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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五十六 列傳第五十 侯景02

2024-08-29 09:28:28 作者: (唐)姚思廉
  僧辯進軍,次張公洲。景以盧暉略守石頭,紇奚斤守捍國城,悉逼百姓及軍士家累入台城內。僧辯焚景水柵,入淮,至祥靈寺渚。景大驚,乃緣淮立柵,自石頭至硃雀航。僧辯及諸將遂於石頭城西步上連營立柵,至於落星墩。景大恐,自率侯子鑒、於慶、史安和、王僧貴等,於石頭東北立柵拒守。使王偉、索超世、呂季略守台城,宋長貴守延祚寺。遣掘王僧辯父墓,剖棺焚屍。王僧辯等進營於石頭城北,景列陣挑戰。僧辯率眾軍奮擊,大破之,侯子鑒、史安和、王僧貴各棄柵走,盧暉略、紇奚斤並以城降。

  景既退敗,不入宮,斂其散兵,屯於闕下,遂將逃竄。王偉攬轡諫曰:「自古豈有叛天子!今宮中衛士,尚足一戰,寧可便走,棄此欲何所之?」景曰:「我在北打賀拔勝,破葛榮,揚名河、朔,與高王一種人。今來南渡大江,取台城如反掌,打邵陵王於北山,破柳仲禮於南岸,皆乃所親見。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乃好守城,我當復一決耳。」仰觀石闕,逡巡嘆息。久之,乃以皮囊盛二子掛馬鞍,與其儀同田遷、范希榮等百餘騎東奔。王偉委台城竄逸,侯子鑒等奔廣陵。

  王僧辯遣侯瑱率軍追景。景至晉陵,劫太守徐永東奔吳郡,進次嘉興,趙伯超據錢塘拒之。景退還吳郡,達松江,而侯瑱軍掩至,景眾未陣,皆舉幡乞降。景不能制,乃與腹心數十人單舸走,推墮二子於水,自滬瀆入海。至壺豆洲,前太子舍人羊鯤殺之,送屍於王僧辯,傳首西台,曝屍於建康市。百姓爭取屠膾啖食,焚骨揚灰。曾罹其禍者,乃以灰和酒飲之。及景首至江陵,世祖命梟之於市,然後煮而漆之,付武庫。

  景長不滿七尺,而眉目疏秀。性猜忍,好殺戮。刑人或先斬手足,割舌劓鼻,經日方死。曾於石頭立大舂碓,有犯法者,皆搗殺之,其慘虐如此。自篡立後,時著白紗帽,而尚披青袍,或以牙梳插髻。床上常設胡床及筌蹄,著靴垂腳坐。或匹馬遊戲於宮內,及華林園彈射烏鳥。謀臣王偉不許輕出,於是郁怏,更成失志。所居殿常有鵂鶹鳥鳴,景惡之,每使人窮山野討捕焉。普通中,童謠曰:「青絲白馬壽陽來。」後景果乘白馬,兵皆青衣。所乘馬,每戰將勝,輒躑躅嘶鳴,意氣駿逸,其奔衄,必低頭不前。

  初,中大同中,高祖嘗夜夢中原牧守皆以地來降,舉朝稱慶,寤甚悅之。旦見中書舍人硃異說所夢,異曰:「此豈宇內方一,天道前見其征乎?」高祖曰:「吾為人少夢,昨夜感此,良足慰懷。」及太清二年,景果歸附,高祖欣然自悅,謂與神通,乃議納之,而意猶未決。曾夜出視事,至武德閣,獨言:「我家國猶若金甌,無一傷缺,今便受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非可悔也。」硃異接聲而對曰:「聖明御宇,上應蒼玄,北土遺黎,誰不慕仰?為無機會,未達其心。今侯景據河南十餘州,分魏土之半,輸誠送款,遠歸聖朝,豈非天誘其衷,人獎其計?原心審事,殊有可嘉。今若拒而不容,恐絕後來之望,此誠易見,願陛下無疑。」高祖深納異言,又信前夢,乃定議納景。及貞陽覆敗,邊鎮恇擾,高祖固已憂之,曰:「吾今段如此,勿作晉家事乎?」

  先是,丹陽陶弘景隱於華陽山,博學多識,嘗為詩曰:「夷甫任散誕,平叔坐談空。不意昭陽殿,化作單于宮。」大同末,人士競談玄理,不習武事;至是,景果居昭陽殿。天監中,有釋寶志曰:「掘尾狗子自發狂,當死未死齧人傷,須臾之間自滅亡,起自汝陰死三湘。」又曰:「山家小兒果攘臂,太極殿前作虎視。」掘尾狗子、山家小兒,皆猴狀。景遂覆陷都邑,毒害皇室。大同中,太醫令硃耽嘗直禁省,無何,夜夢犬羊各一在御坐,覺而惡之,告人曰:「犬羊者,非佳物也。今據御坐,將有變乎?」既而天子蒙塵,景登正殿焉。

  及景將敗,有僧通道人者,意性若狂,飲酒啖肉,不異凡等,世間遊行已數十載,姓名鄉里,人莫能知。初言隱伏,久乃方驗,人並呼為闍梨,景甚信敬之。景嘗於後堂與其徒共射,時僧通在坐,奪景弓射景陽山,大呼雲「得奴已」。景後又宴集其黨,又召僧通。僧通取肉搵鹽以進景,問曰:「好不?」景答:「所恨太咸。」僧通曰:「不咸則爛臭。」果以鹽封其屍。

  王偉,陳留人。少有才學,景之表、啟、書、檄,皆其所制。景既得志,規摹篡奪,皆偉之謀。及囚送江陵,烹於市,百姓有遭其毒者,並割炙食之。

  史臣曰:夫道不恆夷,運無常泰,斯則窮通有數,盛衰相襲,時屯陽九,蓋在茲焉。若乃侯景小豎,叛換本國,識不周身,勇非出類,而王偉為其謀主,成此奸慝。驅率醜徒,陵江直濟,長戟強弩,淪覆宮闕,禍纏宸極,毒遍黎元,肆其恣睢之心,成其篡盜之禍。嗚呼!國之將亡,必降妖孽。雖曰人事,抑乃天時。昔夷羿亂夏,犬戎厄周,漢則莽、卓流災,晉則敦、玄構禍,方之羯賊,有逾其酷,悲夫!

  【譯文】

  侯景字萬景,朔方人,有人說是雁門人。他少年時行為放蕩不羈,同鄉人畏懼他。到成年之後,他矯健勇猛,力氣很大,並且擅長騎馬射箭。因此被選為北鎮戍兵,在軍中漸漸立有功勞。魏孝昌元年,懷朔鎮兵鮮于脩禮在定州叛亂,攻陷郡縣;同時還有柔玄鎮兵吐斤洛周,率領他的同黨,又進犯幽州和冀州,輿鮮于脩禮互相糾合,共有十餘萬人。後來鮮于脩禮被元洪業所殺,部下潰散,懷朔鎮將葛榮趁機收聚鮮于脩禮的散兵,攻殺吐斤洛周,兼併了吐斤洛周的全部軍馬,人們稱之為「葛賊」。孝昌四年,魏明帝死了,太后胡氏臨朝聽政,天柱將軍爾硃榮從晉陽起兵進入洛陽,殺了胡後,並誅殺了胡氏的親屬。侯景起初帶著自己的軍隊去求見爾硃榮,爾硃榮認為侯景有奇才,馬上委任他為將帶兵。遣時,葛榮賊兵向南進逼洛陽,爾硃榮親自去征討,命侯景為先鋒,率軍到河內進擊葛榮,大敗姜軍,並活捉了葛榮。因為立了大功,侯景被提拔為定州刺史、大行台,封為濮陽郡公。侯景從此威名顯著。


  不久,齊神武帝為魏丞相,他率軍進入洛陽殺了氽朱氏,侯景又率軍投降高歡,被神武帝任用。侯景性格殘忍暴虐,控制軍隊嚴格整肅;然而他破敵掠奪來的財寶,全都分發賜給將士,所以將士都樂意為他效命,經常打勝仗。侯景總握兵權,和神武帝不相上下。魏命他為司徒、南道行台,擁有軍隊十萬人,由他獨自控制河南。後來神武帝患病,病重時對他的兒子高澄說:「侯景這個人狡猾多計謀,反覆無常,很難了解掌握他,我死後他一定不願被你所用。」於是就寫信召侯景來。侯景知道要除掉自己,害怕要遭禍,就在太清元年,派了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向高祖請求投降,降表上說:

  我聽說國家重臣如果像人體手足那樣團結合作,國家就會一統太平;如果上下猜忌,各存二心,國家就會四分五裂。所以,輔臣周、邵同心同德,越常之國也都前來朝貢;臣飛、惡離心離德,結果諸侯都背叛他。造就是成功和失敗的原由,是古今一致的道理啊。

  我以前曾和魏丞相高王並肩戰鬥,同心協力,共同平定禍亂,扶救危難,擁戴幼主,輔佐朝政,治理國家。中興年後,沒有一次戰役我沒有參加,從天平年間到現在,凡有戰事,總是我率先出戰。攻城每每攻陷,每次野戰一定殲敵。我的精力全耗費在作戰上,竭盡了忠誠。因為適遇著好的機會,我的官階升到了三公之位。我應當誓死盡節,以上報朝廷恩德,即使叫我去死,也不會生二心。可是現在為什麼又上此表,論及投降之事呢?因為我所遣憾的是,為義而死,死得卻不是地方,這種事壯士是決不肯乾的,我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衹是怕死得無益罷了。現在丞相高歡生了重病,政令都出自他的兒子產遙。直運天性陰險忌刻,遇事都要加以猜疑,嫉妒賢能,諂媚阿諛的人相繼被進用,共相構陷毀謗別人。因部署尚未周密,就連續來信召我,毫不顧念社稷的安危,惟恐私人黨羽不能培植。他們用好聽的話和豐厚禮金,謀劃消滅忠誠耿直之臣。直里的父親如果死了,將怎能容我存身。我畏懼讒言,害怕被誅,所以拒不從命,不返回洛陽,我在汝州、穎州、璟周、韓地區帶兵觀望。於是和豫州刺史高成、廣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兗州刺史邢子才、南兗州刺史石長宣、齊州刺史許季良、東豫州刺史丘元征、洛州刺史硃渾願、揚州刺史樂恂、北荊州刺史梅季昌、北揚州刺史元神和等人聯絡,他們都是河南的牧伯,大州的帥長,各自暗地結交,私圃叛魏,正在相互依附會合,私下籌集糧草,修整武器,等待時機即刻發兵。函谷關以東,瑕丘以西的地區,都願歸順投靠聖朝,以求百姓能休養生息,為此同心協力,誓死而無二心。至於青、徐數州,衹須書信一封,派一驛使送來命令,不勞聖朝籌劃經營。

  我輿高氏隔閡仇恨已經形成,丞相病重時來函徵召,我前已抗拒不去赴命,以後縱然他病有好轉,事情平靜,我輿他最終還是沒有和好的可能。黃河以南,是我職權管轄的地區,歸化聖朝易同反掌,不是難事。群臣仰慕,都能聽從我的號召。如果齊、宋地區平定,就可慢慢圖取燕、趟。希望陛下廣開天網,一統天下,望能了解我懇切的心情,對我施以恩澤。

  丁和奉表來到,高祖召集群臣於朝堂議論此事,尚書僕射謝舉及百官都說不宜招納侯景,高祖不依從眾議而決定接納侯景來降。等到神武帝死了,他的兒子高澄繼位,造就是文襄帝。高祖於是下詔封侯景為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大行台,承制輒行,仿效從前漢光武帝厚待鄧禹的舊例,又賜給侯景鼓吹一部。齊文襄派遣大將軍慕容紹宗在長社包圍侯景,侯景請求西魏援助,西魏派遣五墟王豆慶等率兵救他,慕容紹宗就此退兵。侯景又向司州刺史羊鴉仁求援,羊鴉仁派了長史鄧鴻率兵到汝水,元慶軍見此就在夜裹逃走了。於是占據了懸瓠、項城,請求高祖派刺史來鎮守。高祖韶命羊鴉仁為豫州、司州二州刺史,移軍鎮守懸瓠;命西陽太守羊思建為殷州刺史,鎮守項城。

  魏剛死了元帥,醫量又帶了迥畝投降了鑿朝,齊文襄帝顧慮侯景與西、南聯合,成為自己的禍患,就給侯景書信說:

  聽說帝位是最珍貴的實物,要守住它很不容易;仁德是很重大的職責,要始終保持它實在很艱難。有的人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成全名聲,有的人認為誠信比吃飯還重要,他們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鴻毛還輕,把道義看得和熊掌一樣珍貴。正因為這樣,他們的舉止便不會違背道德,行動便不會出現過錯,仕進不會被人厭惡,退隱不會遭到背後批評。

  先王和司徒你生死結交,平治動亂,我和你交情深厚,處處互相關心,情意互相了解,交談彼此尊重,我們交往自始至終貫穿著仁義,友情就像松柏在嚴寒時也不凋。你從小到成人,地位從微賤到顯赫,我幫助你成功立業,並不是沒有恩德。現在你的爵位已經居於列侯之首,你的地位身份排在上等之前,你家院門能容駟馬高車,你的家室享用萬鍾之祿,你的財利連鄉里之人都能分享,你的榮華連親戚故舊都能沾光。朋友情誼志趣相投,互相傾心愛慕,是人們尊尚推崇的品德,感懷知己恩德,就要為堅守節義而忘卻自身。受到國士那種恩寵的人,就應當樹立豫讓那種漆身吞炭,堅決報恩的志向;受到一餐飯饋贈的人,就要像靈輒那樣扶輪報恩,以死相報。像這樣還覺得不能盡力表達報效之情,更何況受到重於這些人的恩寵呢!幸賴老朋友的情義,想將子孫相託付,正想要我們兩家世代結為秦晉之好,成為劉、范那樣的姻親。即使日月長往,時世變遷,家門沒有強有力的庇護,衹有年幼的孤子,束錦加璧的尊崇禮儀不會減損,會像邱成子那樣剖分住宅救助,不忘先輩的德行,濟助好友的後代。況且我聽說持杖邊行邊歌,退隱之後,拄杖而歌被人看作是多疑而反噬,對於成就功名沒有什麼幫助,對於樹立節義沒有什麼好處,既不能走上忠臣的道路,反使自己陷於叛賊的境地。力量不能夠使自己強大,勢力不足以保衛自己,率領一些烏合之眾,處在如同累卵的險境。往西去向宇文黑泰求救,往南向蕭氏求援,猶豫不決,反覆無常。想投靠秦,可是秦人不能容納你,歸附吳,可是吳人不信任你。現在看來,不知道你怎樣可以存身,不知你將來有怎樣的結果,這樣下去,歸宿在哪裹。我推究你本來的想法,一定不會這樣。恐怕是那些為非作歹的人,歪曲事實信口胡說,你相信了謠言,心懷疑懼,才產生這樣的錯誤。


  近來形勢的發展,事情已經很明顯,人們對你的懷疑,想來你自己已覺察知道,你全家大小都被交付主管刑獄的司寇。近來,我姑且命令一支軍隊,作為前驅進行討伐,南兗、揚州,已立即攻克。本想乘著這個時機,長驅直入進攻懸瓠;祇因適逢炎暑季節,因而以後再作打算。正要憑仗國家威靈,恭敬地奉順上天的旨意懲罰罪人,武器裝備精良,兵馬強盛。朝廷內外感恩戴德,上上下下協力同心,再三命令告誡,一聲令下,全軍可赴湯蹈火。如果軍隊進發,旌旗相連,鼓聲相應,步兵騎兵連成一氣,聲勢浩大,遇上敵人就像用開水澆雪一樣,就如同用水注在螢火上一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明智的人會離開危險趨向安全,有智慧的人會扭轉災禍變為福慶。寧願讓我辜負別人,也不讓別人辜負我。你應當打開從善的大門,決心走改正以前迷誤的道路。現在即使刷洗清除污穢的心靈,除去心裹的怨仇和憎恨,想來還不會放棄懷疑,不能即刻被人相信。如果你能捲起盔甲,收起兵器,回來歸順朝廷,我將會任命你為豫州刺史。即使你去世之後,你的部屬都不再整編。進能保住爵祿,退能不喪失功名。你滿門親屬可以不受到傷害,你的寵妻愛子也會送還給你。我們兩家仍然有通家之好,最終還可以成為親近好友。我所說的,決不食言,太陽可以作證。

  你既不能東進占有函谷以東地域,不能南面稱帝,卻受別人控制,你的威名頓時喪失已盡。白白使得兄弟子侄,頭足分離死在他處,小孩老人一同遭受苦難,聽到的人傷心流淚,看到的人覺得寒心,況且這是你自己的骨肉,你如此寡情,想到這些,能不感到慚愧嗎?

  我今天本不應當給你送交這封信,衹是因為聽到蔡遵道說:你本來沒有歸向西墊的意思,有深深懊悔的心意,聽說西魏兵將到來,便派蔡遵道到崤中去查驗他們兵力多少;兵力少,你就同他們全力相持,兵力多,就再另行安排。蔡遵道又說:房匡皇在你那裹的時候,你曾經想派人給我送呈奏章,將要改過自新,已差遣李龍仁,正想啟程送來,聽說房長史已遠離而去,便又停下來沒有將信使派出。不知道蔡遵道講的這些話是真是假,但我既然聽到了這消息,就不應當不把以上的詳細情況告訴你。吉凶的選擇,希望你自己仔細考慮。

  侯景回信說:

  我聽說要確立自己地位,弘揚名聲的人,注重的是義;對自身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如果事情與義相關,那麼有氣節的人就不會吝惜自己的性命;但如果刑罰謬誤錯亂的時候,那他就會看重自己的生命。從前微王佯狂而離開壁,速堊懷著才智而背離楚,實在是有道理啊!我出身鄉下平民,本來就沒有什麼才能。最初遇到天柱將軍氽朱榮,他讓我參與軍事作戰的謀劃;後來遇上永熙皇帝,交給我統率軍隊指揮作戰的重任。我為國出戰獻身,連續經歷了二十四年,我冒著生命危險,置身患難之境,哪曾避開風霜之苦。才能身披三公的禮服,吃珍貴的食品,當年何等富貴,身世和家族何等榮耀。一朝又高舉戰旗,手持戰鼓,轉而輿你們相對抗,遣是什麼原因呢?實在是因為畏懼危險,恐怕遭到禍害,不願意為不義的事白白死去,使自己性命和名聲同被消滅的緣故罷了。為什麼這樣說呢?去年年底,你父親生病,神靈不保佑好人,祈禱無用,病情沒有好轉。因此就讓被寵幸的小人獨攬權勢,宮廷的宦官任意耍弄詭計,使得上下互相猜疑,心腹各生異心。我的妻子兒女在家裹,無事被圍困,段康之謀,不知是什麼原由,盧潛入軍中,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我小心翼翼,經常膽戰心驚,非常恐懼,深感慚愧,怎麼能不生疑呢。等到軍隊回到長社,我希望陳述詳情,書信尚未到達,剿減我的軍隊已經來臨。後來兩軍對陣,距離很近,我曾多次用箭飛遞奏章,說明我的情況,可是你們依仗自己力量大,全然不顧,對我發動攻擊,一心想屠殺消滅我們。你們構築圍壩堵水,衹剩下三板就要淹沒我的城牆,觀察形勢,我的性命危在旦夕,我們不忍心等死,祇好在城下拼死一戰。禽獸都厭惡死亡,人就是希望活命,交出土地,自身淪為囚犯,人們不樂意這樣做的。衹是你的父親往E1與我交往,我和他並肩共同輔佐帝室,雖然權力地位稍有差別,待遇略有不同,但丞相與司徒,關係如同兄弟。福祿和官爵是上天賜予的榮耀,立有功勞後才可接受,我的爵位與你父王根本不相干,想要求我像豫讓那樣吞炭來報答你父親的恩德,那是多麼荒謬啊!然而偷竊別人的財物,尚且稱他為盜賊,離開了王室的封爵去收俸祿,這是不可取的。今天魏雖然衰微,但是天命並沒有更改,卻要別人到你們私人府第去祈求施恩,這話怎能說出口。

  你信中說「你不能東進占有函谷,卻被別人控制」。好像教導我尊崇曾經打敗王師的鄭國的祭仲,讚美魯國擴展勢力的季氏。沒有國君的國家,在禮法上從來沒有聽說過,行動違背禮法,怎麼能作為法則。我認為分給資財為別人養活幼子,捨棄住宅為別人存活孤兒,事情一定會有好的結果,誰說交情不終。你又說我「力量不能使自己強大,像堆疊起來的蛋,極易傾倒破碎,非常危險」。然而殷紂王有億萬人,可是最終卻向有十個能臣的周武王投降;桀作戰經常勝利,可是最終沒有好結果。穎川之戰,就是應當吸取的鑑戒。鼎的大小是由人決定的,要王天下,不在於有沒有鼎,而在於有沒有德政。如果能堅守忠信,即使弱小,也必定會變得強大。深切的憂慮可以導致英明君主的出現。身處危境,多麼痛苦。何況今天梁國世道和平興盛,以禮招撫接待投附的人,讓我擔任統兵的將領,分給我好爵位。我正想使五嶽成為皇家的園林,使四海成為護城河,掃盡夷族的污穢,拯救天下的百姓,向東束縛管制甌越,向西直通妍、隴。梁國有驍勇強悍的吳、楚士卒,吳地的精良武器,冀地的良好戰馬,披甲將士就有千群,拉弓士兵就有十萬。加上我們的部隊,義勇將士眾多如林,為義奮勇向前,滅敵振威,同時進發,大軍一到,摧枯拉朽,敵人就像凝凍的霜露很快融化,像秋天的蒂芥自然枯死。像這樣的力量還說弱,那誰算得上強!

  你又誣蠛我三心二意,受到兩國猜疑。你考慮事物人情,怎麼竟糊塗到這種程度。以前陳平背離楚王,歸附漢王,漢王就一統天下;百里奚出亡虞國,進入秦國,就使秦國稱霸天下。昏庸或是聰明在於國君,任用或是捨棄在於時勢,遵循禮法行事,神靈就將會庇護。

  你信上稱說兵馬精良,在約定的時曰將一齊出動,在規定的日子裹要消滅我們。我認為寒風霜露,是在同一節氣出現,時令氣候是相同的,秋風揚起塵埃,哪會影響我的志向。你衹知道北方人以力相爭,不懂得西、南聯合破敵的戰略,如果你想由著性子一意孤行,那麼你就無法察覺陷坑就在你的身邊。至於說我脫離險境,回歸了正統,把禍患轉變為福慶,已經逃脫了羅網,你們嗤笑我愚笨迷惑,我也笑你們昏昧糊塗。今天我們已經聯合兩國,高舉戰旗,向北征討,像熊虎一樣勇猛的將士一齊奮力,要克復中原,荊、襄、廣、穎已經歸屬關右,項城、懸瓠也歸附南朝,這是我自己進取而得,哪用得著你恩賜。但是,權謀變化有很多辦法,轉危為安有許多途徑。我為你謀劃,你不如割地議和,像鼎足三分天下,燕、衛、晉、趙歸你,足夠供你享受,齊、曹、宋、魯全歸大梁,讓我能為南朝盡力,督促勉勵輿北朝親近友好,互贈禮品,交相往來,不動兵車,停息戰爭。我為當代立下功勳,你長久保有祖先的基業,各自守住自己的疆界,聽憑你一年四季安享清福,百姓得到安寧,士農工商都安居樂業。逭與把農夫驅趕到戰場上去作戰,對抗三個方面強大的敵人,即使首足避開了攻擊,心腹又受到威脅比起來,那究竟哪樣好呢?縱然讓姜太公來做將領,也不可能獲得生機,就是交給高明的人,他也無法取勝。

  我重溫你的來信說,我的妻子兒女全被你關押在監獄裹。你是想拿逭來要挾我,希望我因此也許可以返回。這是因為你對人猜疑,心地狹窄,不識大體。為什麼這樣說呢?以前王陵歸附漢王,他的母親還在楚,他義無反顧;漢高祖的父親太上皇被楚霸王囚禁,楚璽王要烹他,蓮直擔卻向楚靈王乞求一杯羹,照樣與楚王周旋。對待父母尚且如此,對待妻子兒女更不值得介意。假如說殺掉我的妻子兒女有好處,我想要你停手不可能,殺掉他們對我沒有什麼損害,祇是白白地殺戮罷了。我妻子家小的死活完全由你處置,輿我有什麼相干。

  遵道所傳言的,倒也並非虛妄,衹是他被關押,恐怕講的不夠詳細,所以重新陳述,再次表達我殷勤的心意。希望你早做良好的打算,及時賜給我回信,告訴我你的心意。以前我與你父親,共事如同兄弟,後來愛進讒言的奸詐小人離間我們,使我們翻臉成為仇敵。當我撫摸弓弦手握箭時,不覺感到傷心;我裁下裂帛給你寫回信時,心情激動不已,不知怎樣陳述才好。

  十二月,侯景率軍圍攻譙城,沒有攻下,便退兵攻打城父,攻克了它。侯景又派遣他的行台左丞王偉、左民郎中王則到高祖那裹獻策,主張選一個元氏子弟立為魏主,用北伐幫助他登位。高祖同意了這個計劃。下詔派遣太子舍人元貞為咸陽王,待機渡江,渡江後答應他即位稱帝,供給他帝王的車駕。

  齊文襄帝派遣慕容紹宗追擊侯景,侯景退入渦陽。這時,侯景尚有數千匹馬,士兵數萬人,車萬餘輛,與慕容紹宗在渦陽北相持。侯景糧食吃盡,士兵都是江北人,不樂意南渡,他的部將暴顯等各自率領部下嚮慕容紹宗投降。侯景見軍隊潰散,便與心腹數騎從峽石渡過淮水,逐漸收集散兵,得馬步兵八百人,逃奔壽春,監州韋黯接納了他。侯景在壽春派人向高祖上表啟奏,請求貶削他的官職,高祖對他優厚,下韶不同意他降職的請求,仍任命他為豫州牧,本來的官職不變動。

  侯景占據壽春後,就懷有反叛之心,凡是壽春屬城的居民,全都招募為軍士,擅自停止徵收賦稅和田租,百姓的子女全都配給了軍中的將士。還向高祖上表啟奏請求供給錦緞萬匹,用以製作軍人戰袍。領軍朱異認為,御府錦署衹供朝廷頒賞近處有功的人,不能供給邊城做戎服,請求允許拿青布供給他。侯景得到布,全用來製作袍衫,因此崇尚青色。又認為行台供給的兵器,多不精良,又請求賜給東冶的鍛工,想重新營造,高祖下令都給他。侯景自渦陽敗後,多次要求朝廷資給,朝廷寬宏,未曾拒絕。

  先前,豫州刺史貞陽侯蕭淵明督率眾軍圍攻彭城,兵敗,陷落在魏,逭時派人回梁陳述魏人請求重修舊好。二年二月,高祖又輿魏議和修好。侯景知道後很害怕,急忙派人送表章向高祖竭力勸阻,高祖不聽從侯景勸阻。之後侯景上的奏章態度驕橫,言辭傲慢不遜。鄱陽王蕭范鎮守合肥,他和司州刺史羊鴉仁都屢次上表啟奏說侯景有叛變之心,領軍朱異說:「侯景衹有數百名叛兵,怎能叛亂。」壓下他們的表章,不向高祖啟奏,反而更加增多對侯景的賞賜,所以侯景叛變的陰謀越來越顯露。侯景又知道臨賀王蕭正德對朝廷懷恨抱怨,便秘密派人與他交好勾結,蕭正德答應作侯景的內應。八月,侯景就發兵反叛,攻打馬頭、木柵,捉住了太守劉神茂、戍主曹穋等人。高祖於是詔命合州刺史鄱陽王蕭范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蕭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束道都督,從歷陽渡江,共同討伐侯景;同時又令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邵陵王蕭綸持節,統率各路軍隊。

  十月,侯景留其中軍王顥貴守壽春城,自己則率軍偽裝去攻合肥,實際卻去偷襲譙州,譙州助防董紹先開城投降。捉住了刺史豐城侯蕭泰。高祖得知,派遣太子家令王質率兵三千沿江防守。侯景進攻歷陽,歷陽太守莊鐵派遣其弟莊均率領敷百人在夜裹攻打侯景營,不勝,莊均戰死,莊鐵投降。蕭正德先派遣了大船數十艘,偽稱裝載荻葦,實際裝載侯景渡江。侯景抵達京口,將要渡江,顧慮王質阻擋,不久,王質無故而退兵,侯景聽說還不相信,秘密派了人去窺探,對派去的人說:「王質如果真的退兵,你可折斷江束的樹枝作為信號。」去窺探的人按他的話照辦回來了,侯景大喜,說:「我的事成功了。」就從採石渡江,有數百匹馬和士兵千人,而京師的人沒有察覺。侯景即分兵襲擊姑孰,捉住了進壺太守文成侯蔻空,隨即到達慈溯。直擔就韶命揚州刺史宣城王蕭大器為都督城內諸軍事,都官尚書羊侃為軍師將軍輔助他;南浦侯蕭推守東府城,西豐公蕭大春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守白下。

  接著候景到達朱雀航,蕭正德原先屯兵在丹丹陽郡,這時,他率領部隊輿候景會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餘人駐紮在朱雀航北,見侯景軍攻到了朱雀航,庾信就命令撤除浮橋,才撤除一艘船,庾信就棄軍逃向南塘,被棄的散兵游勇又接通浮橋,讓侯景渡江。皇太子將自己所騎的馬給王質,配給他精兵三千,派他增援庾信。王質行至領軍府,與賊軍相遇,未交戰就逃跑,侯景乘勝進軍到宮城下。西豐公蕭大春放棄石頭城逃跑,侯景派他的儀同於子悅占據石頭城。謝禧也放棄白下城逃跑。侯景於是從多處攻城,持火炬燒大司馬、東西華諸城門。城中倉促應戰,沒有準備,便鑿開門樓,向下灌水滅火,許久火才熄滅。賊兵又用刀斧砍束掖門,將被砍開時,羊侃打開門扉,刺殺數人,賊兵才退。賊兵又登上束宮的牆,向宮城內放箭。到晚上,太宗招募人出城火燒束宮,東宮的樓台宮殿全被焚毀。侯景又焚燒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第二天,侯景又製作了敷百木驢攻城,城上軍民用飛石投擲下來,被砸中的木驢都碎了。侯景苦攻不下,傷亡很多,於是停止攻城,修築了一道長柵牆,用來斷絕城內外交通,又張貼啟事招募人誅殺中領軍塞昱、太子右衛率墮鹽、兼少府卿途膳、制局監周石珍等。城內也向外射出懸賞的通告:「有人能斬下侯景的頭,就把侯景的官位授給他,並賞錢一億萬,布絹各萬匹,女樂二部。」

  十一月,侯景立蕭正德為帝,蕭正德在儀賢堂即偽位,改年號為正平。當初,童謠中有「正平」之類的話,所以就立年號來順應它。侯景自封為相國、天柱將軍,蕭正德將女兒嫁給了他。

  侯景又攻打東府城,建造了百尺高的樓車,將城堞全鉤塌,柬府城便被攻陷了。侯景派他的儀同盧暉略率領數千人,手持長刀守在城門兩旁,將城內文武官員全都裸體趕出城,賊兵就在城門兩旁斬殺他們,被殺死的有兩千餘人。南浦侯蕭推就在這天被殺害。侯景接著派蘆亘擅的兒子蕭見理和儀同盧暉略據守東府城。侯景又在宮城東西各壘起一座土山,用來監視城內,城內也壘築兩座土山,用來對付城外土山,命令王公以下的人都去背土壘山。開初,侯景軍至城下,指望一舉攻克京師,號令很嚴明,不許侵犯百姓;攻城不下後,人心離散沮喪,他又恐怕援軍一齊到來,自己軍隊必定潰散,於是就放任士兵殺戮搶奪,屍體枕藉堵塞了道路,一些富豪之家,被肆意搶劫勒索,子女妻妾全被抓進軍營。到壘築土山的時候,則不分貴賤,晝夜不息,軍士用木棍亂加毆打,體弱的就把他殺了用以填山,號哭之聲震動天地。老百姓不敢隱藏在家,都逃出來跟從,十天之內,聚集的人達到了數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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