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芸，你是賈芸，你是西廊的賈芸嗎？你認得我不，我是榮國府的賈環啊，我是你賈環叔叔，乖侄兒，我是你叔叔啊！」
這個庶出的小皮猴，見到賈芸挺身而出頓時驚喜萬分，一陣仔細打量過後，他依稀認出了眼前這位大俠正是他本家的晚輩，興奮之下不由得脫口而出。
他是見過這位賈芸的。那時候他還小，在榮國府里瘋跑的時候磕破了臉，當時就是眼前這位賈芸把自己抱起來安慰了半天，還把他送到了家裡。賈環依稀記得賈芸當時好像還給了他一塊兒糖……
時間太久遠，賈環早就忘記了賈芸的面貌，但是卻記住了他的名字。
那是他親娘告訴他，抱他回家、甚至還給了他一塊糖的男子叫賈芸，是賈府本家的爺們兒，住在榮國府外不遠的西廊上，論輩分還是他的侄兒。
賈環飽含驚喜的這一嗓子喊出來，萬眾皆驚：
如此風骨不凡的青年才俊，居然是這其貌不揚的小屁孩兒的侄子？
他們還是賈府的？
那個天下第一賈的賈府？
情緒醞釀了許久的人海再次掀起一片撲天的聲浪。
「這位俠士是賈府的？怪不得，賈府的爺們生得都是一表人才……」
「也不見得，你瞧這位自稱叔叔的小屁孩兒，他生得好？尖嘴猴腮的……」
「還有趴在地上狂吐的，也不怎麼樣……」
「估摸這兩位不是什么正經主子，也許是庶出的，你瞧他們那衣裝打扮，怎麼可能是正經主子？賈府多有錢，沒聽過麼？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賈府還有個銜玉而生的少爺，叫什麼賈寶玉，聽說過嗎？見過嗎？那才是正經的賈府主子！人家那排場，一件兒衣裳頂咱們十年的花費還多呢……」
「可不是，我聽說賈府里就連丫鬟也是天下一等一的漂亮，尋常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呢！」
「………」
萬眾議論之中，賈芸略略有些尷尬，賈環瞬間心裡又堵得要死：尼瑪，賈寶玉，又是賈寶玉，賈府就是他賈寶玉一個人的不成？我怎麼就不相信這個雜種艹的含玉出生？誰知道是不是他那個不要臉的娘故意布局，想藉此欺騙天下人？
銜玉而生，怎麼不銜著玉璽寶印而生，直接做皇帝多好？
這娘母兩個真不要臉，為了爭權奪勢，為了把賈府抓在他們手心兒里，什麼事兒干不出來？就連唯一一個親生女兒還忍心送去宮裡頭呢，一輩子都見不了幾回！
心可真夠狠的，沒人性的東西！
賈琮耳朵里隱隱聽得眾人沸議如潮，不過他卻只顧著軟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沒功夫再有什麼情緒波動。
愛誰誰，管它寶玉還是賈府，與我何干？
我吐……
嘔……
大漢牛眼一聽眼前幾位居然是出身賈府，心裡微微一震，不自禁暗自慶幸：幸虧沒打死那小子，要不然可就麻煩了。
雖然聽人說起過如今的賈府權勢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自己小小一介草民，還真是磕不過人家。
不過，聽說賈府里的丫鬟可真是漂亮啊，個個美如天仙……
嘶……想想就流口水……
想到這裡，牛眼大爺的臉色更加溫和了幾分。他對賈芸抱了抱拳，又交待了幾句場面話抽身就要走，不料卻被賈芸給拉住了。
牛眼兒有點慌：幹嘛，這是得理不饒人麼？
「壯士，壯士留步，」賈芸緊忙開口挽留：「壯士是性情中人，咱們何不去喝上一杯，交個朋友，可好？」
牛眼兒微微一怔，抬眼看到賈芸滿臉誠懇之色，絕無狡詐之意，便也爽朗一笑：「好，好，恭敬不如從命。不過我是個飯桶酒瓮，賈爺你是個斯文人，我倒是怕驚著了你。」
賈芸聞言也爽朗大笑：「正好，我和牛兄一見如故，咱們不醉不歸！」
「好，走！」
二人對視大笑，不由得一齊扭臉去看賈環和賈琮。這兩個小祖宗，一個還趴在地上余吐未了，另一個卻是滿臉不爽，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兒正瞪著賈芸。
「呃……環……環……叔，不如你們二老也一起去？」
賈芸略微一猶豫，硬著頭皮便問道。
「不去！叔叔我還有正經事兒呢！」
賈環白了賈芸一眼別過頭去：一來環爺我真的有正經事兒，二來，誰願意和這麼粗鄙的凡夫俗子喝酒，沒得掉身份！
賈環悻悻作想。
再看賈琮……這位叔叔恐怕也不得功夫去喝酒……
「走吧，走吧，你們自己去吧，我和你琮叔叔還有要緊事兒呢！」
賈環不耐煩地向二人揮了揮手，隨即低頭去看賈琮，不耐煩地問道：「你怎麼樣啦，吐夠了沒有，咱們還有要緊事兒去辦呢，要是耽誤了恐怕老爺不高興。」
「尼瑪……裝逼！」
賈琮好歹爬了起來，蹲在地上正難受呢，一聽賈環這番扭捏作態，不由得一陣腹誹，無力地擺了擺手。
「你瞧，你琮叔身子還不大好，一定是去不了的，你們兩個自去逍遙吧，我們可是真有正經事兒要辦，這是老爺的意思，恐怕是上頭交待下來的，我們不得閒，你們自去吧，記得早點兒回家！」
賈環翻著白眼，抬頭對賈芸交待道。
此刻陽光正巧照在他瘦瘦的小臉兒上，晃得他一片眼白顯眼無比，看起來比盲人更像盲人。
賈芸先是被他怪異的面孔嚇了一跳，隨即又忍不住偷笑，忍俊不禁道：「那好，二位叔叔正事要緊，那侄兒暫且告退。」
賈環眼珠不屑地微微轉動，眼白愈發晶瑩耀眼，他撇了撇嘴道：「去吧，去吧，等閒了去府裡頭找我。」
賈芸忙答應了一聲，和牛眼二人拔腿就走。
圍觀的人山人海見這一場衝突居然如此草草收場，無不是失望萬分。
但眾人又見以賈芸之風姿，對賈環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孩子竟然如此恭敬肅穆，又忍不住讚嘆賈府果然是禮儀詩書之家，最是知禮講禮的。
牛眼兒這時候見四周圍得水泄不通，難以抬腳，運了運氣，抬頭爆喝：「看什麼看，都給我讓開，別等我發脾氣揍人！」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驚天動地，恐怕數里外的隆恩寺大殿房梁的灰塵都被震下來不少。
眾人剎那皆驚，有膽小的，雙腿都嚇得發抖。
「走，快走，可別惹這莽漢。」
「不錯，快走！你沒見他的火還沒發出來呢？」
「是，快走，這漢子又暴又糙，快走，莫惹他！」
「快走啊……」
牛眼這一嗓子驚起滔天人潮，無數人面色大變，推推嚷嚷著拔腿就跑，免不得你踩了我的鞋，我碰了你的頭，更有摔倒的，丟了頭花兒的……
一時間隆恩寺前人潮洶湧、怨氣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