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霄是第二日上山的。
那時已經是夜晚,鶯鶯窩在房中手捧醫書,正尋找解情人喃的法子。
一陣敲門聲傳來,鶯鶯聽到房門外傳來曉黛的聲音,她打了個哈欠懶懶道:「門沒鎖,你直接推門進來吧。」
曉黛頓了頓還是繼續拍門,「姑娘,奴婢推不動。」
鶯鶯將手中的書又翻了一頁,眼也不抬道:「使勁推。」
「使勁推也推不動。」
「姑娘,你快來幫幫奴婢。」
鶯鶯因大力的拍門聲靜不下心,生怕曉黛吵到臨近的住客,她放下書跑過去開門,結果門輕輕一拉就開了。
「這好好的門,你怎麼就……」鶯鶯正納悶曉黛怎麼就推不開門,結果門一開抬頭沒看到曉黛,倒是看到一位拿著摺扇的錦衣公子。
男人長眉桃花眼嘴角勾著笑容,鶯鶯一看到他的臉瞬間愣住。
這、這不是顧凌霄嗎!!
曉黛自顧凌霄身後跳出來,笑著問自家姑娘;「姑娘開不開心驚不驚喜!」
鶯鶯大腦一片空白哪聽得到曉黛說話,顧凌霄見鶯鶯傻站在原地不動,嗤笑一聲拿扇子輕敲她的腦袋,「鶯鶯這是不認識哥哥了?」
砰——
回應顧凌霄的是迅速的關門聲。
顧凌霄笑容僵在臉上,他收回摺扇疑惑喊了聲:「鶯鶯?」
鶯鶯闔上房門背抵在門上,喘息加重眼眶發燙。
顧凌霄回來了,真的是顧凌霄回來了……
鶯鶯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看到顧凌霄對她笑了,前世她對顧凌霄最後的記憶是他拿劍指著她,還有無數次冷冰冰警告她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直到顧凌霄死後許久,鶯鶯才懂顧凌霄不只是恨她,他恨的還有他自己。
他恨自己沒有教好妹妹,也恨自己無法替妻兒報仇,更恨鶯鶯做了那麼多錯事卻還是捨不得殺她。
「鶯鶯?」
「你這丫頭怎麼了?」
顧凌霄本以為會得到自家妹妹的擁抱,沒想到會吃到閉門羹。知道這丫頭素來任性,他上前拍了拍鶯鶯的房門,笑著問:「你這是氣哥哥離開的太久,還是氣哥哥沒告訴你具體回來的時間?」
「陛下已經給哥哥准假,不管你說想去哪兒玩,哥哥都陪你去怎麼樣?」
聽著門外顧凌霄的細哄,鶯鶯恍惚似回到了最開始的前世。嘴角不由露出笑容,鶯鶯攪著衣裙調解著情緒,她喊:「哥哥。」
顧凌霄聽到鶯鶯的聲音,笑著回:「哥哥在呢。」
聽著顧凌霄的應聲鶯鶯安定許多,她告訴自己這不是後來那個冷冰冰厭惡她的哥哥了。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他,所以鶯鶯找了個理由將他打發走,準備理清思緒明日再見他。
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鶯鶯拿著醫書靠在榻上,認認真真的繼續翻看。這醫書是清光寺里一位小和尚借給她的,裡面記錄著許多民間偏方,鶯鶯想著還有兩日情人喃就要發作了,她必須快些找到法子。
不知看了多久,長燭燃去一截留下數不清的蠟痕,鶯鶯看到兩眼模糊昏昏欲睡,最後一頭栽倒在枕頭上。
當清晨鐘鳴響起時,鶯鶯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見到顧凌霄後她難得睡一場安穩覺,匆匆梳洗推開房門,逕自朝清光寺大殿而去。
今天她去的有些早了,還沒到大殿就聽到殿內傳來的梵唱。
這是清光寺僧人們每天都要進行的早課,鶯鶯沒有進殿耐心等在外面。聽著低吟的梵唱,鶯鶯目光閃了閃握住衣領內的長命鎖,這是她自重生來第一次觸碰它,隨著梵唱默默為顧凌霄祈福。
這把長命鎖是原主顧鶯鶯生母留下的,一共兩把,鶯鶯和顧凌霄各有一把。前世在她害死裘安安後,顧凌霄就當著她的面把自己的長命鎖砸了,鶯鶯是真當顧凌霄恨死了她,所以再後來顧凌霄死時,看到他懷中掉出的長命鎖才會支撐不住。
說什麼再也不管她的死活,這個大騙子,明明氣她恨她卻還是捨不得不管她。
鶯鶯緊握著自己的長命鎖,等到僧人們下了早課離開大殿,才邁步進去。
才剛剛跪到蒲團上,鶯鶯雙手合十不等禮佛,額頭一痛傳來啪的一聲,鶯鶯睜開眼就看到顧凌霄站在她的身前。
「你這丫頭在這幹什麼呢?」顧凌霄身量很高,微微俯身看著鶯鶯。
鶯鶯呆愣愣保持姿勢沒動,顧凌霄見狀皺起眉頭,抬起鶯鶯的下巴左右查看著:「曉黛說你這幾天日日晨起來大殿禮佛,你該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吧。」
顧凌霄很了解鶯鶯,知道自家妹妹是個沒心沒肺的。
湊近人仔仔細細看著,顧凌霄見鶯鶯還是沒什麼反應,有些擔憂想將人拉起來。「同哥哥說說,你到底怎麼了?」
鶯鶯順從起身,因腿軟一個蹌踉,撞到顧凌霄懷裡。
顧凌霄的懷抱很溫暖,不同於欽容身上的雅香,他衣衫沾染的是青草芳花。鶯鶯直到觸摸到顧凌霄的體溫,才確定是曾經的哥哥回來了。
「哥哥。」鶯鶯仰頭看著他,「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顧凌霄回來時聽顧皇后提了這事,不然他也不會匆匆上山。
「乖,咱不怕,哥哥護著你。」拍了拍鶯鶯的腦袋,顧凌霄安撫著,誰知鶯鶯還有後續。
「我夢到你成了親不再疼我了。」
「我的嫂嫂對你不好對我也不好,還總是和我搶哥哥。」
「就這把你嚇到往清光寺跑?」顧凌霄覺得好笑,低眸去看鶯鶯。
鶯鶯聲音頓了頓,「然後……我很生氣殺了你的妻兒,還把你害死了」
隨著話音落下,鶯鶯看到顧凌霄笑容一僵,再看到他抬手的時候鶯鶯心跳加快下意識閉上眼睛,想像中的疼痛沒來,顧凌霄把人往懷中一攬使勁兒掐了掐鶯鶯的臉頰,微惱道:「哥哥尋思近日也沒得罪鶯鶯啊。」
「怎麼鶯鶯和哥哥這麼大的仇,做個夢還要咒哥哥。」
鶯鶯的臉頰被顧凌霄扯成各種形狀,嗚嗚的說不出話。
臉頰雖疼,但鶯鶯的心卻是暖的,曾經鶯鶯每次犯錯顧凌霄都是這樣捏她的臉頰,鶯鶯扒開顧凌霄的手撲入他的懷中,抱著他的腰身軟軟喊他:「哥哥,鶯鶯好想你呀。」
隔離一世的想念,實在太漫長了。
顧凌霄哼了聲故意笑說:「哥哥可不想你。」
「真的不想嗎?」
當鶯鶯抬起頭眼巴巴看他的時候,顧凌霄嘖了聲:「那就勉勉強強想一下巴。」
若真是不想鶯鶯,他如何會剛回皇城就匆匆往清光寺跑。
……
這邊還不等鶯鶯和顧凌霄親近夠,中午的時候天上飄下雨線,所有人只能在房內待著。
顧凌霄陪鶯鶯大殿坐在廊下,看著外面的雨景沉思,「這雨一下,山路不會好走。」
鶯鶯點了點頭,好奇道:「哥哥是想回去了?」
「非也,是有貴人要來。」
正說著,山門傳來馬蹄聲,忽然停了十幾輛馬車。幾百名禁衛軍冒雨入了清光寺,在寺內主持和僧人們的等候下,一位穿著華貴的老太太被人扶下馬車。
「那那那不是太……」太后二字不等出口,鶯鶯被顧凌霄拽著去了山門。
除了寺內的和尚,裘郁和裘安安也匆匆趕了過來,鶯鶯不等驚訝夠,就看到太后身後的馬車又下來一人,霜白錦服墨發玉冠,雨簾下男人的半張臉被傘遮住,只有薄唇和如玉的下巴暴.露在雨下。
鶯鶯只需一眼就知道這個男人是誰,落雨聲砸地,她聽到顧凌霄在她身側低喃:「怎得太后也過來了?」
「……」
這次太后來的匆忙,只因今晨禮佛時,她手中的佛串無故四散,其中一顆念珠還出現了裂痕。
那串星月菩提是早年清光寺主持贈予她的,招宣這幾日剛好身體不適,見狀心下不安這才匆匆趕來清光寺,準備小住一段時間。
大概是念珠的損壞影響了太后的情緒,她來到寺廟後直接免了鶯鶯他們的問安,欽容是陪太后而來,不過顧凌霄告訴鶯鶯就算太后不來欽容今日也會過來,因為是他特意邀欽容過來的。
「哥哥為什麼邀他?」等一行人漸遠,鶯鶯雙手擋著雨往寮房的方向跑。
「還不是為了你。」顧凌霄已經知道情人喃的事了,他擔心鶯鶯在清光寺有什麼變故,這才托姑母傳了話。
今日的雨來的匆匆,二人沒來得及打傘衣衫都濕透了,然而寮房距離山門並不近,也幸好有侍從匆匆跑回來送傘,雖然他未說自家主子是誰,然而顧凌霄一眼就看出他是欽容身邊的人。
道了聲謝,顧凌霄撐開傘替鶯鶯擋雨,鶯鶯大致也猜的出是誰給他們送的傘,二人下意識都朝侍從離開的方向看,在大雨的遮掩下,欽容扶著招宣未曾回頭,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拐角。
回了寮房同顧凌霄分開,鶯鶯渾身發寒先泡了個熱水澡。
事實證明顧凌霄的擔心是對的,因為鶯鶯也沒想到,本該還有一日才發作的情人喃,忽然提前發作了。
作者有話要說:欽容:看,三哥哥來的多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