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421.「伯蒂」
這些人對威爾斯王妃如此看重的直接原因並不在亞麗克絲自身,而在於她身後的威爾斯親王。
作為維多利亞女王和阿爾伯特親王的長子,女王眼裡的壞孩子,外人眼裡的紈絝子弟,卻是鐵打的英國王位第一繼承人。這傢伙私生活混蛋,卻不能否認絕大多數人都想和他有來往。
說不定維多利亞女王什麼時候就突然之間沒了,就和她的男人阿爾伯特親王一樣。
佩里耶兄弟公司紮根英國本土,想要獲得大合同訂單,想要賺錢,沒有比搭上親王這條線更好的辦法了。
只要有親王做背書,將來公司的發展必然順風順水,砍掉120萬法郎(約等於24萬克朗,10萬英鎊)的回購金根本不算什麼。
但所有幻想都有個前提,那就是卡維真的能說動親王。
「還是和拉斯洛先生一樣,我只負責牽線,保證你們能見到親王,且有一個適合交談的平台和充足的時間。」卡維說道,「至於親王是否答應,那是他的事,和我無關。」
「這這和空頭支票有什麼區別?我們不是瓦薩勒那種笨蛋公司,不會相信這種站不住腳的承諾。」
「對!你的承諾要更具體一些才行!」
卡維站在原地,左手緊緊捏著手杖,右手則在把玩著奧斯曼那支剛簽完字的鋼筆。他能感受到混雜了男人香水和雪茄氣味的燥熱空氣不斷湧進肺里,不斷地給他的心臟加速。
他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但似乎快控制不住了。
卡維被逼到這個地步,心裡總還是有怨氣的。埋怨的不是對方說話的態度,也不是奧斯曼出的難題,而是巴黎糟糕的水質和無力的市政管理系統。只是因為後者太過宏大和抽象,奧斯曼又是改善這一情況的執行人,他就只能把氣撒在眼前這些商人和律師的身上。
「你說我的承諾站不住腳?」
卡維放下鋼筆,走到門口找僕人要了杯紅酒灌下肚子,然後才說道:「你們又該如何保證自己能符合威爾斯親王的要求呢?」
「什麼意思?」
「我在牽線的同時就已經在冒險了,我和親王的友誼還沒有足夠深厚到允許我介紹一個完全不符合他交友身份的人的程度。」
卡維見慣了貴族社交圈的鄙視鏈,商人在他們眼裡永遠難登大雅之堂:「如果你們的老闆無法做到讓威爾斯親王滿意,又有誰來保證我和親王之間的友誼不會因為你們老闆的無禮而受損呢?」
「這」
「也許只有發展到拉斯洛先生那種程度,才有可能和王室平起平坐。」卡維反將了一軍,心情也隨之好了些,「但就連統治著鋼鐵帝國的拉斯洛先生也不是貴族社交圈的常客,在見弗朗茨陛下時也是畢恭畢敬的。」
這套說辭成功堵住了對方的嘴,但還不至於讓他們立刻簽字:「給我們兩天時間,我們需要.」
「我說了,我現在就要簽字!」卡維指著另一份標定著480萬法郎的回購單,「不同意也沒關係,奧斯曼先生,我願意購買您的公債來支付那筆錢,如何?」
「這可是整整120萬法郎,而且利息非常低!」
奧斯曼有些驚訝,「如果你真的能買公債,倒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幫忙先搞定引向大學方向的水管和壓力泵。只不過這些硬體設施和人工費最後都需要你來填平,市政府不會多掏一分錢。」
「沒問題。」
卡維的存款可能買不起那麼多公債,但他可以找古斯塔夫借貸,原則上不需要支付利息。至於水管壓力泵的錢,那就是霍特和巴黎大學的事兒了。
之所以他之前不提這個方案,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他沒有借錢的習慣,也不喜歡公債的不穩定性。畢竟他找古斯塔夫借的是瑞士法郎,奧斯曼給的公債卻是法郎,貨幣之間必然有匯率問題。
法、普、奧之間微妙的關係很有可能引發新的戰爭,到那時法郎必定貶值,他手裡的公債也會大幅縮水。在歷史上,三年後的普法戰爭也確實導致了法郎貶值。
為了穩定,卡維還是向奧斯曼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公債可以買,但我希望能用瑞士法郎購買,到期後你們也以瑞士法郎來支付。」
「你不相信法郎?」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誰更可信的問題。」卡維笑著看向窗外,「看看普魯士的囂張態度還有巴黎民眾對這種態度的反應,我很難相信兩國能長期保持和平狀態。而且從這幾十年的歷史來看,法國一直處在各種戰爭狀態,所以瑞士法郎更可信。」
「這恐怕會有點麻煩,我決定不了。」奧斯曼有點猶豫,「我可能要和相關部門討論一下才能給你答覆。」
「多久?」
「明天。」
「好,比他們快就行。」
卡維長舒了口氣,自己盡力了。
如果做到這個地步都無法搞定,他就只能把實驗搬去維也納。麻煩是麻煩了些,之前商談定下的實驗犬需要全部退訂,運送貝莎也是個難題。但不管怎麼說,總比實驗進行不下去要好。
這回輪到卡維說再見了。
他從衣帽架上取下帽子戴上,整好帽檐便向門口走去:「既然奧斯曼先生已經答應,我時間緊,就先走了,諸位告辭。」
從反駁對方的觀點到宣布離開只相隔了短短兩分鐘,根本沒多餘時間讓他們討論對策。眼看卡維就要離開,眼看威爾斯親王這根線馬上就要從眼前溜走,佩里耶兄弟公司的人只能選擇相信。
實在是威爾斯親王這個誘餌太香了,他們很清楚老闆是不會放棄的。與其在這裡與卡維交惡,之後再花時間和金錢去求他,還不如現在就給足誠意。
「卡維醫生,請留步。」
見卡維沒有停下的意思,另一個人連忙起身攔在他身前,補充道:「我們同意你的建議,我們簽字。」
卡維見對方有意答應,總算停下了腳步:「現在就簽?」
「現在簽!不過.能冒昧地問下時間和地點麼?」
「我時間不多,還是選那場宴會吧。」
「可剛才瓦薩勒公司.」
「目標不同,你們難道會去打拉斯洛先生的主意?」
「那倒不會。」
卡維再次告知自己的能力範圍,也再次確認了對方的誠意:「我會儘可能幫你們老闆創造談話條件,希望他也能拿出最大的誠意,別影響了我和親王之間的關係。」
「一定!」
其實卡維從來沒見過威爾斯親王。
上次亞麗克絲偷跑出來的時候,這位王儲正在倫敦某個貴族女人的床上翻雲覆雨。之所以卡維如此確信自己能得到親王的信任,完全是出於夫婦兩人共同署名的一封信。
信是兩個月前收到的,是一封感謝信,裡面洋溢了這位年輕王儲的敬意和善意。卡維最關心的就是王妃的身體情況,早產難產外加非醫療環境下的剖宮產,以及之後急忙回倫敦的舟車勞頓,對她的身體都是打擊。
至於別的,卡維並沒有放在心上,簡單寫了封回信告知再次懷孕需要注意的事項便結束了。
在卡維看來,親王信中所寫出訪維也納,也就是隨口一提而已。一是英國離奧地利太遠,二是維也納太過沉悶,可能並不能讓威爾斯親王滿意。
巴黎就不一樣了,這兒的馬場、舞會、餐桌,以及形形色色的女人和她們的床都是這位王儲最喜歡的東西。維也納或許會在藝術層面和巴黎一爭高低,這幾個方面實在沒得比。
所以自從亞麗克絲回英國後,他來了法國。
就像信中所寫,不知好運還是厄運,卡維和威爾斯親王有過幾次照面,但都錯過了。
比如世博會開幕式當天,親王要應付許多人,沒時間找卡維,卡維又對開幕式歐洲王室出席人名的播報不感興趣,即使兩人所處看台相隔不算遠,也沒看到對方。比如這些天親王一直找人往卡維所住酒店送邀請函,有的收到了婉拒回復,有的所幸連回復都沒有。
除了開幕式,平時卡維也錯過了好幾次和親王見面的機會。
直到最近他才發現,自己平時收到的一堆邀請函里就有那麼幾張就是以親王的名義發來的。就和他美麗的王妃一樣,他也有自己的暱稱小名——伯蒂,這也恰恰是他在尋歡作樂時最常用的名字。
可惜,卡維不知道,直到之前瑪蒂爾德公主提醒了他才恍然大悟。
對於這麼大一個誤會,卡維並沒有選擇親自登門拜訪,一來他實在抽不出時間,二來可能親王也沒這個時間。
所以他索性選擇在弗朗茨和伊莉莎白來巴黎當天,以奧地利外交使團代表的名義,邀請這些人來參加聚會晚宴。當然,從布達佩斯到巴黎路途遙遠,時間需要待定。
此時奧斯曼看著手裡的兩張真實存在的回購單,總覺得那麼的不真實。
他沒想到卡維真的能搞定20%的折扣,現在事情既然辦到了,他也沒有理由再拒絕卡維的申請:「卡維醫生,你的申請即時生效,明天一早就會有施工隊鋪設水管。」
卡維坐在沙發上,手裡又拿了一杯紅酒:「大概多久能搞定?」
「我只能保證儘快,但具體時間」奧斯曼也沒辦法下結論,「按照以往的工期來看,這段施工距離需要大概1-2周的時間。」
時間有些超出卡維的預期,但現在也只能這樣了。重新修改了引水方式的巴黎自來水水質還是有保障的,相比承擔風險強行運送實驗犬和貝莎,還是留在巴黎更安全。
況且在弗朗茨來巴黎期間自己反而回國,這個行為也不怎麼妥當。
「我的事情辦完了。」卡維起身,隨手把酒杯放在了會議桌上,「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佩里耶兄弟公司的談判代表和律師紛紛上前和他握手,希望他不要把剛才的爭論放在心上,然後也跟著說要走。奧斯曼自然不會攔著他們,但對卡維,他似乎有話要說:「卡維醫生,煩請留步。」
「還有事?」
奧斯曼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本書,封皮缺了小半片,還有些髒,上面手寫的字跡很模糊,而且整體看上去歪歪扭扭的,很難說得上端正。
他想起書的作者,又想起之前偶然間聽到的一台手術,考慮了會兒還是說道:「我聽說您處理過警局前局長謝巴斯托的腦子。」
奧斯曼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那台腦室穿刺術,只知道卡維砸開了他的腦子,刺穿了他的腦子,然後過了兩天老局長就醒了,就和變魔術一樣。殊不知,卡維的這台手術冒了相當大的風險,最後能活下來也是因為謝巴斯託運氣夠好。
「這台手術我暫時不想再做了.」卡維以為又是委託他做手術,連忙拒絕道,「手術創傷太大,做完我就後悔了。而且頭部創傷的救治時間窗口非常小,一旦拖久了就沒有手術的必要了。」
「不,你誤會了,卡維醫生。」
奧斯曼取出一份巴黎救濟院診所的病員名單,說道:「我只是聽說你能做腦部手術,所以想讓你看看這家醫院的病人。」
「救濟院」卡維接過名單,「從診所醫生的記錄上看,這些都是精神病患者?」
「對。」
「上個月救濟院搬離了原址,新地址所在院區面積太小,只能縮減床位。」奧斯曼又看向了桌案上那本書,「有些病人,尤其是精神病患者,成了捨棄的對象。」
卡維點點頭:「所以你覺得這都是你造成的。」
「也,也不全是吧。」奧斯曼沒有明說,馬上換了個話題,「裡面有個女病人,非常有才華,雖然她有時會顯得異常狂躁,胡言亂語,說著誰都聽不懂的名詞在那兒傻笑。但只要安靜下來,她就能用最天馬行空的文字描繪出一個個千奇百怪的世界。」
他摸著殘缺的封皮,手指撫過書名,然後慢慢移向角落,最後停留在作者名上:「我只知道她叫什琳娜,她懷孕了,身體很虛弱。但整個巴黎都沒有一家正規醫院願意收留她,就因為他們沒有精神科醫生。」
「沒有其他精神病醫院麼?」
「有是有,但都是以囚禁和低溫療法為主,而且條件非常差。」奧斯曼無奈地笑了笑,手掌輕輕拍著那本書,「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也只是隨口問問,因為是你最好的。如果卡維醫生沒有時間,我可以找其他醫生來處理。」
「她現在住在哪兒?」卡維問道。
「在城郊的一處臨時收容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