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等到烏蔓把《春夜》的劇本全部看完,她才發現自己熬了個大夜。閱讀
太陽還沒起來,隱隱露出點亮頭。
她完全感覺不到困意,走到陽台掏出煙咬上。
她已經好幾年沒真的抽過,要說癮早沒了,只是個慣性動作。
可此時此刻,那個癮突然上來了,她翻遍房間都沒能僥倖翻出一隻打火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被郁家澤扔光。
因為他不喜歡煙味。
烏蔓看著手心裡的劇本,內心難以抑制地躁動。
當演員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她這麼喜歡一個故事,字裡行間的潮濕讓她想起南方,永遠不會停的雨,將要過期的肉/體,纏綿中帶著腐壞。
那種陳腐又新鮮的衝動瞬間席捲了她內心深處的某個部分,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會偏愛這種故事。
黎明唱起了驪歌,躁動的鼓點敲擊著烏蔓的神經,太陽穴突突地跳,憑著眼下的衝動,她給導演發去了一條信息。
她自己都覺得這個提案很荒謬,剛發出去就後悔,想要撤銷。
但是手機很快震動了一下,導演回復了。
他說可以。
*
趙博語知道她真的拿下了鄧荔枝這個角色之後自抽了一嘴巴,說:「我在做夢?」
「所以你壓根不信我能接?」
烏蔓敷衍回應,她正埋頭搗鼓著p圖軟體,給自己剛拍的《春夜》劇本打馬賽克。
但她還是心機地把「春」字留了出來,p圖完畢,發送微博。
@烏蔓v:萬物復甦[微風]
趙博語還在震驚:「我是不信郁家澤同意你接。
這麼大尺度……」
「他同意了。
前提是吻戲和床戲這些全都不能真身上。」
烏蔓放下手機,「然後我說服了導演。」
「我靠,你確定你不是在編段子?」
趙博語不可置信,「汪城對電影的要求這麼高,怎麼會同意你的荒唐要求?」
「當然是因為我搬出了郁家澤。
我跟他說,您既然已經選了我,就必須接受我在親密戲上的保守原則,郁家澤還會投資。
不然我就吹枕邊風,讓郁家澤那邊的人脈卡一卡他的發行證,到時候連參加電影節的資格都沒有。」
「真的假的……汪導沒有氣出心臟病嗎?」
烏蔓胡謅:「差一點吧。」
她和汪城盤算的密謀,現在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肖博語長嘆了口氣:「完了完了,這下肯定得把汪導得罪了,你拍戲的時候小心點。
哦對了,這電影的男主定的是追野吧,你到時候進組了可別跟人家槓上。
人畢竟年輕,意氣風發,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烏蔓腦海里突然閃過他無比認真的眼神,穿透了鏡頭在看她,說,我什麼都來真的。
她心不在焉地:「你先擔心下你自己吧,郁家澤過兩天就來收拾你了。」
座位上的手機在她發完微博後就震個不停,網上已經討論得沸反盈天。
某營銷號爆料道:「烏蔓微博剛發的劇本是汪城新作,男主演已確定是追野。」
底下紛紛評論。
「非官宣不約,我們家追野沒任何動靜。
他不是和汪導拍一部就綁定了好嗎?
別帶帥哥出場了。」
「笑死人了烏買那個演技汪城能看上她?
如果真的是他的本子只能說汪城也被買了,絕了內娛沒有一點希望了。」
「瓜主又在恰爛錢亂爆料,這要是真的我倒立吃屎哈!」
眾說紛紜,大家總體上還是不相信烏蔓真能拿下汪城電影的女一號。
但是何慧語很清楚,她在接到通知自己落選之後就一直在猜汪城到底選了誰,偷偷打聽了她覺得可能的人選一圈,大家都說沒戲。
直到她看到烏蔓的微博,那個劇本分明就是《春夜》。
她完全不敢相信,忍不住悲哀地想,汪城也被收買了嗎?
圈子已經腐壞到這個地步?
幾分鐘,吃瓜群眾刷到了何慧語的一條新微博,明顯是和烏蔓對著幹。
@何慧語v:萬物已死。
營銷號像陰溝里的老鼠,聞著味兒立刻出動:「何慧語內涵烏蔓為哪般?
據傳新角本已被何慧語內定,烏蔓橫插一腳。」
底下又掀起一波熱潮。
「烏買太不要臉了,注水烏鴉滾出娛樂圈!」
「汪城和他的新電影還想入圍金棕櫚?
等著入圍金掃帚還差不多。」
*
而他們口中不要臉的注水烏鴉已經回到了別墅公寓,網購的菜譜已經到了,她系上圍裙,開始學做菜。
《春夜》的女主角是一個全職太太,沒有工作,唯一得心應手的就是家務。
烏蔓在這一點上和她南轅北轍,這些年她的生活都有人打理,不需要她親力親為,她也打心底里不喜歡做這些。
在家務這塊兒,她是完全的新手。
雖然劇本里只有很零散的畫面描寫,也許成片剪出來不過幾秒,但烏蔓認為自己有必要認真地學一學。
於是到進組前的這段時間,她讓阿姨帶薪休假,獨自包攬了別墅衛生和一日三餐,閒下來就琢磨劇本。
中途郁家澤來過一次,被她做飯的樣子嚇到。
他嘗了口她的菜,文質彬彬地吐掉說:「小鳥,你做的是飼料嗎?」
中間烏蔓又處理了幾個早就排好的GG和雜誌拍攝,定完妝,一個月後正式入組。
道具組的棚還在搭,統籌的通告出來,開頭一段日子全是外景戲。
因為劇本發生在春天,需要趕在春天消失前把需要的外景都拍掉。
外景地點在廣州,烏蔓提前一天飛到,參加劇組的開機儀式。
汪城有個特別迷信的習慣,別的劇組開機儀式隨便放點貢品大家簡單拜一拜就糊弄過去了,但他不。
他一定會挑個當地的寺廟跪拜祈福。
他說每一片土地都是有靈性的,咱們外來者闖入,要拜一拜求得庇佑。
接下來電影的氣運都會很旺。
到了寺廟,汪城要求兩位主演並排跪在佛像面前,一起磕頭,祈禱拍攝順利。
這是烏蔓在試戲之後再次見到追野。
期間他們的定妝照是分開拍的,定妝照上他的髮型為了貼合角色理成平頭,耳朵上面剃了一個十字傷疤。
切實地看到真人後,烏蔓發現真人看上去遠比照片上更野性難馴。
他穿著背後是老鷹和富士山刺繡的長外套,往佛堂門口一站,看著不像是來上香,更像是來收香火保護費的。
烏蔓在蒲團上跪下,追野跟著跪到她身邊,佛堂疏曠,佛像頂天立地,垂眸慈悲地看著跪於它身前的二人。
烏蔓心裡彆扭,她不是一個有信仰的人,但這撲面而來的肅穆還是攏住了她。
跪拜完起身,追野和她搭了今天的第一句話——「聽說這個寺廟求姻緣很靈,很多情侶會像我們這樣來跪拜。
佛祖今天要是沒睡醒,把我們看錯了怎麼辦?」
那口氣,好像認錯了他就要血濺祠堂以示清白。
「我們滿臉寫著不熟,佛祖不會那麼瞎眼。」
烏蔓無語,「再說……你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神靈?」
「你不信?」
「那都是騙小孩兒的。」
烏蔓撣掉身上的香灰,「信神靈不如信自己。」
追野沉默了一下子,嗤笑:「那你可真是無趣的大人。」
烏蔓不置可否,他們走出佛堂來到廊下,一個小僧正在向路人搭話。
「施主要不要求個姻緣,我們後院的姻緣樹特別靈。
單身狗保桃花朵朵,暗戀者保終成眷屬,有對象保長長久久。」
小姑娘眉飛色舞說:「好啊!」
小僧比了個五:「五十塊一個鈴鐺哦。」
烏蔓意有所指:「這就是你說的神靈嗎?
還明碼標價。」
追野不以為然:「人上班有工資,神上班就讓神打白工嗎?
烏影后別太摳門了。」
他掏出支付寶對著小僧,「我也來一個,支持一下月老工作。」
烏蔓無語,五十雖少但她也絕不會像他這樣浪費在這種智商稅上。
追野掃完碼,小僧從門口的塑料箱裡拿出了銅都氧化了的鈴鐺遞給他:「施主在下面的便簽上寫下你和另一個人的名字,然後掛後面的樹上就可以了。」
烏蔓覺得實在滑稽,抱臂圍觀他:「你這挑名字都得挑半天吧。」
追野沒回應,低下頭唰唰兩筆寫完了。
烏蔓斜著眼睛偷看,人在八卦面前總是抑制不住好奇心。
不知道這位緋聞纏身的年輕影帝,到底真愛誰呢?
只見便簽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名字:追野小黃
她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實在想不到圈裡有哪個女演員的外號或暱稱叫這個。
也太土了點……影帝這品味意外地差勁。
追野抬起頭,烏蔓偷看的眼神被抓包。
他轉著筆,勾起嘴角:「你想知道我的八卦可以不用那麼偷偷摸摸的,與其點讚營銷號,不如直接問我這個瓜主,保真。」
烏蔓很想敲醒他自戀的腦殼,振聾發聵地告訴他老娘點讚營銷號完全就是為了反擊你的傻逼言論,你的感情生活我毫不關心!
但剛才偷看被抓,實在沒有底氣。
她呵呵一笑,順杆爬:「你女朋友名字挺特別,圈子裡沒聽過這號人。」
「嗯,這是一條狗。」
「……?」
烏蔓想到了不太好的東西。
他斜睨了她一眼:「小黃是我去年拍戲的時候撿到的,獸醫說它有病,活不太長,所以被拋棄了。」
便簽被他很珍視地疊在手心,語氣是令烏蔓驚訝的溫柔,「但我希望它能長長久久陪在我身邊,也許會有奇蹟呢。」
烏蔓尷尬地咳嗽一聲:「噢……」
在這一刻,她忽然發現這位一騎絕塵的影帝真的也就是二十歲的大男孩,存在著只有那個年紀才會有的豐沛柔軟,還有一廂情願的天真。
也難怪會那麼大言不慚地說出針對她的話,最後卻在選角上又認同了她。
她帶著某種扳回一城的優越,挑起眉說:「果真還是小孩兒啊。」
「小孩兒?」
追野動作一滯,放下要去掛的鈴鐺,轉道走到她面前,板鞋的腳尖對上高跟鞋。
烏蔓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你好像對小孩兒很了解。」
他傾下腰,逼視著她的眼睛,笑著問,「那小孩兒喜歡神明,喜歡小狗,還喜歡什麼,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