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眾人退出, 屋子裡安靜下來。Google搜索
溫鈞回到季明珠身邊,伸手幫她捋了一下額前散落的髮絲, 動作小心翼翼, 仿佛她是個脆弱的泥娃娃。
季明珠失笑, 揚著下巴, 笑容燦爛地貼近溫鈞胸膛:「我們終於有寶寶了。」
「你不害怕?」
「怕什麼?」季明珠虛虛地在小腹處畫了個圓,低聲道,「這是我血脈相連的存在,有什麼可怕的?」
溫鈞覺得有道理,但是也沒就這樣真的撒手不管,將人圈在手臂里,低笑了一聲:「無妨,你這幾個月, 可以嬌氣一點,你是大功臣。」
他想起剛才大夫說, 孩子已經一個月了, 仍有幾分不可思議的感覺,喃喃道:「怪不得你最近總是倦怠易困。」
說什麼來什麼,溫鈞的話音落地,季明珠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靠在他胸膛里, 一幅睏乏表情。
溫鈞看見, 低語道:「去床上睡吧。」
說著, 將人打橫抱起, 輕柔地放在床上,為她脫下鞋子,蓋上被子。知道她最近添了個毛病,喜歡抱著東西睡,還特意將一個軟枕放在她手上。
季明珠微微錯愕之後,衝著溫鈞漾起一個淺笑,很快一臉幸福地睡著了。
溫鈞倒也沒有走,就在床沿坐下,垂眸看著她。半響後,突然冷靜下來後,想到了一個目前很重要的問題。
會試在二月,路途遙遠,按說過了新年,他就該出發前往京城。
現在季明珠忽然有了身孕一事,超出了他的計劃。
怎麼辦?難道他要帶著季明珠一起走嗎?
京城是必須去的,去的話肯定要坐船,從大運河上去,這樣比較方便。
可是季明珠的身體並不適合坐船,她現在看起來只是易困了些,沒什麼大問題,但是誰知道上了船會不會暈船。此去京城,坐船都要走上二十多天,那種煎熬不是常人可以忍耐的,更別提季明珠這個孕婦。
一旦在船上休息不好,或者顛簸孕吐,孩子還不到三個月,很容易出事。
溫鈞眉頭皺緊,一臉沉鬱之色。
看了眼面前的季明珠,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臉蛋上。
或許,將季明珠留下來,他一個人去,然後再派人來接才是最好的選擇。
……
季明珠睡到天快黑的時候才醒。
溫鈞見她睜眼,伸手扶她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夫君,你沒去讀書嗎?」
溫鈞幫她整理頭髮,隨口道:「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會試的出題範圍和鄉試其實差不多,再考一次,也不過是為了將各個州府的人才聚合在一起,從中挑出最優秀的那一批。
溫鈞已經是解元,水平足夠,這段時間再怎麼讀書溫習,也不過是在基礎水平上再加強,急不來。
倒是出門一事……
溫鈞停下手上動作,捏著季明珠的下巴,示意她認真聽自己說話,沉聲道:「我不能帶你去京城了。」
季明珠:「……」
為什麼?
雖然沒有說話,小姑娘的臉上卻明白地寫著這三個大字。
溫鈞放下手,碰了碰她的小腹:「大夫不是說了嗎,前三個月胎兒不穩,很容易出事。去京城路上要走個把月,對你的身體不好。」
季明珠愣住,看了眼肚子,眼底露出一絲茫然和委屈。
明明昨天,她還在為了要去京城而準備行李,想到要和溫鈞一起去京城,就覺得十分開心,現在卻突然要剝奪她的期待。
太突然了,也太難受了。
季明珠年齡不大,有了身孕之後,更加情緒化,想著想著,眼眶就微微泛紅。
溫鈞無奈:「聽話,我之後還要回來的,到時候接你一起上京。」
季明珠低下頭,顯露出抗拒的姿態:「我想靜靜。」
溫鈞無奈又抱歉,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隨口皮了一下:「靜靜是誰?」
季明珠條件反射道:「靜靜是……」
回過神,一臉懵逼。
溫鈞覺得好笑,沒再逗她,起身道:「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沒有,讓丫鬟來服侍你梳妝。」
季明珠露出焦急臉色,看著似乎不想讓他走。
溫鈞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轉身出了屋門,招手叫來兩個丫鬟進去。
站在屋門口,聽著屋裡的動靜,他仰頭看了看天,也有幾分無奈。
他知道,季明珠想一起跟去,可是這次去的話,實在太遠了,他又要考試,顧不上,真的沒有辦法帶上她一起,只能讓她失望一次了。
……
「姐夫?」
溫鈞在院子裡吹涼風,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轉頭一看,果不其然是季明瑞。
季明瑞還有點沒回神,接到季明珠有孕的消息趕來,一路上都在震驚中,怎麼都想不明白,二姐怎麼突然有了身孕?
他一副傻樣子走到溫鈞面前,探頭看了眼正屋的方向,神情古怪道:「二姐真的有寶寶了?」
溫鈞點頭:「你怎麼來了?」
季明瑞摸了摸後腦勺:「這種大事,我肯定要過來看看二姐。」
他爹本來也打算來,娘卻忽然肚子痛,又是叫大夫又是煎藥,家裡忙得團團轉,他要在家裡守著,沒有功夫來,就讓他先過來看看。
但是到了溫家,他卻還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那個從小下巴高抬,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天天被他氣得說不出話的二姐,真的要有孩子了嗎?
想到這裡,驀地,心裡有點酸澀。
娘有了身孕,爹光顧著照顧她,連生意都顧不上了,更別提他這個已經快要成年的兒子。
這幾天,他在家裡渾渾噩噩,像一個隱形人。
唯一支撐他的信念,是他覺得他還有二姐,雖然兩姐弟關係不好,血脈的親近卻割捨不了,他們是世上最親密的兩個人。
可現在,二姐也有了身孕,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有另一個血脈相連的人……
他以後真的就一個人了?
……
溫鈞就問了一句話,沒打算再問,耐心等待季明珠出來。
忽然,面前的小少年不知道想到什麼,眼裡掉出兩滴淚,哽咽出聲。
他有些不明所以,拍了拍他的肩:「明瑞,你怎麼了?」
季明瑞丟臉地趕緊擦眼淚,不敢說出心裡想法,含糊道:「我太高興了,二姐要有寶寶了,我馬上就要做舅舅了。」
溫鈞嘆氣,憑他的觀察力,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季明瑞在胡說八道。
但是季明瑞不想說的話,他也無心探究,非要挖開他的痛處,於是點點頭,順著他的話道:「是,再有八個月左右。」
季明瑞擦乾淨眼淚,很快看不出異樣,露出勉強的笑容:「嗯,八個月。」
咦?等等,那豈不是和娘差不多生?
季明瑞一愣,倒是真的從傷感中走了出來,開始在心裡糾結以後弟弟或者妹妹和小外甥同齡可怎麼辦。
忽然,兩人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響了。
季明珠穿著厚厚的夾襖,披著滾兔毛邊的披風,手裡捧著手爐,在丫鬟的簇擁下出來。
看見溫鈞和季明瑞站在一起,她奇怪地皺了皺眉,問了季明瑞同樣的問題。
「你怎麼來了?」
季明瑞不得不再一次解釋,解釋完了,也不打算多提季家的事情,湊到季明珠身邊:「二姐,我扶著你,台階積雪,小心路滑。」
季明珠露出驚訝神色,被他的討好驚了一下,打算推開他。
隨意掃了他一眼,看出哭過的痕跡,心裡嚇了一跳,伸出去推人的手僵住了。
季明瑞不知道緣由,還以為這是允許的意思,連忙扶住了那隻手。
明明是服侍人的活,他幹著,卻心裡暖洋洋的。
二姐沒有推開他,果然是嘴硬心軟,心裡還有他這個弟弟,只是平時太要面子了,不好表露出來,現在有了孩子,就心軟了,忍不住暴露了來。
他並不是一個人。
季明瑞心裡感動,動作小心翼翼的,倒把一旁正要走近的溫鈞給比了下去。
溫鈞擰眉,審視地盯著自己這位小舅子,露出古怪的目光。
這小子,眼力勁比他爹也就強那麼一點。
看著是個機靈的小子,怎麼總是幹些蠢事。有他在,還需要他一個弟弟獻殷勤嗎?
「讓開!」溫鈞上前,無奈提醒道。
季明瑞愣愣地看攔在面前的溫鈞,突然反應過來什麼,臉色漲紅,不甘願地鬆開了手。
「不用讓開!」季明珠沒讓他鬆開,反手抓住他,示意他繼續扶著,然後繞過溫鈞,臉色如常道,「走吧,天色這麼晚了,你陪二姐去用飯,然後也不要走了,就在家裡住一宿吧。」
季明瑞愣愣地張大嘴:「啊?留下……哦,好好好。」
兩姐弟一前一後繞過了溫鈞,朝著飯廳走去。
溫鈞愣了一下,轉過頭,盯著兩人的背影,忽然失笑,搖了搖頭,露出無奈的寵溺表情。
不讓她去京城,還嘔上氣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可以看出,季明珠是真的很想一同去京城。
飯桌上,她一直沒有搭理溫鈞,埋頭吃飯。
溫常氏和溫螢等人沒看出來異樣,給她夾了菜,她都吃下去了,但是溫鈞給她夾的菜,她從頭到尾都沒碰一下,放在碗裡,直到最後孤零零被剩下。
溫鈞無奈,等溫常氏等人散了後,抓住她的手,低聲道:「我是為了你好,傻姑娘,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低沉的聲音穿過耳膜直達大腦,季明珠負氣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住了。
她抬頭看溫鈞,咬著下唇道:「我知道不能去,所以才更加生氣。」
她懂溫鈞的道理,心裡認命,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故意這樣,至少出了一口心裡的鬱悶之氣。
溫鈞去一趟京城,來迴路上就要兩個月,還要參加會試,若是會試過了,還要參加殿試,殿試過了,還要授官,一來一回說不定大半年的時間就過了。
要和他分開這麼久,還不許她生氣嗎。
「許許許!」溫鈞聽懂了她的意思,連忙安撫,「出發之前,隨你高興,你想怎麼樣都行。」
季明珠瞪他一眼,轉開頭,露出不想和他說話的生悶氣表情。
溫鈞心裡柔軟,揉了揉她的腦袋:「回屋吧。」
季明珠點頭,想到什麼,看了眼角落裡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季明瑞,提醒道:「別忘了安置明瑞。」
……
先將季明珠送回屋,溫鈞轉頭去安排季明瑞這個客人。
季明瑞神態透著討好:「姐夫,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時沒注意到。」
他為了之前搶先獻殷勤的事情解釋。
溫鈞瞥了他一眼,表示不介意這件事,轉頭盯著季明瑞半響,把少年看得不自在,才話鋒一轉,問起另一個問題:「明瑞,你今年也十七了吧。」
季明瑞老實點頭:「嗯,十七。」
「十七歲,該成家立業了。」
「還早呢。」季明瑞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溫鈞微笑:「你覺得,依照季家現在的情況,成家、立業,你能做到哪個?或者說,你覺得季家以後還有你的立腳之地嗎?」
季明瑞一懵:「什麼?我……」
話說到半截,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低下頭去。
其實,他也不知道。
從季柳氏診出有孕那一天起,他就敏感地察覺到了家裡的變化,只是他是個縮頭烏龜,沒有人提,他也就心安理得地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在季柳氏跟前跑腿,繼續討好她。
溫鈞的這句話,像是一把利劍,毫無防備地掀開了他的傷口。
季柳氏掌管後院多年,風韻猶存,本就十分得季老爺的心意,現在又即將為他生下老來子,季老爺的一顆心全部放在了季柳氏身上,已經完全忘了他這個大兒子。
這份重視和偏寵,讓人心驚又心酸。
八個月後,季柳氏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兒還好,頂多就養大了,一副嫁妝嫁出去,沒有什麼影響。可要是兒子,他這個嫡子的地位,肯定會受到動搖。
而且依照季柳氏最近對他的態度,萬一生下來一個兒子,肯定會偏幫自己的兒子。
有她在,季老爺對他的態度,說不定會變得和當年對二姐一樣,偏見、暴躁、忍讓卻無視。
他沒有立腳之地
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說到底,在季家,他也不過就是一個還在學習中的、無關緊要的繼承人。
想到這裡,季明瑞臉皮漲的通紅,難堪而絕望。
他努力地忍住不哭,結結巴巴道:「我這幾年,跟著爹,也學了很多東西,就算爹把東西全部給了小弟,我也能活下去。」
溫鈞:「然後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下?」
季明瑞:「……」
季明瑞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忍不住了,真的太難受了,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好不容易安慰自己沒事,姐夫偏偏要挖出來讓他正視。
他太難了!
溫鈞滿意地看著少年在他的咄咄逼人下崩潰大哭:「哭什麼,不是還有我和明珠嗎?」
季明瑞一愣,抬頭看溫鈞。
溫鈞眯了眸子:「我有點子,你有才華,銀子的話也不缺,我們為什麼不能越過你爹合作?」
季明瑞驚呆了,看著他,明明心裡是抗拒的,在大吼著他不行,他做不到,他不能背叛爹,嘴上卻忍不住受到誘惑,開口問:「什麼合作?」
溫鈞勾了勾唇:「想知道?」
季明瑞艱難地點了點頭。
溫鈞:「我要看到你的誠意。」
知道少年聽不懂這些隱晦的詞,他直接道:「你是季柳氏帶大的,為了她,連親生姐姐都能貶低,我不能信任你。我又怎麼確定,日後季柳氏一句好話,不會將你哄回去呢?除非……」
「你和季柳氏決裂。」
七個字砸在季明瑞心上,少年臉色突變。
溫鈞也不在意,他知道,這件事還任重而道遠,但是他等得起。
相信等他從京城回來,季明瑞會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
至於和季老爺的約定……
溫鈞一開始是真的打算扶持季老爺,他要做官,不能親自下海做生意,只能找一個能夠信任的人代為經商,從中賺取分紅。
而這個人選,季老爺最為合適。
所以他利用布料市場受到衝擊一事,勾季老爺上鉤,讓他出面,自己隱藏在後面。
結果季柳氏有孕那日,季老爺的表現,實在讓他有些失望。
這後面幾日,不知道是被季柳氏絆住了手腳,還是怎麼回事,季老爺也一直沒有再上門,和他商量後續的合作,他在心裡重新衡量和季老爺的合作,十分正常。
既然改了主意,放棄季老爺,就必須要另外找一個合伙人。
這不,季明瑞陰差陽錯地撞上來。
溫鈞看著面前猶豫不決的少年,微微一笑。
……
季明瑞回去幾日後,溫鈞去參加了趙博的成親婚宴。
新娘子名門之後,娘家姓黃,正是黃舉人之女,嫁入趙家三房,門當戶對,又是個溫柔穩重的性子,倒是和趙博形成互補,相得益彰,十分合適。
兩人定親一年有餘,終於成親,婚宴舉辦得十分盛大。
宴席結束後,溫鈞去拜訪趙老爺,通過趙家的關係,約好了一艘客船,打算和衛二郎、叢安兩人一起啟程前往京城。
路途遙遠,而且京城居大不易,想想就知道物價不便宜,溫鈞便沒有帶太多人,只帶了周復生還有四個小廝。
帶四個,也是精簡之後不得不帶的。
船要行一個月,溫鈞不可能什麼也不做,還得繼續讀書看書,帶齊了一個月看的書,自然要多帶點下人。
至於叢安,家道中落,但是還有底子在,這趟出門也帶了一個書童和六個小廝。
衛二郎就不一樣了。
之前幾趟趕考,都因為溫薔有孕在身,或者剛剛生下孩子不能離開,他只能帶著書童趕考,白白羨慕溫鈞。
這次兩個孩子都長大了,可以讓衛家二老幫忙照顧,他毫不猶豫地帶上了溫螢。
只是有溫螢紅袖添香,固然美滋滋,但是女人的衣衫妝匣一多,他只帶書童就不夠了。
不得已,臨時多採買了下人,最後一共帶了一個丫鬟,一個書童,和四個小廝。
還好衛二郎高中之後,成為舉人,光是收到的禮物就不知凡幾,衛家的條件也水漲船高,才能出的起這筆花銷。
三人約定好出門的日子,到時候在碼頭集合。
出發這日,季明瑞打算送溫鈞送到碼頭,被溫鈞攔下了。
他颳了刮小姑娘的鼻子,輕聲哄道:「乖,我很快回來。」
季明珠咬了咬下唇,不說話。
溫鈞無奈,只能叮囑一些其他的東西轉移話題:「我已經去信給了外祖母家,通知他們你有身孕的消息,三舅應該會派人來送禮,你在家調養身體,好好招待客人。」
「外祖母知道你有身孕,一定很高興,可惜事情有變,我們不能一起去拜訪。」
「等我回來,帶你一起去,好嗎?」
見季明珠還是不說話,溫鈞放柔了聲音:「我一去幾個月,開心點,別讓夫君在外面還擔心你好嗎?」
季明珠扁了扁嘴,低聲道:「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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