐留下遣言,祇要用幅巾為自己包裹屍身,王肅遺言衹要盥洗手足,范冉遣言穿衣入殮之禮完畢就立即下葬,奚珍留下遣言,不要在靈前設置几筵,塞僅遺言衹要用舊船作棺槨,何子廉遺言衹要用牛車裝運自己的靈柩,叔起遺言告誡子孫,不要給自己建造墳墓,鄭康成遺言不要用卜筮的方法選擇葬地。以上這幾位先輩,尚且衹要求簡易的葬禮,更何況像我們這樣的人,怎麼能夠追求奢華的葬禮呢!現在我想仿效先賢的高尚德行,把他們的行動作為自己的準則,或許可以符合中庸之道,希望能夠免受白白浪費的批評。我氣絕之後不要舉行招魂的儀式,盥洗屍身之後就可入殮,衹要用一千錢備辦棺木,購買普通的裙衫、衣巾枕頭鞋子等。除此之外,其他祭送死者的物件,棺中隨葬的用具,以及下葬之前設奠祭祀之物,全都用不著準備。世人多相信彭祖、李耳的說法,可以算是糊塗了。我以孔子、佛祖為師,可以免除這種困惑。屍身殯殮之後,用無帷蓋的車子裝運棺木,歸葬於故鄉,隨意找一塊地,這塊地可以挖個坑,坑能容得下棺木就行了。不要用磚瓦砌造墓穴,不要堆土為墳,植樹為飾,不要陳設供品祭祀,不要設置几筵。用不著像對茅君那樣,設虛座供奉;也不要像對伯夷那樣,用杯水祭祀。至於以後後代子孫的祭祀,我這裹概不提及,上面說的事情,祇用在我一人身上,不要因為這而影響教化。家中的成人幼孩,內外親屬,以及朋友,衹要來到我的寓所,希望都能夠促成我的遺願實現,希望不要違背我的願望。

  第二年劉敵就因病去世,死時三十二歲。

  劉獻幼年時曾經單獨坐在一間空房裹,有一位老者到房中,對劉獻說:「你的才智強於尋常之人,能夠精通死生之道,祇是不能長久待在一個地方罷了。」說完就忽然間消失了。劉獻長大成人之後,精心學習佛學。有個僧人釋寶志,當時沒有人能了解他。釋實志在興皇寺遇見劉敵,驚異地對劉歒說:「隱居學道,清靜登佛。」一連說了三遍。劉敵將要死的那年春天,有人在他的庭院內種上柿子樹。劉敵對他兄長之子劉弁說:「我見不到這柿樹結果,希望你不要對別人說。」到秋天劉歒就去世了。當時人都認為劉敵能預先知道命運。親戚朋友們陳述劉敵的德行業績,給他確定謐號為貞節處士。

  庾詵字彥寶,新野人。他從小聰明伶俐,酷愛學習。經史百家,沒有一樣不全面了解,對緯書、射御六書、下棋計數、巧思的技藝,全都超過當時之人。但戲擔生性平易質樸,特別喜愛山林泉石。他家住宅占地十畝,而山石、池塘占了一半。庾詵平素吃蔬食,穿舊衣,不置辦家產。曾有一次,庾說乘船從農舍回家,船上裝載著一百五十石米,有個人在船上托載三十斛米。回到家之後,托載米的人說:「你的米是三十斛,我托載的米是一百五十石。」庾說默不作聲,聽任他恣意取足一百五十石米。庾說有個鄰人被誣陷為盜賊,被收捕定罪,遣鄰人也被迫供認。庾說同情逭鄰人的遭遇,於是他用自己的書作抵押,籌得二萬錢,叫自己的門生出面,假稱是鄰人的親戚,為鄰人賠償失物。鄰人被免罪,來向庾說道謝,庾詵說:「我同情天下無辜而受罰的人,哪裹會期望別人的道謝?」庾說像遣一類的言行很多。

  高祖年輕時和豌霪交情很好,平素十分推重庾詵。高祖組織義兵之後,任命庾詵為平西府記室參軍,庾詵不肯改變不圖仕宦的志向,沒有接受任命。庾詵干生很少輿人交遊往來,河東柳憚想要和彪走交往,庾詵拒絕,不肯接鈉他。用王府名義任命庾詵為鎮西府記室參軍,庾詵不去赴任。普通年間,皇上下韶說:「舉拔久未任用的賢人,是施政治國的首要事情;表彰賢人,尋求賢士,是我日夜操心的當務之急。新野庾詵,退隱不仕,閉門謝客,經史文藝,多數精通。穎川庾詵先精通黃、老之學,博覽佛教之書。逭兩人都不逐利不營私,安於貧困的生活,他們這種德行可以抑制狡詐之人,使民風淳厚質樸。塵說應當任黃門侍郎,庾承先應當任中書侍郎。命令他們所在州縣隨時準備恭送他們入朝,希望他們能改變不肯出仕的志向,將期待他們擔負治理國家的重任。」庾詭稱說自己有病,不肯赴任。

  晚年之後,庾詵特別尊奉佛教,他在自己宅院之內設立道場誦經禮拜,每天環繞佛菩薩拜懺,晝夜不停。他每天誦讀《法華經》一遍。後來一天夜晚,庾詵忽然看見一個僧人,逭僧人自稱為鹽公,像貌舉止都非常特別,他稱呼庾說為匕行先生,把香交給厘邈就離開了。中大通四年,庾詵在白天午睡時突然驚醒說:「願公又來了,我不能再久住了。」他面色沒有發生變化,講完話就去世了,死時七十八歲。他去世的時候,全家人都聽見空中有人呼叫說:「上行先生已經在西方極樂淨土投生了。」高祖聽到庾說去世的消息,下詔說:「表彰善行,弘揚美好的德行,是前代帝王注重的事情。新野庾詵,如同荊山的美珠寶玉,如同江陵的杞梓良材,他好像是我們南方的靖侯,本來就有盛名和美德,他又獨自貞守節操,高潔絕俗,質樸無華,清白自處。突然間命運把他帶離人世,我心中十分悽惻悲傷。應當贈給庾說謐號為貞節處士,以表彰他的清高節操。」庾詵撰寫的《帝歷》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續伍端休《江陵記》一卷、《晉朝雜事》五卷、《總抄》八十卷,都在世上流傳。

  庾詵之子庾曼倩,字世華,也很早就有美好的聲譽。世祖在荊州時,召庾曼倩任主簿,遷任中綠事。庾曼倩每次從世祖府中離去,世祖常常目送他。世祖對劉之遴說:「荊南真的有很多君子,雖然容儀端莊有後漠的田鳳,見識卓越數魏國的桓階,但德堪褒賞、風範突出,沒有超過逭人的。」庾曼倩後來轉任諮議參軍。庾曼倩著的懊服儀》、《文字體例》、《莊老義疏》,注釋的《算經》和《七曜歷術》,和他所寫的文章,一共九十五卷。

  庾曼倩之子庾季才,學問、德行都很好。承聖年間,他官職升到中書侍郎。江陵被周攻陷,庾季才按慣例遷入關。

  張孝秀字文逸,南陽宛人。年輕時,他在州中任治中從事史。遇上母親去世而離職守喪。服喪期滿,他任建安王別駕。過了不久,張孝秀就離職歸隱,住在束林寺。寺中有數十頃田,敷百僕役,僕役全都耕種田地,收穫全部供給寺中僧人。遠遠近近的人都傾慕歸附,人們像奔赴市集那樣趕往東林寺。

  張孝秀性情曠達直率,不喜愛浮華,他常常頭戴穀皮巾,腳穿蒲制草鞋,手執櫚皮編制的麈尾。張孝秀服用寒食散,隆冬季節能躺臥在石頭上。他廣泛涉獵群書,特別精通佛教的經典。善於與人交談議論,精於隸書,各種技藝,沒有一樣不精通熟悉。三年,張孝秀去世,死時四十二歲,他去世時在房中的人都聞到一種特別的香氣。主塞聽到去世的消息,十分傷心悲痛,他寫信給劉慧斐,專門談及退壟秀的高尚清白的節操。

  庾承先字子通,穎川隅陵人。他年輕時沉穩冷靜,有志向,有操守,言談中不議論別人是非,表情上不顯露喜怒神色,沒有人能窺伺他的內心活動。弱冠之年師從於南陽劉虬學習,他記憶力強,聰明而又知識廣博,超出一同學習的其他人。道家《老子》,以及佛教經典,樣樣他都能全面掌握,十分熟悉;各種技藝,各類圖書,沒有一樣不精研貫通。郡府徵召庾承先為功曹,庾承先不肯就職,他和僧人王僧鎮一同到衡岳遊覽。晚年之後,庾承先因為弟弟患病而返回家鄉,就居住在土台山。鄱陽忠烈王當時正在州中,他欽仰庾承先人品高雅,於是邀約庾承先同自己一同遊憩。鄱陽忠烈王又命庾承先講說《老子》。遠遠近近的名僧都聚集而來,各種詰間紛紛提出,異端之說競相出現,庾承先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一一應對回答,赴會的人都聽到了聞所未聞的道理。鄱陽忠烈王對庾承先更加欽服敬重,把他征為州主簿,湘束王聽到這消息,也用自己王府名義任命庾承先為法曹參軍,庾承先都沒有赴任。

  中大通三年,廬山劉慧斐到荊州,庾承先原來就和劉慧斐有交情,於是就去拜訪劉慧斐。荊陝的學者就藉此機會請庾承先講說《老子》。湘東王親自駕臨聽講,並和庾承先論說了一整天,對他深為賞識。湘束王還把庾承先延請至王府,挽留了一個多月,庾承先才返回山中。他回山的時候,湘束王親自為他設宴餞行,並且作詩相贈,隱居的人都覺得這是一種榮耀。這一年,庾承先去世,死時六十歲。

  陳吏部尚書姚察噬說:世上說處士壞話的人,多數指責他們是純粹盜取空名,卻沒有適合世用的長處,實在是名不副實的人。像諸葛璩的學問,阮孝緒的出身門第,他們要求取仕進哪有什麼困難呢?在隱居中度過一生,本來就是他們的心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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