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公子,請!」
月亮門前,董府的管家稍稍躬身,右手斜向前伸,做了個「請」的手勢。
祝修遠盯了眼這管家,面色狐疑,點了點頭,也不搭話,徑直跨入這月亮門洞。
管家緊走兩步,越過祝修遠半步,在前帶路。
祝修遠眼珠亂轉,四下打量。
只見這院落高大精緻,亭台軒榭一應俱全。
僕從成群,衣著光鮮。
祝修遠心中不由嘀咕:「這董府的人好生奇怪,我這身裋褐破破爛爛,髒髒兮兮,一看就是窮苦農家的穿著。」
「而且我還在臉上抹了黑灰,黑得像鬼,我自己照鏡子,都被嚇了一跳。我這幅裝扮,簡直比乞丐還落魄三分……」
「按理說,這董府高門大戶,理因看不上我這樣的出身才對,他們不是應該……直接將我轟走,就像揮趕蒼蠅那般麼……」
「莫非這裡的古人品德高尚,一點也不嫌貧愛富?」
一路走,一路想,祝修遠有點恍惚,也有些不太習慣。
當路過某座院落,祝修遠面色愕然。
因為這院落中竟停放著幾十挑禮物。
用紅綢裹著,非常喜慶,看起來就像彩禮或者聘禮一類!
「搞什麼!」
祝修遠瞄了眼這些不知道是彩禮還是聘禮的禮物,嘴角隱隱抽動。
一種詭異之感油然而生。
這董府,看來不好闖啊!
不過祝修遠也有自己的驕傲,他可是穿越眾,高貴,獨一無二,就算龍潭虎穴也盡可闖得……怕什麼!
繼續往前走!
當足足穿過五進院落後,管家終於將祝修遠帶到目的地——
董府的中廳。
步入其中,一抬首,祝修遠就看見一位中年男子的側影。
那中年男子,兩手捧著一張大紅色的紙,仔細又認真的看著。
看其神情,像是在研讀一本高深而晦澀的經文,面色有些發緊。
這張大紅色的紙祝修遠看著十分眼熟,因為它……
正是祝修遠帶來的婚書。
管家將祝修遠請進董府大門之前,將之當成「拜貼」送進來的。
祝修遠兩眼一咪,心道:「此人應該就是我那『岳父』了。」
之所以加上引號,是因為祝修遠還沒有同意這門親事。
他是來退婚的!
「指腹為婚」這種封建殘餘,祝修遠一貫排斥。
「老爺,祝公子帶來了!」管家拜道。
「嗯……」
那「岳父」保持手捧婚書的姿勢,轉過頭來望向祝修遠。
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由「發緊」,轉為「微笑」,再變為「狂喜」。
臉色變化太快,十分不正常!
祝修遠渾身一震,那種一踏入董府大門後就產生的詭異感,在此時達到了頂點。
瞅著「岳父」那張狂喜的臉,祝修遠心中惴惴。
這是……踏進一個狼窩了嗎?
「賢婿!」
那「岳父」大叫一聲,聲若洪鐘,焦急中帶著些許激動,激動中又帶著些許高興,而高興中又帶著一絲無奈。
他輕輕放下那紙婚書,像是迎接一件了不得的寶貝般,躬著腰,伸著兩手,臉色狂喜,徑直「撲」向祝修遠。
動作十分誇張。
「哎呀……搞什麼!」
祝修遠臉色一變,怪叫一聲,轉身拔腿便跑。
詭異,詭異,實在太詭異了!
這董府中就沒有一個正常人,他這「岳父」,為老不尊,總讓祝修遠有種掉入狼窩的錯覺。
身處「狼窩」之中,不趕緊跑路,還等著幹什麼。
所以祝修遠拔腿便跑。
這個時候,身為穿越眾的「高貴」,還有「獨一無二」,被祝修遠拋到了爪哇國。
不過這廳堂中,還另有兩人,穿著管事的衣服,他倆不約而同一起出手,攔住了祝修遠。
祝修遠這副身板,其實虛得厲害。那兩位管事模樣的人,竟毫不費勁,輕輕鬆鬆就將他欄了下來。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動彈不得。
「賢婿啊!」
對於祝修遠試圖逃跑的舉動,那「岳父」竟猶似未覺。他扶著祝修遠的肩,神情激動:「賢婿,終於等到你!你來得正好!」
「你們……你們,可能誤會了……」祝修遠欲哭無淚,手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誤入「狼窩」,結果還跑不掉……真是流年不利,祝修遠好想找塊豆腐撞死。
「賢婿啊,老夫本以為,十多年前祝兄就已撒手西去,賢婿你恐怕也……哈哈,卻是沒有想到,賢婿你還健在……」
「老爺,時間緊迫!」管家在一旁焦急提醒。
「哦,對對對。賢婿啊,趕緊去更衣,咱們立刻就拜堂,入洞房!」
「不是……」
祝修遠有種錯覺,哪怕他長了一百張嘴,在這狼窩之中,恐怕也說不清了——
他其實是來退婚的!
「指腹為婚」這種封建陋習,誰要啊!
「賢婿你不願意?」那「岳父」面色一緊,兩眼中泛著幽光,緊緊盯著祝修遠。
「嗯?」董府的管家兩眼射出駭人的光芒,也緊盯著祝修遠。
「嗯?」那兩位管事也跟了把隊形,手上增加了力道,將祝修遠抓得更緊了。
「我……我是來……退婚的!」祝修遠咽了口唾沫,雖然他被扼住了命運的胳膊,但他還是要表達自己的訴求……
這事兒整得,這麼著急,董家的女兒是該有多愁嫁啊!
等等!
祝修遠猛然抬頭,盯著這「岳父」,董家急於將女兒嫁出去,該不會……
他那「未婚妻」,那位婚書上的董家小姐,該不會是個超級無敵的大醜女吧!
或者身有隱疾?
反正嫁不出去那種。
一定是這樣了,不然誰家的父親能如此熱情,能如此急迫呢?特別還是在嫁女兒這種事情上,這不符合常理!
一想通這點,祝修遠頓時心如死灰。現在跑又跑不掉,誤入狼窩,還被逼婚……
坑爹呢!
祝修遠那個懊悔啊,當初就不該手賤,拿著那份婚書上董家的門……
他是「退婚流」的小說看多了,這種事又落在自己身上,想來個「反套路」,結果把自己套了進去……嗚呼哀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岳父」卻不管祝修遠如何想,在那大吼,中氣十足,激動得鬍鬚都在顫動,「祝修遠,你是不是祝壽的兒子?」
所謂的「祝壽」,其實就是祝修遠的便宜老爹。
祝修遠心如死灰,仰天長嘆:「天啊!祝老頭你個坑貨,你死就死嘛,為什麼非要留下一堆遺物。」
「留下一堆遺物也就罷了,為什麼又在遺物中夾帶一紙婚書……」
「祝老頭你個坑貨,你不知道我好奇心重麼,你留下這紙婚書,可是害苦了我……」
祝修遠對天長嘆……
心中悲切,他可是高貴的穿越眾啊,不能這樣對他!
「什麼!祝兄他……他果真撒手西去了?」那「岳父」驚恐,瞪圓了兩眼。
「老爺,時間緊迫!」董府的管家再次焦急提醒。
「對對。」那「岳父」猛然反應過來,又問道:「祝修遠,你究竟是不是祝壽的兒子?」
祝修遠仰頭望天,正悲憤著呢,他不想搭理任何人。他可是高貴的穿越眾,結果陷在這裡……好丟臉。
「嗯?回答老爺的問題!」兩位管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鐵鉗子似的,捏著他的胳膊,痛得祝修遠齜牙咧嘴。
「是……」祝修遠咧著嘴,腦中放電影般,快速閃過半個月前魂穿到這裡的情景。
雖然他的靈魂來自於二十一世紀,是一個小公司的普通小職員,也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宅男。
可是這具身體,的確是那便宜老爹的兒子……
所以祝修遠回答「是」。
那「岳父」滿意點頭,左右手各執了一份婚書,一份是祝修遠帶來的,一份是保存在董府的。
一式兩份。
他拿著兩份婚書,在祝修遠眼前展示,然後問:「這兩份婚書是否為假?」
祝修遠瞄了眼兩份婚書,面色頹喪:「不假!」
「既然你是祝壽的兒子,這兩份婚書又不假……今日,賢婿你拿著婚書找上門來,文憑契約俱在,老夫自當履行婚約!」
「老爺,時間來不及了!」管家再次焦急提醒。
他伸長了脖子,小跑到前廳門處,極目遠眺,焦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岳父」的臉色變幻了一下,盯著祝修遠的視線移開,並對管家使了個眼色。
這是一種約定好的暗示。
「可是,董老爺,你聽我說,我是從……」祝修遠並沒察覺到他們的「暗語」,還想垂死掙扎一下。
不過並沒人理會他。
管家得到「岳父」的眼神示意,在祝修遠身後,又對兩位管事揮了揮手。
然後滿臉歉意的對祝修遠說:「姑爺,小的得罪了!」
砰!
祝修遠愣神之際,忽覺後頸一痛,緊接著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此昏倒,不省人事。
管事放下木棒:「老爺,一棒打暈了。」
那「岳父」一揮手:「更衣,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