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安寧閉上眼。
聞裕的唇很暖。
紀安寧上輩子對這個唇只有一次記憶。聞裕把她堵在橋南路,壓在他的車門上,強吻了她。
紀安寧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她太過憤怒,氣得發抖,那一下使盡全身力氣,抽得聞裕嘴角都流血了。
聞裕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她。
「你他媽的……」他說,「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是吧?」
他問紀安寧:「你還要我怎麼證明?難道要我把命給你嗎?」
紀安寧那時候覺得可笑極了。
聞裕就是一個不要臉又不講理的富二代。他覺得什麼都能用錢買,包括女人。他的女朋友都是月拋型。
紀安寧厭惡他,再窮再苦也絕不會為了錢跟他好,更不會去做他的收藏品之一。
更可笑的是他說什麼「把命給你」,這世上,誰還能真的把命給別人嗎?
結果……
聞裕曾經被很多女孩投懷送抱過,但這一次,他是真的驚了。
紀安寧怎麼看都不是會對他投懷送抱的類型。除非,除非她之前對他的拒絕、警惕、抗拒都是欲擒故縱。
不。聞裕相信自己的眼力,無論是他的父親聞國安還是他那些年長於他的朋友們,都稱讚過他「會看人」。而「會看人」,是一個成功人士必須具備的能力。
聞裕相信他沒看錯紀安寧。她就是一個硬邦邦、執拗矯情、身上帶著迷一般的氣息,卻深深地吸引他的女孩。
到這個吻之前,她的一切表現都是真的。
所以聞裕驚了。
直到紀安寧的唇離開,他的唇失去溫暖,感到了涼意。他幽幽地看著她。
紀安寧的目光,讓人看不懂。
「你不就是想睡我嗎?」她說,「要不然明天?上午反正沒事。」
聞裕:「……」
聞裕還沒給紀安寧答覆,紀安寧又說:「然後……我們各走各的路,別互相影響了好嗎?」
她聲音很輕,仿佛自言自語,但的確是在同聞裕說話。因為她的眼睛是看著聞裕的眼睛的。
紀安寧想,聞裕對她全是**,上輩子他求而不得,導致了後來的一切。那如果讓他了了夙願呢?
紀安寧其實很慌。她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給了聞裕這個提議,她等著聞裕說「行」或者「好」,然後她就可以把這前世今生欠他的,一筆勾銷。
他們的鼻尖離得很近,能清晰地從彼此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聞裕的眸子像她記憶中那樣的黑。
他沉默了幾秒,問:「……你,什麼意思?」
紀安寧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這口氣就散了。她盯著聞裕的眼睛,說:「就是,你想要的,我給你。然後……」
「然後,我他媽就跟條吃飽了的狗似的?賤吧嗦嗦的,心滿意足抹抹嘴走了?不再纏著你了?你就清靜了?」聞裕都氣笑了。
女生們追著他,固然跟他有錢有關係,但學校里也不是只有他一個富二代,也不是每個富二代在女生中都這麼受歡迎。聞裕對自己的相貌身材和個人魅力,還他媽是很有自信的。
現在,這份自信,讓他媽紀安寧給踩在腳底下了!
聞裕仰頭望天。
他還搓了搓臉,才低下頭來問:「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紀安寧這口氣兒,到底是散了。她垂下眼,說:「我不討厭你。」
她說的是今生。
「那為什麼?」聞裕堵了一口氣在胸口。
他長這麼大,從小都是被人捧著,今天這種「我讓你睡一回,然後求你別纏著我了」壯士斷腕般的操作還是頭一遭遇到。
真是開了眼界了!
「我……」紀安寧垂著眼,低聲說,「怕你啊……」
聞裕怔住。
紀安寧一抬眼,忽然跑開:「外婆!」
「這個不能揪,這個不是野菜。」她阻止了外婆揪院子裡的植物。
老人家從前就有摘野菜的愛好,現在失智了,總是把院子裡人工種植的綠化觀賞植物當成野菜。
聞裕走到藤蔓架下坐下,胳膊肘架在兩腿上,盯著紀安寧。
紀安寧陪著外婆又慢慢走了一圈曬太陽,等外婆覺得累了,便送她上樓。看著她躺下睡午覺,給她蓋好被子,才下了樓。
一出樓門,就看到聞裕還在等她。
聞裕坐在藤蔓架下,背靠著柱子,一隻腳踩在條凳上。他也沒玩手機,一隻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另一隻手裡捏著手機,修長靈巧的手指間,薄薄的手機像撲克牌一樣翻動。
見到她下樓,他的手指停下,人站了起來。
「走吧。」他下巴沖院門口揚揚,「回去上課了。」
陽光下,聞裕身姿筆挺,眉毛修長濃黑。紀安寧不知道剛才自己是哪來的勇氣,敢去吻他。
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聞裕大步走到她跟前。他眼神灼灼,侵略性十足。一逼近,仿佛連身上的體息都能嗅得到。
紀安寧又後退了一步。
「怕什麼呢?」聞裕咄咄逼人,「剛才不是膽子大得很嗎?」
他說著,伸出手,用指背蹭過紀安寧的唇。剛才那會兒懵逼了,竟讓她一觸即走。聞裕都沒反應過來。
紀安寧倏地捉住聞裕的手腕。
兩人四目相交,僵持了幾秒。
聞裕勾起嘴角,手心沖她,張開手掌。紀安寧放開了手。
「走了,再不走遲到了。」聞裕轉身。
紀安寧肩膀放鬆下來,快走了幾步,跟上。
「說真的,你到底怕我什麼?」聞裕問。
他轉頭,能看到身旁的紀安寧的發頂,烏黑垂順,看起來非常柔軟。
紀安寧微垂著頭:「就……整個人都怕吧。」她其實說不清,這裡面摻雜著前生後世,根本沒法給聞裕說清。
安靜地走了一會兒,聞裕忽然沒頭沒腦地說:「我不打女人的。」
紀安寧抬頭:「哎?」
「床你都願意上,就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是怕我打人嗎?」聞裕問。
「不是。」紀安寧否認。
前世有一次,他鉗住她手腕,太用力了,留下了紅印子。他沒道歉,但眼神里明顯地後悔了。也只有那一次,他弄疼了她,後來再沒有過。
那到底怕什麼?
聞裕瞥了她一眼,抬腳準備過馬路。紀安寧忽然一伸手,撈住聞裕胳膊拽住了他。
一輛闖了紅燈的電瓶車呼嘯著從聞裕身前擦過。
聞裕:「……」艹!趕著投胎?
但他順勢一夾胳膊,把紀安寧的手夾住了。看起來,就跟紀安寧要挽他胳膊似的。
紀安寧無語地抽回手,沒搭理他的小動作。
兩人過了馬路,眼看著就要走到校門口,聞裕問:「能說了嗎?到底怕什麼啊?」
「說了啊。」紀安寧說,「你整個人。」
「別扯淡行嗎?」聞裕磨牙。
紀安寧抬眼:「真話。」
陽光灑在她臉上,瓷白細膩,唇是淡淡的粉。
聞裕突然後悔!
「剛才的建議我接受了,就定在明天上午吧!」他舔舔嘴唇,厚臉皮地改口,「要不今天晚上也行,你請個假。」
紀安寧:「……」
紀安寧已經沒了那一鼓作氣的支撐,頓時覺得耳根如燒。
「過期了!已經無效了!」她跑了。
「臥槽!不帶這樣的!」聞裕悔恨交加,在她背後喊,「那你明天上午來社裡,啊——」
紀安寧遠遠飄來一句:「知道了——」
下午上課,聞裕一直轉著筆,嘴角若有若無地笑。
陳浩實在受不了了,休息時問:「有什麼好事啊?都笑成一朵菊花了。」
聞裕當然是在笑那個吻,笑紀安寧說她不討厭他。
他把筆扔出去砸陳浩:「干你屁事!」
陳浩靈敏地躲過暗器,挺起胸,抬起下巴:「我喜歡紀安寧,就招她進來,干你屁——事!」
學聞裕的樣子,還挺惟妙惟肖。
聞裕伸腳踹他椅子:「滾!」
又想起來:「叫孫凱今天晚上過去,我好好操練操練他。」
「還操練?」陳浩眼睛都瞪大了,「他昨天晚上被你蹂躪過,就已經哭爹喊娘了!」
「活該。」聞裕冷笑,「這也就是在學校里,他是我師弟,我不跟他計較。這要在公司里,他是我員工,不說他吃裡扒外,單就沒眼色這點,我早就把他開了。」
一下子就社會了。
陳浩還是純學生呢,聞言縮了縮脖子,有點畏懼地說:「這麼厲害嗎?」
聞裕從鼻孔里嗤了一下,不再說話了。
學校里的學生在他看來太簡單了。大一的時候,他還能和陳浩他們玩到一塊去呢,後來就越來越不行了。他現在基本只跟圈子裡的朋友一起廝混。
要不是紀安寧突然出現,他就把搏擊社撂下徹底不管了。
想起紀安寧,他又恨得牙痒痒。公司給面試者開offer,還有好幾天的回覆期呢,她這offer失效得也太快了!
悔之不及!咬牙切齒!
「聞哥?聞哥?」陳浩小心翼翼地喊他,「你沒事吧?」
這表情變幻得……叫人有點擔心啊。
聞裕撩他一眼,嘬嘬唇,最終嘆一口氣:「我難受。」
「啊?怎麼了?」陳浩問,「要不要去醫院?」
「去個屁,我心裡難受。」聞裕罵道。
陳浩:「?」
聞裕仰天長嘆:「有一塊香噴噴的肉,都到我嘴邊了,我不知道腦子犯什麼軸,居然沒先吃下去再說。」
陳浩:「……???」
真的,有什麼事不能睡後再說呢?
聞裕自責:「我真是個傻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