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413.你能不能慢點兒？
雙方一旦都有了交易的意願，且清楚地知曉對方需要什麼，整個談話過程就會變得順暢許多。
卡維自然不會對實驗狗的屍體有多少留戀，完成實驗後也是做無害化處理。別說一隻，只要哈格開口，把所有狗的屍體都送給哈格也沒問題。
最後，在卡維的推銷下，哈格又多要了兩條狗。至於最後這幅標本作品還會不會以《天才的痕跡》來命名，那就不是卡維關心的東西了。
他所關心的是作為回報，可以在費爾南的身體上多取得幾段血管。
傍晚18:30，自然歷史博物館閉館謝客。
館內工作人員使用標本遷移滑輪吊繩，將費爾南從石炭酸里撈了出來。卡維花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從費爾南的腹腔、頸部分別切取了一整根腹主動脈和兩側頸總動脈血管。
然後，哈格用準備好的油性標籤紙和圖釘，在截取位置做下數字標記。
第二天，原本按順序排列的數字標籤解釋欄里，多出了三處全新的記號釋義。哈格沒有做任何解釋，場館裡的管理員也是一問三不知。
雖然注意到這點或者說在意這一點的人只占了很小一部分，絕大多數顧客只是懷著獵奇的心理前來參觀，對標本本身所經歷的事情並不關心，但突如其來的變化依然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不少聚焦生物自然的報刊雜誌對此做了報導，巴黎醫學報更是將這條新聞和貝莎的身體情況匯集在一起，放上了首頁。【1】
除此以外，還有當地的幾家報社的記者關注到了這件事。只不過世博會開展至今，巴黎到處充斥著各種奇聞異事，實在沒有空餘版面來消化。
相比起來，反倒是那些沒有投稿壓力的媒體人，更能捕捉到其中的關鍵所在。
「巴黎報社也都是些平庸貨色，報導的都是些垃圾新聞！什麼英美跨大西洋電纜公司的曠世傑作啊，埃及王儲在美國南北戰爭期間為發展棉花種植所做的努力啊，就連工人住房模型都能拿出來水一整個版面！！！」
瓦雷拉氣得丟下手裡的報紙，一臉的不屑：「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好好盯緊卡維，做個手術系列連載。等上手術台的時候，看著他把之前報導的內容一一串聯在一起，看著世人驚呆了的樣子，光想想就覺得舒暢。」
「這裡可是巴黎，還是世博會期間，怎麼可能留版面給連載呢。要是維也納有這樣的盛會，你會放棄那麼多展廳，只關心卡維一個人？」桌對面的格雷格喝了口咖啡，微微搖了搖頭，「倒是這咖啡，還是比不上維也納的，總覺得差了口氣。」
「話不能這麼說，你得看卡維做的是什麼手術。」瓦雷拉拿起牛奶杯，「腹主動脈血管，直徑都快趕上這個玻璃杯了。」
「時代不同了，我的瓦雷拉先生，收起你的外科心結吧。」格雷格把醫學報推到了他的面前，「專業的事兒就該讓專業的人報導，我們終究是外行。」
瓦雷拉拿起醫學報，瞟了兩眼又放了回去。
他忍不住抬手鬆開襯衣衣領的扣子，讓巴黎初夏的涼風吹進身子，然後將剩下的小半塊可頌麵包和咖啡全送進了嘴裡：「報社要的標本照片拍完了，下一站去哪兒？」
格雷格扶了下眼鏡，將照片、稿子和明信片一起放進信封，再放進手提箱。然後展開世博會專用地圖，在上面選了家從沒去過的展館：「我們先去凱旋門那兒轉轉，聽說有不少好玩的東西，然後就去美國館吧。」
「行，趕緊走吧。」
與媒體們的普遍認知不同，早在6月5日清晨，第一批實驗用狗送進醫學院的時候，卡維的大血管移植實驗就已經開始了。
實驗方法借鑑了許多前人的經驗，包括1896年法國外科醫生雅布萊的動物動脈移植實驗（失敗）；三年後同為法國的格魯克醫生做的狗靜脈移植實驗（失敗）；1908年奧地利外科醫生古塔雷夫成功完成的狗自體腔靜脈移植，以及國內五六十年所做的大量動物大血管移植實驗。
卡維記得的與血管移植有關的就只有這些，再往後，同種自體和異體血管移植便被一根根日新月異的人工血管逐漸取代。
實驗開始之前需要決定製備方法。
卡維身處19世紀，科學技術落後，沒有前人的實驗條件，血管制備和保存變得格外困難，許多歷史上曾經使用過的製備方法都無法實現，必須做出更改後一個個去嘗試。
常用的血管制備儲存方法有兩種，一種是進行溶液試劑浸泡，另一種則是急速冰凍低溫乾燥。
現在製冷技術才剛開了個頭，太過落後，過程複雜不說，溫度也達不到卡維的要求。而溶液浸泡因為主要抗生素的缺失（青黴素+鏈黴素+一代頭孢+甲硝唑），卡維只能在保留原有保養液的基礎上，再多添加了幾種可以阻隔細菌感染的溶劑，儘可能找出最合適的一種。
原本甲醛也是個不錯的選擇，1867年也正是德國化學家霍夫曼發明人工合成甲醛的年份，但離正式工業生產還有一段時間。
所以最後製備所用試劑定為，石蠟油、高濃度乙醇以及混入亞甲藍抗菌的同體血清保養液。相比甲醛、無水乙醇、乾冰和弱鹼性抗菌保養液，這些只能算做簡陋版。
所以他才需要費爾南身上的血管做參照，看看石炭酸的可能性，同時也需要看看經過那麼久浸泡後的血管，還有沒有可能成為移植的替代品。畢竟有免疫排斥的存在，就算抗原處理得再乾淨，異種移植終究也是下下選。
其實所用製劑所要達到的效果，無非就是保持細胞間質不受改變和變性，同時保持無菌狀態，防止移植後出現感染，影響血管的使用壽命。
實驗預計進行約50次血管切取手術，樣本數量在150-200之間。每一種製備方法需要分成3天後、9天後、15天後和60天後四種，分別進行血管移植。待血管移植成功後進行臨床觀察，然後分批在術後1、3、5、7、9、11及一年以上予以處死，最後對血管移植後組織變化進行切片觀察。
「這是記錄表。」
「怎麼才三種？」
「儲存2個月意味著第一個實驗時間節點在3個月後，我還沒有天真到，讓貝莎乾等三個月才做手術。至少這種天真的想法不應該出現在現行的實驗計劃里，存放2個月的血管樣本就先存著，等以後單獨做記錄吧。」
卡維繼續說道：「還有術後併發症觀察記錄表，填的時候寫好術後時間。實驗隨時都會出現新狀況，到時候如果有必要，你們再做修改。」
負責實驗犬的薩瓦林點點頭：「那死亡記錄呢？」
「還是老樣子，等真有半路死的，你們再擬定一份記錄單。」卡維簡單想了些可能，「一般就是手術中死亡、術後嚴重血栓、出血性休克、腹膜炎、肺栓塞、腸繫膜栓塞、肺部感染.大概這些。」
眾人紛紛做好記錄，第一批狗被送上了手術台。
取血管要比之後的移植手術簡單得多，但仍需要儘量做到無菌操作。為了減少外因對實驗的影響，霍特不得不讓巴黎大學醫學院清空了實驗樓頂樓，把一整個樓層全給了卡維。其中就有一間實驗室被改造成了手術室，進入必須換上乾淨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要求比手術劇場還要嚴格。
「取血管我就不參與了，你們做吧。」卡維簡單介紹了流程，「放血致死後取出整根主動脈，將血管周圍的組織剝離乾淨，管內用生理鹽水沖洗乾淨，側支血管稍作保留。然後切成5cm的小段，浸沒在製備試劑里。」
「懂了。」
從6月5日上午開始，直到6月7日卡維拿回費爾南的動脈標本，實驗小組已經完成了178份血管樣本收集。它們被細分成了16個小組，按照製備儲存的時間長短順序分別進行實驗。
6月8日一早，卡維便開始了第一台同種異體狗腹主動脈移植手術。
手術並不容易，狗的體型要比人類小得多，血管直徑也小得多。手術入路選擇側腹，手術的視野也要比人類手術小得多。當然最關鍵的點在於，卡維需要讓自己的實驗小組成員學會這台手術。
整整178根血管樣本就是178台血管移植手術，就算卡維是機器人也會累死。
然而科赫、薩瓦林、奧爾巴克都不是外科手術的料，做助手已經是極限了。好在霍特指定的年輕醫生和醫學生已經到位，主宮醫院裡的佩昂和阿爾巴蘭也會在休息時過來幫忙。當然還是蘭德雷斯，他的加入徹底分走了卡維的壓力。
「蘭德雷斯醫生，沒想到你會過來。」卡維連忙讓阿爾巴蘭讓出一助的位子，「教你可比教他們簡單多了。」
「我沒做過狗的實驗，對狗的解剖不太熟。」蘭德雷斯做完術前準備工作，走上手術台，「不過大致手法還是清楚的，先給我兩台的時間熱熱手感。」
「沒問題。」
手術麻醉非常簡單，就是單純的乙醚麻醉。手術切口在腹部左側旁正中切口，長度在10cm左右。
手術以快為主，切開軀幹皮肌、腹外斜肌、腹內斜肌腱膜、腹內斜肌、腹橫肌，快速進入腹腔。
然後將腸道推向右上腹，分離後腹膜暴露腎動脈和髂總動脈。
這兩處主要分支之間即為腹主動脈。
游離結紮切斷周圍細小分支，用血管鉗夾閉腹主動脈上下端，暫時截斷血流。從中切掉2-4cm主動脈，然後用保存在製備試劑中的待用血管做替代。而切下的這段主動脈又能進入製備試劑瓶，成為新的實驗樣本。
「這裡必須要注意，移植血管的口徑要儘可能與受術血管一致。移植血管口徑過大會導致瘤狀膨起，口徑太小會引起吻合口狹窄，都不是什麼好事。」卡維快速做了血管後壁的外翻連續褥式縫合，「蘭德雷斯醫生，明白了嗎？」
「嗯，我都聽明白了。」
「那就好，剪線。」卡維讓蘭德雷斯切掉浸潤過石蠟油的絲線，繼續血管前壁的縫合，「待縫合結束，我們需要將邊緣修剪整齊，減少血管內血栓形成.蘭德雷斯醫生，你怎麼了？繼續剪線啊！」
「哦」
對蘭德雷斯來說，大血管移植這個難題細究起來就只有兩點，一是血管制備的方法，二就是大血管吻合的技術。
前者就是一段文字表述，任誰看一眼都能記住，再不濟也能抄下來。而後者則是實打實的技術經驗，就算看到了過程，學會了操作手法，想要精進熟練也沒那麼簡單。更何況，縫合本身就有一堆併發症，縫合不密不緊會漏血，縫合太密太緊會引起管腔狹窄，都不行。
他這次過來就是想好好學一學血管吻合的技術。
如果放在以前，以他的外科天賦學起來不算太難，一台不行就兩台、三台，總能學會的。一旦學會，接下去就是大量實戰演練，練成肌肉記憶罷了。
可現在的卡維經過了好幾台相似手術，縫合血管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蘭德雷斯就連血管內外膜的解剖結構都沒能區分開，縫合就已經接近尾聲。
這怎麼學？
「你你能不能慢點兒？」蘭德雷斯知道這麼說很尷尬，但糾結再三，還是把心裡的怨氣說了出來，「我頭一次接觸大血管縫合，還是狗的腹主動脈，周圍一堆的臟器組織。你這飛針走線的，我還怎麼學，怎麼幫你分擔實驗壓力？」
「分秒必爭啊，蘭德雷斯醫生。」
卡維根本不等他，慢慢鬆開血管鉗，見吻合口沒問題就簡單做了周圍探查，然後把關腹交給了阿爾巴蘭：「今天的目標是完成11台手術，如果你想趕在明天0點之前回家睡覺的話，就必須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