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看吧。」
四平八穩地端坐在祭壇下的長桌前。
黃不舉皺起眉頭，看向第一個面試者，開口問道：「你覺得自己的優勢在哪兒，能給我們宗門帶來什麼，另外，對自己未來的修行之路，有沒有清晰的規劃？」
「呃......修行之路啥的，俺不太懂。」
咽了下口水。
人高馬大的村民瞥了眼不遠處堆積成山的雞蛋，訕訕一笑道：「俺就是聽說來這兒能分十個雞蛋，反正只要是能填飽肚子，你們叫俺做啥都行！」
聞言。
一旁的厲無常臉色鐵青，額頭上暴起的青筋幾乎清晰可見。
哪怕是侍奉在不遠處的丹青子與歐陽嵐也是表情怪異，氣氛頓時尷尬到了極點。
「好！」
猛地拍了下桌面。
黃不舉目露欣然之色，點頭稱讚道：「難得你如此坦誠，顯然有一顆赤子之心，像你這樣的人才，正是我們宗門所需要的棟樑！」
咯~~
正在飲茶的厲無常一個沒忍住，險些被滾燙的茶水給嗆死在當場。
轉頭看向黃胖子時，眼神之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黃不舉壓根沒在意這些細節，不由分說地握住了村民略顯粗獷的雙手，義正嚴詞道：「我代表宗門，歡迎你的加入！」
「俺還有個問題。」村民依舊滿臉堆笑。
黃不舉表情真誠之餘，語氣豁達道：「但說無妨。」
「你們這兒，管飯麼？」
微微一笑。
黃不舉眉頭挑起，露出一副奸商嘴臉：「一日三餐風雨無阻，清明重陽過年過節還有額外的福利發放。」
「俺加入！」村民爽快地答應。
「嵐兒，帶這位小兄弟去登記一下，從今往後，他便是我『青蓮劍宗』外門雜役弟子中的大師兄了，別忘了，順便讓他領十個雞蛋......」
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
黃不舉重新落座，立馬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沉聲道：「下一個！」
「嘿嘿，輪到我了。」
瘦骨嶙峋，尖嘴猴腮。
眼前的男人身披破舊的道袍，搓著雙手才剛剛上前而已，立馬引得周圍村民的騷亂，如同見著了洪水猛獸般，紛紛避之而不及。
不解地皺起眉頭。
厲無常仔細打量了一下這貨，雖說氣質有些猥瑣，穿著談吐俗氣了些，但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凡人罷了。
不知為何，竟能讓其他村民如此的忌諱。
「小人王厄......」
賊眉鼠眼地瞧了黃不舉一眼。
王厄訕訕一笑，正兒八經地行禮道：「見過兩位仙長。」
默默點頭。
黃不舉抬手剛想問話，怎料對方突然抬頭看向天空，脫口而出道：「哎呀，這天氣，看來是要下雨咯。」
眾人一陣莫名其妙。
明明此刻陽光明媚，可謂是萬里無雲，又怎麼可能有雨？
話音剛落——
豆大的雨珠驟然落下，前一刻還晴朗的天空變得烏雲密布，瓢潑大雨頃刻而至。
「還有這祭壇的頂棚，看起來也不妙......」
話鋒一轉。
王厄搖頭嘆息道：「此刻若是落雷，怕是會有火災的隱患。」
轟的一聲~~
一道驚雷劃破長空，不偏不倚地劈在了祭壇頂棚之上。
熊熊火焰升騰而起，嚇得在場排隊等候的村民忌憚不已。
「我就知道，姓王的來了絕對沒好事兒。」
「果然還是和往日一模一樣，那張臭嘴就像開了光似的，好的不靈壞的靈......」
「離他遠點兒，小心倒霉！」
「該死的掃把星！」
耳畔邊，儘是村民的議論聲，『青蓮劍宗』的眾人一陣無語。
以他們的修為自然看得出，這個王厄身上沒有半點兒真元力的波動。
之所以會說什麼來什麼，完全是因為個人的運勢太差！
簡單說。
這貨就是個標準的烏鴉嘴，但凡開口說出倒霉的壞事兒，幾乎立馬就會應驗！
「行了，長話短說。」
見對方似乎還有話要說。
黃不舉連忙出聲阻止，抬手掐訣甩向了高空之中。
不一會兒的功夫。
大雨停歇，火焰熄滅，一切又恢復到了最初的平靜狀態。
「以你的條件，勉強做個外門雜役弟子問題不大，當然了，日常打理後山的農田，平日裡挑水砍柴的事兒也都得做，包吃住，餓不死你，但沒月例錢......」
目光如炬。
黃不舉不緊不慢道：「年輕人嘛，多歷練一下總歸是有好處的，別成天考慮宗門能帶給你什麼，要多想想你又能為宗門做什麼。」
「所以，你可願意？」
「願意，小的願意！」
眼見黃不舉隨手便搞定了暴雨和火焰，王厄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不凡，當即點頭如搗蒜般地應允。
畢竟是玄門正宗，哪怕已經勢微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高攀的存在，更何況他這種天生倒霉且金口玉言的災星？
「帶他去登記，下一個！」黃不舉不苟言笑道。
「讓一讓，借過......」
臉龐上纏著骯髒的繃帶。
突然湊上前來的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樣子，雙手在前方一陣摸索，好不容易才碰到了桌面的一角。
這孩子，竟然是個瞎子......
雙手一拱。
瞎眼男孩壓根就不分南北，朝著擺放雞蛋的方向深深一拜。
「我自幼患了眼疾，雙目失明看不太清，還望仙長能給個機會，務必收我入門，小子我感激不盡......」
「開什麼玩笑！」
眉頭一皺。
厲無常早已忍無可忍，當場就要發飆。
正準備起身，想要將這少年哄走，卻還是被一旁的黃胖子給按了回去。
「所以，為何想要留在本門修行？」
耷拉起眼皮。
黃不舉語氣沉著，沒理睬一旁的七竅生煙的厲無常，不驕不躁道：「像你這種情況，必須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
「因為瞎了眼。」少年脫口而出。
啊？！
包括黃不舉在內，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見過心直口快的，但卻沒見過如此當面噁心人的。
耳朵一動。
瞎眼少年聽聲辨位，總算弄清了黃不舉和厲無常所在的方位，連忙調整了一下坐姿，拱手解釋道：「沒別的意思，只不過我從小眼瞎，受盡了他人的欺辱，這種憋屈的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加入修真宗門，習得厲害的法術，繼而成為凌駕於眾生之上的存在，唯有如此，我才能有尊嚴地活下去。」
砰的一聲。
狠狠地錘了一下桌面。
瞎眼少年暗自咬緊牙關，惡狠狠道：「總而言之，習得了仙人手段，誰若是再敢欺負我，我就揍誰！」
「豈有此理！」
聽了這番話。
厲無常當即暴跳如雷，大聲呵斥道：「我輩修士，求的是大道長生和逍遙自在，習得諸般的手段，更是為了匡扶正道，絕不是讓爾等去好勇鬥狠的！」
「有仇不報，非君子......」
冷冷一笑。
面對厲無常的指責，瞎眼少年毫不畏懼，沉吟道：「一味的忍讓，只會令施暴者更加肆無忌憚，以惡制惡，睚眥必報，才會讓這該死的世道變得真正公平。」
一時語塞當場。
厲無常還想要開口爭辯，卻又一次被身旁的黃不舉攔下。
「厲師弟，稍安勿躁，我倒是覺得，這小子說得有點兒道理。」
微微一笑。
黃不舉搖頭晃腦道：「修行之事，求的就是個念頭通達，被人欺負了不吭聲，也不想辦法扳回一局，時間一長，難免會積鬱成疾，搞不好還會生出心魔來。」
「與其讓自己學會放下，倒不如先把對手給干趴下，長劍出鞘，鋒芒如是......」
捋了捋山羊鬍。
黃不舉讚許地點了點頭，欣然道：「難得這少年能有如此心性，倒是個好苗子。」
聞言。
瞎眼少年呆滯了一下，立刻露出了期許的神色：「仙長，您的意思是......」
「恭喜你，通過了面試。」
黃不舉點頭道：「至於往後，能不能成為一柄鋒利的長劍，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驟然起身。
瞎眼少年沉默不語，只是感激地朝著黃不舉躬身行了一禮。
事已至此。
一旁的厲無常臉色難堪，奈何黃胖子終究是宗門的傳功長老，他也不好當眾僭越，只能默認了事實。
「繼續，下一位......」
「拜見兩位仙長。」
只見一個羽巾白衫的白面書生走上前來，顯得彬彬有禮之餘，氣質也是十分脫俗。
還未等黃不舉開口問話，這貨就信心滿滿地毛遂自薦了起來。
「晚輩諸葛泰，自幼飽讀詩書，對修行之事也很感興趣，今日前來，乃是一心求道，想要奔個好的前程。」
抬頭瞧了眼不動如山的兩個老道。
諸葛泰繼續道：「早就聽聞青蓮山上有仙人坐鎮，如今看來果然是氣宇非凡，在下自願拜入兩位仙長門下，從此以後，定當為了宗門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眼見厲無常面帶笑意地點了點頭。
書生卻是越說越激動，高聲起誓道：「在下發誓，仙長讓在下往東，在下絕不敢往西，仙長讓在下殺人，在下絕不敢放火，想宗門所想，做宗門所做，萬萬不敢奢求回報，只求為宗門多盡一份綿力！」
「行了，你被淘汰了。」黃不舉突然道。
「多謝仙長厚愛......呃，啊？！」
嘴角一歪。
原本感覺十拿九穩的諸葛泰愣在原地，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這，這是為何？」
「因為你太偉大了......」
耷拉起眼皮。
黃不舉敲打著桌面，沉聲道：「剛才你不是說啥都會聽我的麼，現在我讓你趕緊滾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咱們這兒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揚了揚手。
黃不舉搖頭嘆息道：「所以，你還是到一旁領上十個雞蛋，另謀高就去吧。」
暗自咬牙。
書生偷瞄了眼一直黑著臉的厲無常，最終還是不甘地起身，扭頭忿忿不平地離開了此處。
「黃不舉，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好不容易看到個順眼的，偏偏又被黃胖子給當場淘汰了。
厲無常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質問道：「正常人你不要，盡挑一些莫名其妙的歪瓜裂棗，有你這麼面試的嗎？」
「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的話，休怪我不念同門情分，去掌教師兄那兒告你個瀆職之罪......」
瞥了眼身旁怒氣沖沖的厲無常。
黃不舉托起大肚子，正想要輕聲與其解釋一番。
陡然間。
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卻猛地在厲無常的腦海中炸開。
「是我讓他這麼做的，有何問題？」
微微一怔。
厲無常瞪大雙眸，立馬感受到了一股血脈相連的詭異氣息。
猝不及防之下——
卻是連忙回頭，戰戰兢兢地看向了身後的山脈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