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就在這會所里吃的飯。
席間楊博與聞裕談笑風生,像是很投機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不久前他覷著空子就企圖撬聞裕的牆角。只偶爾談話的間隙,他才投給紀安寧一瞥,短暫,飛快。
紀安寧覺得他那目光里總有些似笑非笑,明明一副跟聞裕相談甚歡的樣子。
紀安寧心中對他越發的警惕。
吃完飯各自散去。
聞裕不想送紀安寧回家,問:「要不看個電影去?」
紀安寧說:「我晚上得去咖啡店,送我回家吧,外婆還在家呢。」
咖啡店什麼的,聞裕覺得無所謂,辭了就得了。但她一祭出外婆,聞裕就沒辦法,只好開車送她回去。
紀安寧路上問:「你跟楊博很熟啊?」
「湊合吧。熟不熟的,大家見面都是笑臉。」聞裕警惕地問,「你問他幹什麼?」
聞裕對楊博,其實遠不如面上表現得那麼熟稔親近。程蓮和楊遠走得太近,聞裕心裡介意,對楊博也就是面子情。並不像跟李赫他們那樣親密。
正如他所說,熟不熟的,大家見面都是笑臉。商場上混的,都這樣。
「就覺得他眼熟,好像跟哪見過。」紀安寧說,裝作隨意地問,「他家裡都做什麼啊?」
誰知聞裕一點都不買帳:「你管他家做什麼。你怎麼不關心關心我?我問你,我家裡做什麼的,你倒是說說。」
紀安寧語塞。
她真說不出來。說起來,至少在這方面,好像真不怎麼關心聞裕。
想套路聞裕可真難,紀安寧感到心累。
但她又想了想,問:「那你們相互之間,生意上有競爭關係嗎?」
「暫時沒有,各自涉及的領域不一樣。」聞裕問,「問這個幹嗎?」
紀安寧說:「關心你呀。」
「嘖!」聞裕不滿,「現在才想起來關心我,你不虧心嗎?怎麼當人家女朋友的?太不合格了。」
紀安寧又氣又笑:「聞裕,你別得寸進尺。李赫就瞎介紹,我怕你沒面子,才沒當面否認。」
「還行,還知道顧全男朋友的面子。勉強算你合格吧。」聞裕無恥地說。
紀安寧扭過頭去不搭理他。
她心裡想著楊博和聞裕的關係。他們之間說是生意上沒有競爭關係,紀安寧很不懂。但今天他們幾個人飯桌上談的很多話題,紀安寧都不懂。
便是前世至死,她也不過是個學生而已。對經濟、商業的了解,僅限於課本上一些籠統宏觀的理論而已。聞裕、李赫他們談的都是實務,她根本摸不到邊。
紀安寧摸著背包的外兜,那裡藏著楊博的名片。
她去跟楊博打交道,能行嗎?
她今天見識過了李赫幾個人的談吐,他們都年長,都成熟。就連聞裕,都表現出了跟學校裡面很不一樣的成熟的一面。
比起來,她稚嫩青澀,見識短淺。能是人家的對手嗎?那可是前世就把聞裕送進了監獄的人。
紀安寧心底焦躁,忍不住啃起手指來。
車停在紅燈路口。
「什麼毛病,多大人了。」聞裕瞥她一眼,正好看到她啃手指,把她的手撥開了。覺得她神情不對,問:「怎麼了?不高興了?」
他逗她說話。但紀安寧心神不寧,回答得敷衍。
她一路都在思考,怎麼思考都覺得,以她這樣的女孩對上楊博那樣有心機城府,有能力手腕的男人,根本毫無勝算。
要怎麼才能破局呢?
辦法沒想出來,車就已經回到了華大家屬樓。
紀安寧跳下車,就被陽光刺了眼。秋天的太陽,真是太明亮了。她伸手遮住眼,看了眼天。秋日的天空,也太通透高遠了。
紀安寧想起了前世她失足墜亡的那個晚上,看不見星星,看不見月亮。只有霓虹燈,把人照得像妖魔鬼怪。
如果說前世給了紀安寧什麼深刻的教訓,那就是「力有不逮」四個字。
她一直以為自己夠機敏夠警惕,就能夠保護自己。直到面對圈套、暴力和權勢,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弱小無力,根本不足以應付那樣的危機。
她是想守護聞裕沒錯,但她力量不夠。
可,聞裕夠啊!
等聞裕關上車門,繞到這一側的時候,看到紀安寧微微側頭凝視他。他問:「怎麼了?」
一路上,都感覺紀安寧怪怪的。
他不知道,紀安寧在跳下車,被陽光刺了眼的這一瞬想通透了。
楊博肯定是聞裕的敵人無需置疑。聞裕本來安排好了可以從趙辰的事情中安然脫身的,是楊博把聞裕送進了監獄。
而且聽楊博話中的意思,聞裕本來是可以壓制他的。
聞裕有足夠的能量壓制楊博。
那麼,其實只要從現在就讓聞裕警惕楊博就可以了。
挑撥離間什麼的,紀安寧自問沒有這個本事。但是太巧,楊博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想挖聞裕的牆角。
而聞裕,紀安寧太了解他了。前世,他因為她,像個不成熟的毛頭小子似的甚至會對她的追求者動拳頭。
他對她的占有欲簡直爆棚了。
聞裕看著紀安寧微微低頭,從包里掏出一張卡片,直接遞到他面前:「給你。」
聞裕微怔,說了句「這什麼?」,伸手接過,低頭看去。
卡片很簡單,連花紋都沒有,一個名字,一個電話號碼,僅此而已。
聞裕再抬頭,眼神兒都不對了。
商務名片上會印很多東西,比如公司,頭銜,商務電話,甚至電子郵件。公事上大家彼此交換的,都是這種名片。
這種私人名片幹嘛使呢?
像今天這種朋友間的小聚,楊博和聞裕的另一個朋友相互不認識,便交換了這種私人名片。
但它還有另外一個甚至可以說用得更多的用途,就是泡妞把妹的時候,給女孩留電話用的。
譬如此時此刻,他他媽就一個錯眼,紀安寧手裡就有他媽有了楊博的電話!
聞裕盯著紀安寧:「什麼時候?」
紀安寧坦然:「你洗澡沒出來的時候。」
楊博說他不愛蒸,先出去了。就那麼點功夫!
日了狗了!姓楊的男人都是男狐狸精投胎的嗎!
長輩的事,聞裕裝聾作啞,不想插手。不想姓楊的父子倆,欺人太甚。
聞裕心中惱怒,神色間就流露了出來。這正是紀安寧想要的。
「我不太了解你們的關係,有沒有生意來往什麼的,」她說,「我就覺得這個人……不適合做朋友。」
聞裕恍然,怪不得她一個勁問楊博的事,還問他們有沒有競爭關係。原來她是擔心他。
說起來,楊博的相貌對女孩應該是相當有吸引力的,紀安寧卻毫不為他所動,直接把名片「上繳」了。聞裕心中一口惡氣散去,眼睛裡有了笑意。
這個腦後生反骨的倔丫頭,原來也可以這麼乖。
是個合格的女朋友!
他晃晃手中名片,調侃紀安寧:「多好的機會,可以腳踏兩條船,就這麼放棄了?不是一直都想甩了我嗎,說不定搭上這個傢伙,就能把我甩了呢。」
紀安寧以為他不把楊博放在心上,有點著急,說:「這人品格不行,現在挖你牆角,以後說不定會在你背後捅刀,你小心點他。」
她說話時一臉嚴肅,她越是說楊博不好,聞裕心裡越是受用。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聞裕眼睛彎了起來。
「知道了,別擔心。」他突然低頭親了紀安寧的額頭,輕笑,「我的小牆角。」
紀安寧一呆,惱道:「誰是你牆角!」
聞裕笑吟吟地說:「誰擔心我誰是。」
紀安寧要被他這嬉皮笑臉氣死了。這個人怎麼回事。
她白了他一眼,說:「我回家了,不用你送。你回去吧。」說完,轉身就走。
「嘿——安寧!」聞裕卻在後面喊她。
紀安寧轉身。
聞裕倚著車門,一條腿別到另一條腿的外側,笑吟吟地說:「有句話忘記跟你說了……」
紀安寧:「……?」
「你今天……」聞裕在胸口豎起大拇指,「超漂亮!」
陽光下,他鼻樑挺拔,薄唇性感,眼睛裡像有璀璨星辰,明亮耀人。
紀安寧覺得一股熱氣在臉頰上騰起,渾身都生出莫名的躁意。
「少貧嘴!」她罵了他一句,轉身跑了。
有點像逃,看得聞裕直樂。
聞裕抬頭看看天。
這大好的天氣,多痛快啊,姑娘嬌柔乖順,多開心啊,就他媽姓楊的要噁心他一把。
他打了個電話給程蓮:「在哪呢?」
「家呢。」程蓮問,「怎麼了?」
聞裕說:「我待會回去,您等著我。」
程蓮還稀奇:「這吹哪陣風啊?周六你不出去瘋了?」
程蓮很快就知道吹的是哪陣風了。
「您說這姓楊的,是不是狐狸精轉世啊?」聞裕笑嘻嘻的把楊博那張名片推到程蓮面前,「我就一個錯眼,就塞我女朋友手裡一張名片。他這是想幹嘛啊?」
程蓮愕然,強笑著說:「年輕人嘛,鬧著玩也是可能的。再說,你什么女朋友,哪個不是三兩個月就過去了。」
「幾個月過去,是我的事。他這麼幹,就不地道。」聞裕冷笑,「是不是姓楊的人,都覺得我們聞家人的女人好勾搭啊。」
程蓮的臉色頗不好看。
聞裕不管。
聞國安在學業上對他嚴格,在別的方面,對聞裕這個獨生子卻很寵溺。聞裕這脾氣,早被他慣得說一不二的。
只是聞國安年紀大了,他這歲數,一個月一次性生活都未必能保證。程蓮卻正是狼虎年華,需求比年輕姑娘還旺盛的時候。
要讓她守空房,也挺可憐的。
所以聞裕也不大想管她的事。他們這把年紀了,也不大可能離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但這不代表他心裡就一點火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