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024-08-25 00:12:50 作者: 星零
  溫小公子一句話讓太子爺房裡的燈亮了半宿。

  半夜,刀劍之聲陡然在安靜的客棧響起,數十個黑衣人夜襲後院,幸得禁衛軍守候在此,兩方人馬立刻激戰起來。

  燈火四起,客棧內一片驚恐之聲,苑書背著把大刀一言不發衝進黑衣人中,霸道無方的刀法立刻解了禁衛軍的頹勢。

  任安樂一腳踢開韓燁房門,見平時軟枕高睡的太子爺合著裡衣立在窗前,舒了口氣,走上前。

  「殿下,這刺客都上門了,您也不躲躲?」

  韓燁轉身,看著長發披散,隨意披了件外袍闖進來的任安樂,墨黑的眼底不見情緒,半響後,突然走到她面前,系好外袍的錦帶,一言不發走回窗邊。

  任安樂一頓,隨即眼眯成了月牙狀,三兩步走到窗前看著夜色下對戰的兩方人馬豪氣干云:「殿下,您放心,有臣在,這些人傷不了你分毫。咦…溫朔呢?」

  「孤讓他回房抄寫金剛經了,沒有孤的吩咐,就算這家客棧被夷為平地,他也不敢出來。」韓燁垂首看向她,眼中有微不可見的和暖,「孤的禁衛軍還不至如此無用,要你親自衝殺在前。」

  「苑琴,去溫朔房間裡守著。」任安樂朝門邊的苑琴吩咐一聲,才仰首瞥了一眼外面的戰況正色道:「這些人訓練有素,招式詭譎,能和東宮禁衛軍戰個平手,不可小覷。簡統領和長青外出查探河工,看來他們尋了個好機會,殿下可從這些人身上瞧出端倪來?」

  韓燁眼神微微一閃,手負在身後,「區區一個沐天府,還訓不出這樣的暗衛,沐王的動作倒是不慢,我昨日才進沐天府,他今日便送了份大禮前來。」

  這是第一次韓燁在任安樂面前沒有以『孤』自稱,任安樂覺得稀奇,狐疑的瞅了他兩眼,只是夜色深濃,她除了太子殿下細長的睫毛,什麼都沒瞧清。

  「看來沐天府確實已成了沐王爺的囊中物。」任安樂嘴角掛起微涼的凝重,「刀劍之聲響徹數里,即便平安客棧位處西郊,官府也不至於一點動靜都沒有。殿下,沐天府不是輕易可圖之地。」

  任安樂話音落定,兩道人影極快出現在客棧上空,長劍出鞘,刀光劍影,趕來的兩人劍法雖異,卻極為契合,片息時間,黑衣人便陷入頹勢,且戰且退。

  「他們回來得倒是及時,沒想到簡統領劍法如此好,竟能和長青不相上下。」任安樂笑了起來,這句稱讚倒是極為誠懇。長青是安樂寨第一高手,自小便是她隨身的護衛。

  「長青,來的好,擄劫放火可是姑奶奶我的看家本領,這些小崽子還敢欺到祖師爺面前來了,給我滅了他們!」

  苑書囂張的笑聲響徹在客棧里外,長青悶不作聲,一把鐵劍揮得極順溜,和簡宋對視的眼底都有幾分無奈。

  任安樂咳嗽一聲,扭過頭,恨不得一腳把這個沒出息的丫頭踢到旮旯里去,渾然忘記了苑書只是繼承了她以前在安樂寨的優良做派。

  溫朔房內,苑琴安靜立在書桌旁,見少年神情沉穩,端正坐好一筆一划默寫金剛經,全然不理外間事,疑道:「溫公子就不擔心?」

  「一群宵小,傷不了殿下。」

  「哦?公子對太子殿下如此自信。」

  溫朔抬首,朝苑琴眨眨眼,笑道:「苑琴姑娘不也是如此,自你進來開始,連一眼也不曾望過窗外,想是對任大人亦同樣自信。」


  苑琴一怔,輕聲回:「我和小姐在安樂寨相處十幾年,她百上戰場,未嘗一敗,我自然信她。」

  「任大人在南疆乃不敗戰神,原來這傳言是真的。」溫朔有些詫異,眼底敬服滿溢,「任大人有你和苑書在身邊,真是她的福氣。」

  「小姐幼時家人就過世了,我們再盡心,也比不了血親。」苑琴嘆了口氣,朝窗外看去,「小姐難得有在意的人,我瞧得出來,她是真的喜歡殿下,只可惜只是小姐一廂情願。」

  溫朔放下筆,摸了摸下巴,顧自嘟囔道:「那倒未必。」

  一旁立著的苑琴突然靠過來,眯眼的神情竟有些神似任安樂,她盯著懊惱捂著嘴的溫朔,笑了起來:「公子方才說出什麼,我沒聽清,不如再說一遍。」

  溫朔被苑琴一驚,剛才沉穩淡定的神情全然不見,一溜煙轉身對著牆默念心經去了。

  窗外,黑衣人眼見不敵,劍勢愈加兇狠,甚至不惜以自損之法來突破簡宋和長青的包圍圈,不到片刻便退得只剩三人。

  「簡宋,給孤留活口。」

  韓燁淡淡吩咐,簡宋劍勢愈加快迅,長劍一揮,黑衣人右肩被刺中,被簡宋擒住,與此同時,長青和苑書也將另外二人制服,未及撕開三人面紗,只聽得幾聲悶哼,三個黑衣人頹然倒下。

  簡宋揭開面紗,見三人七竅流血,行上二樓朝韓燁回稟:「殿下,這三人口中含毒,已經自盡了。」

  任安樂神色一凝,眉皺了起來,韓燁開口:「河工的關押之地尋得如何了?」

  簡宋搖頭,「客棧火光沖天,我和長青就先趕回來了。」

  任安樂挑眉,道:「這場行刺一點痕跡都不留,沐王爺是個心狠的主,只是今晚看來不是為了刺殺殿下而來。」

  韓燁頷首,神色冷沉,「他是為了警告孤沐天府是他手中之物,若孤要染指,下次就不會再顧念兄弟情誼。除了引簡宋和長青回來,他恐怕是想讓整個沐天府都知道…孤已經到了。」

  任安樂神情一凜,「賑災銀未到,災民遍地哀鴻,若是百姓知道殿下來了沐天府卻無所作為,沐天府或許會成危地。」

  他們由暗到明,沐王爺下了一手好棋,恐怕在得知韓燁被派往沐天府後,城外災民的賑糧比以前更加不如,若是沐天府暴動,太子儲君之位定會受到朝臣的參詰。

  「殿下,是臣失職,讓沐王爺查到殿下行蹤。」簡宋明白情況比想像的更嚴重,半跪於地請罪。

  「與你無關,是孤小覷了沐王。」韓燁抬手。

  見韓燁神色如常,任安樂奇道:「殿下,沐王步步緊逼,你打算如何做?」

  「簡宋,讓禁衛軍換回衣飾,擺下東宮儀仗,孤要你在一夜之內讓整個沐天府都知道孤御臨的消息。」韓燁回首,眉宇微揚,「既然他們人人都想讓孤現於人前,那孤就等著他們親自來拜見。」

  第二日清早,整個沐天府的百姓都沸騰起來,太子御臨的消息幾乎在一夜間傳得人盡皆知,就連酒坊中也傳得有鼻子有眼,飽受天災的沐天府奇蹟般的恢復了些許熱鬧歡欣。

  「殿下,臣惶恐,未知殿下御臨沐天府,接駕來遲。」

  平安客棧大堂內,鍾禮文領著沐天府十來位官員,對著韓燁連連請罪。

  任安樂立在一旁,頗為詫異。想不到這個傳聞中兩面三刀、左右逢迎的沐天知府竟然生了一副溫厚忠臣的面相。見他此時自愧涕零的模樣,實難想像沐天府的發指之事盡出自此人手中之令。


  「哪裡,鍾大人乃一方父母官,公務繁重,是孤未及告知。」韓燁笑道,一改平時冷淡的神色,對鍾禮文極盡和悅。

  鍾禮文著實一愣,琢磨了一晚上的話對著面前這個言笑晏晏的太子爺都哽在了喉嚨里,受寵若驚道:「客棧簡陋,下官為殿下準備了一間別院……」

  「不用了,鍾大人,此處甚好,沐天府水災嚴重,無虛再為孤耗費財力。」

  「殿下說的是,不知朝廷賑災銀何時能到?」見韓燁眯起了眼,鍾禮文忙解釋:「殿下也知城郊外的百姓飽受天災,臣只是一介知府,即便是合全府之力,也只是杯水車薪。」

  韓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問:「鍾大人,百姓遇災,糧倉里的糧食呢?」

  不想太子問得如此直接,鍾禮文一凜,垂首回:「殿下不知,沐天府時有饑荒,糧倉里的糧食早就賑災給百姓了,所剩無幾,若殿下不信,下官可開倉讓殿下……」

  「鍾大人言重了,孤自然是信大人的。」韓燁擱下茶杯,清脆的碰擊聲響起,讓一眾官員膽戰心驚,「八日後朝廷的賑災銀會運到沐天府,大人可有了救急之策?」

  鍾禮文小心道:「殿下,眼下城中不少大戶應還有存糧,等賑災銀一到,臣便向周遭的商人手中買下糧食來救濟百姓,畢竟官不奪民產,下官不能強行徵收商紳手中的米糧,殿下看此法可好?」

  任安樂嘴角勾起,這個鐘禮文當真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一句話便阻了韓燁的後路,又為沐天府里盤剝百姓的商人世族尋了庇佑,還名正言順的將賑災銀有收入囊中的機會,誰不知道沐天府官商勾結,沆瀣一氣。

  「鍾大人說得不錯,等賑災銀到了便如此辦,也好解百姓燃眉之急,鍾大人一心為民,等賑災銀到了,孤便回京,到時定會在父皇面前道明沐天府實情。」

  鍾禮文臉上喜色頓現,連連朝韓燁拱手:「得殿下厚愛,乃下官之福。」

  垂下的眼底卻有一絲輕蔑之意閃過,看來沐王對太子實在太過小心了,不過一場裝模作樣的刺殺,便讓這個身嬌體貴的太子爺嚇破了膽。

  鍾禮文一起身,便對上了一雙肆無忌憚又坦蕩的眼,心底一沉,朝任安樂打量片刻才遲疑道:「這位莫非是……」

  面前之人雖一身袍服,可難掩女子之身的英武,眉眼稍帶邪肆,威氣凜然。

  「哦,孤忘了介紹,這是大理寺卿任安樂大人。」

  「原來是任大人,果然名不虛傳。」

  鍾禮文拱手笑道,眼沉了幾分,這個任安樂實在不像是好打發的,聽說忠義侯和左相都在這女子身上吃了虧,得小心才是。

  「殿下,沐天府的商紳聽說殿下御臨,今晚在臨江樓設下酒宴,希望能覲見殿下,一睹殿下之顏。」鍾禮文見太子面帶倦色,遲疑片刻才道:「若是殿下疲乏……」

  這些商人攀上了沐王這顆大樹猶不知足,得知太子駕臨,便把心思打到了這位身上,他倒是樂見其成,若是太子品性敗壞,以後也可成沐王奪位的籌碼。

  「無妨,鄉紳如此歡迎於孤,孤自然要見見他們……」

  韓燁話未落定,簡宋匆匆自堂外而來,行到他身旁面色凝重道:「殿下,城外的百姓聽聞您駕臨,求見殿下……說殿下帶來了賑災的糧食,要入城親眼見見。」

  堂中官員神色頓時慌亂起來,賑災銀八日後才到,無錢買糧,哪來的糧食救濟百姓,滿懷期望的百姓若是破城而進,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殿下。」鍾禮文朝太子看去。

  韓燁揮手,沉聲道:「孤乃一國儲君,豈是誰想見便見,簡直荒唐!簡宋,把禁衛軍調到城郊,攔住這些難民。」

  說完不耐煩起身,朝鐘禮文道:「孤有些不適,晚宴時鐘大人再來接孤,退下吧。」

  鍾禮文暗舒一口氣,待退出大堂,嘴角掛了一絲笑意。

  諸難齊發,我看你這個養尊處優的太子爺能有什麼辦法,待百姓暴動,太子民心盡失時,他再說動商紳拿出糧食賑災,便是大功一筆。

  客棧房間內,任安樂瞅著垂首和溫朔對弈的韓燁,來回打量了數眼,才道:「殿下,你這可是給自己斷了後路。」

  不消片刻,太子拒見百姓,卻和商紳酒肉池林的傳言便會傳得漫天皆是,她相信鍾禮文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不置之死地,何來後生?」韓燁抬首望來,凝視任安樂黑白分明的眸子。

  「安樂,城外有三千百姓,禁衛軍只有一百人,我要你替我守到明日午時,可能做到?」

  任安樂抬眼,然後一怔,她頭一次在韓燁眼底看到如此毫無保留的信任。

  太過真誠,竟會有灼目之感,嘴角揚起,負在身後的手卻微微握緊,她聽到自己格外燦然的聲音。

  「當然。」

  所有你祈願的,我都會替你做到。

  可是韓燁,你能拿什麼來報答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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