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得知燕寧的真實身份後,鶯鶯再也無法對他完全信任,派了欽容的人在暗處守著董王府。
南音的皇帝痴迷煉丹,他身邊的『親信』奉董王爺的命令早早在丹藥上抹了毒,日復一日,那些毒貼著南音皇帝的皮膚滲透骨血,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經再無救回的可能,只能重病臥榻苦熬剩下的時間。
眼下的局面是:董王爺為了燕姬華甘願退讓,沒了董王爺的勢力阻攔,朝堂之上再無人能與燕寧對抗,他隨時可以殺了南音皇帝稱帝。
總要給自己留些後手,所以董王爺雖藉口重病不再參與朝政,卻遲遲未將手中的兵權交還燕寧。
他能當燕寧多年的對手,自然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僅僅是通過一封告密信以及欽容對信件的態度,董王爺隱約就察覺出其中的貓膩,所以他將兵權贈予了鶯鶯,謙和有禮道:「這兵符,如今放在你手中才最為安全。」
欽容說,燕寧之所以遲遲扳不倒董王爺,就是因為董王爺手中有一支南音先帝的精銳軍團,軍團中各個都驍勇善戰、以一敵百,這是董王爺手底最後的王牌。
如今董王爺想在南音退場,這支精銳軍是無論如何也帶不走的,他帶不走,也不能將兵符贈予燕姬華或是其他親信,因為燕寧對這支軍隊虎視眈眈,誰拿著它的兵符都會引來殺身之禍。
……唯有鶯鶯不會出事。
不止是因為燕寧對鶯鶯有意,還因為鶯鶯身後站的是欽容。
不得不說董王爺這步棋走的絕妙,或許別人會嘲笑董王爺人傻,竟主動送出護身符,實則他把『護身符』送給鶯鶯是最聰明的選擇。
借花獻佛,若他真的想投靠北域,他贈出的這支軍隊就是他最大的誠意,之後北域就是他最大的護身符。
這支軍隊名為風影,他們究竟有多厲害呢?
欽容回憶前世道:「他們曾阻擋過孤的千軍萬馬。」
前世鶯鶯死後,欽容征戰四方不只是為了逼出燕寧,還是為了掘地三尺找尋『遊魂』鶯鶯。當時整個大陸都成為煉獄,南音國是欽容最後踏平的國家,原因就是因為這支軍隊。
早年間,北域同南音大戰,南音之所以會輸就是因為這支軍隊被捏在董王爺手中,董王爺不願出動他們,一是故意輸掉戰爭讓皇帝送『燕寧』當質子,二則是擔心這支軍隊現世引來多方爭搶。
風影軍是個特殊的存在,他們不在乎國家興亡,只聽命於風影兵符,誰有它誰就有調動他們的權利。
「收著吧。」
明知這支軍隊有多危險,欽容也沒有多看兵符一眼。他讓鶯鶯收好兵符,輕勾她的小指道:「有他們護著你,孤也能放心些。」
除了欽容,他們將是鶯鶯最強大的後盾。
鶯鶯倒也沒客氣,大大方方的將兵符收入自己掌心。
「你真要給我嘛?」鶯鶯踮腳去勾欽容的脖子,得知風影的厲害後,她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手握著兵符不停在欽容眼前晃。
逗弄寵物似的。
欽容挑眉,沒去看兵符反而低眸望著鶯鶯笑出月牙的小臉,實在被她晃得眼暈,他才用掌心去包鶯鶯握著兵符的小手,用力捏捏回道:「給你就是你的了。」
「你不心疼?」鶯鶯眨了眨眼睛,笑容越發燦爛,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
若是她還能好生活著,能得到這支軍隊她定威風幾天橫著走,可惜她沒多少時間活頭了,這支軍隊於她而言什麼都不是,還不如多給她兌換幾天壽命。
不能被欽容察覺到問題,所以鶯鶯如今只能裝出欣喜的模樣。
實在裝不下去了,她便將面容埋到欽容項窩中。欽容撫了撫她的發尾,眉目溫柔輕吻著她的側臉,孰輕孰重他分的一清二楚,又怎麼在意區區一枚兵符。
「不心疼。」欽容這般說著把人摟緊。
畢竟鶯鶯是他的,如今人還在他的懷中,得到了鶯鶯就等同於得到了全天下。
鶯鶯心口發酸隱隱泛起疼痛,前世熟悉的疼痛感一日比一日漸重,鶯鶯已經分不清自己的心疼究竟是來源於對欽容的不舍,還是身體狀況的變差。
沒了兵符後,董王爺深知留在南音的危險,於是幾天清空了董王府遣散所有的下人,只留了部分心腹。
他們決定離開的前一天,燕姬華喊鶯鶯去董王府吃飯,她去赴約時燕寧正懶懶躺在竹椅上曬太陽,院中陽光溫和,他一襲明黃太子服墜地,耀耀生輝間袖上銀龍栩栩如生,已隱現身為帝王該有的尊貴大氣。
「本宮好歹是她親哥哥,她喊你去吃飯,怎不帶著我?」燕寧說這話時語氣極酸。
鶯鶯本都要離開了,聽到他這話硬是停了腳步,回過頭看向躺在竹椅上的人,鶯鶯疑惑他是如何心平氣和說出這句話的。
「若她真的喊你去吃飯,你敢去嗎?」就連鶯鶯一個外人,都沒忘燕寧身為親哥哥對妹妹燕姬華做出的那些惡事,燕姬華又如何能忘。
人要有自知之明,燕姬華此時的退讓不是原諒了燕寧或是懼怕了他,她是為愛選擇隱忍,這並不妨礙她恨燕寧入骨。
「怎麼不敢去的?」燕寧好像是真沒這方面的自覺,沒了威脅他整個人懶散的厲害,悠悠幾個字吐出,臉皮都不要了。
鶯鶯被噎了下,一時間是真不知該說他什麼好,就嘟囔了幾句:「人要臉樹要皮,我要是你妹妹請你吃飯,毒死你都不解氣。」
不算遊蕩百年,鶯鶯兩世為人一直老么,上面的親哥哥顧凌霄如何疼她就不用說了,欽容和景兆時也是寵著她縱著她,就連半路認回的皇子表哥都待她不錯。
要不是知道了燕寧做的惡事,鶯鶯對哥哥這稱呼一直抱有好感來著。
燕寧勾起唇瓣笑得那叫一漂亮沒心肝,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鶯鶯看,他撐著下巴開玩笑道:「你要真是我妹妹,就算要毒死我,我也定一口口把你餵來的東西吞下去。」
就是這麼雙標。
若鶯鶯是他的妹妹,他保不准也捨不得那般心狠對她。
鶯鶯對他是真沒話可說了,看著這張與燕姬華一模一樣的面容,鶯鶯還在膈應他就是沉雪。沒話說索性就不說了,於是她跺了跺腳留下一句:「我走了!」
燕寧懶散應著。
繡著銀龍的寬袖輕抬,他眯眸看著鶯鶯走了兩步又喊住人,「近日皇城裡不安全,記得早些回來。」
院內無端起了一陣蕭瑟寒風,東宮內梅樹似血的花瓣飄落,剛好吹到鶯鶯肩頭。
再次回頭,院內的地面鋪了薄薄一層殷紅花瓣,燕寧還坐在竹椅上。
對比之前他姿勢端正了太多,頭頂的那顆紅梅樹落花不斷,落花下燕寧笑得漫不經心解釋:「別緊張,欽容還沒入南音,如今皇城多的只是他的暗探。」
「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你若真捨不得他們,明日我讓你去送他們離開。」
大概是被風吹澀了眼睛,鶯鶯看著梅樹下的燕寧緩慢眨了兩下眼睛,轉身離去前說了聲『好』。
「……」
成為張寶珠後,燕姬華在董王府養病期間無事可做,就鑽研起廚藝糕點。
今日她親自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空下來的董王府顯得空曠冷清,好在幾人圍坐在一起氣氛極好。
「到了北域,你可要罩著我們。」
為了安全起見,鶯鶯並未將欽容在南音的事情告訴燕姬華他們,所以也不能帶他一起出現。
董王爺雖斯文有禮,但並不是會活躍氣氛之人,於是這一重任就落在了燕姬華身上。飯桌上她不停給鶯鶯夾菜,說著些玩笑話。
興許是愛讓燕姬華有了自信,如今她雖病弱瘦削,但整個人比在北域活潑不少,還問起了阿貝和小寶的情況。
「我照顧的可好呢,它們現在可是皇宮雙霸呢,宮中都沒人敢惹它們。」
「等你去了北域,我帶你去看它們。」
想了想覺得這話不對,於是鶯鶯改口:「它們原本就是你的,你回去了,我剛好可以把那兩隻小混球還你。」
燕姬華搖了搖頭,「不用了。」
「它們跟了你這麼久,再回到我這裡會不習慣。」
鶯鶯以為燕姬華是顧及她的心情,正欲再說些什麼,就聽到燕姬華伏在她耳邊小聲:「我現在不能養那些小動物了,不然修顏看到又要使性子吃味。」
燕姬華是喜歡小動物,但當初她在北域養了那麼多的小動物,實則是因為孤獨。
如今有了董王爺,孤獨二字與她漸行漸遠,她也不再需要照顧小動物來填補空缺的內心。
鶯鶯很快明白燕姬華話中的意思,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衝著董王爺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同時心裡開始糾結,等到她壽命到頭,那兩隻小貓到底要不要還給他們。
【宿主這是在交代後事嗎?】
鶯鶯的情緒系統感受分明,如今燕寧的任務線進展順利,連帶著系統對她的態度也越發友好。
【叮——】
她今日喝了些酒,明明只淺嘗幾口沒有喝多,耳邊幻聽,竟傳來類似任務出現的清脆音。
回去的路上,鶯鶯坐在玉骨香車內猛地挺直脊背:「是最後一件任務出現了嗎?」
系統莫名沒了聲音,安靜的空間裡只餘風聲以及馬車軲轆轉動的聲音,瑞吉坐在車轅上聽到車廂內的聲響,恭敬詢問:「姑娘有何事要吩咐?」
「沒、沒事。」鶯鶯聲音弱了。
等四周再次安靜下來,系統才如同再次開機,故作茫然問:【任務?哪有什麼任務出現?】
鶯鶯真當自己幻聽了,她揉了揉額角心想自己也沒喝多啊,這要是回去讓欽容知曉了還得了。
正想著一會兒該如何應對欽容,系統欲言又止又喊了她一聲:【宿主……】
「怎麼了?」
系統像是得了什麼毛病,等鶯鶯回了它,它又突然沒了回信。頓了一頓,它才慢吞吞回著:【沒什麼。】
【勝利就要眼前,時間緊任務重,你要加快做任務哦!】
鶯鶯懶得搭理它了,索性閉上眼睛休息。她今日運氣不錯,回到東宮時欽容並不在她房中,連帶著燕寧也一反常態沒來對她噓寒問暖,讓她難得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燕寧沒有食言,他果然安排了人帶鶯鶯送燕姬華一行人出皇城。
除了鶯鶯幾人,燕寧並不知董王爺他們是要去北域。還當此去一別永無再見之人,燕寧輕撩鶯鶯的碎發囑咐:「去吧,去好好送送他們。」
「等你成了南音的皇后娘娘,想要再見他們就難了。」
鶯鶯往後側了側身體躲開燕寧的觸碰,也不知是不是她太過敏感,她總覺得燕寧近幾日對她的行為越發放肆,關在籠中的惡獸隱有掙脫之意。
對於鶯鶯的小動作,燕寧都看在眼裡,多日的克制讓他覺得二人也該更近一步。如今勝利就在眼前,他的霸道性子露出,強攬著鶯鶯幫她完成之前的動作。
碎發被一一撩去耳後,鶯鶯露出來的側臉白淨粉嫩,側顏睫毛像是小扇子,顫抖著讓人憐愛。
「瑞吉不陪我去嗎?」
還無法同燕寧撕破臉皮,鶯鶯在逃離他的控制範圍後只能強裝淡定,疑惑今日跟在她身邊的都是陌生面孔。
燕寧將一隻手背在了身後,望著她勾唇淺笑道:「他今日有任務在身,不能陪著你去。」
「那你呢?」鶯鶯反射性問了句。
她並不是想讓燕寧陪著她過去,而是習慣了這人每次在她出門時黏黏糊糊說要陪她一起,奇怪的是他這次並未提半句要陪她的意思。
……親眼看著自己最大的敵人離開皇都,不是更為放心嗎?
鶯鶯有些看不懂今日的燕寧。
他們今早就得了太醫院的消息,南音皇帝時日不多,已經活不過明天天亮。就是吃准了整個南音已經握在他的手心,所以燕寧在穿著上越來越放肆,明黃的太子袍游龍戲珠,不仔細總會覺得繡紋上繡的是五爪金龍。
聽到鶯鶯主動提及他,燕寧唇邊笑容擴大,俊美的面容略帶幾分邪性。
「我今日也有事。」
與鶯鶯純粹無辜的視線對上,燕寧深邃的眸中含了少許溫柔。
兩人身高差合適,一仰一俯是個適合接吻的好姿勢,可惜的是鶯鶯現在還沒接受他,若他此刻傾身把人吻住,定要把人嚇得橫衝直撞炸起一身絨毛。
算了。
燕寧的指腹輕輕擦過鶯鶯的軟唇,僅剩的良知讓他再一次壓制住內心野獸。
瞥了眼前方的隊伍,他催促鶯鶯早些趕過去,「快走吧,若是誤了時辰沒趕上為他們送行,你定要把錯怪在我頭上。」
鶯鶯被燕寧一系列動作撩亂了神,若是眼前之人只是北域那位溫雅和善的『燕寧』,鶯鶯此刻對他的愧疚定會衝破理智,可現實是,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害她墜崖、暗害欽容、刺殺過她哥哥的惡魔沉雪。
複雜深望了他一眼,鶯鶯轉身離開。
對待這樣一個陰晴不定多變狠辣之人,鶯鶯心中的恨意未消,此刻的心軟只會害了她自己。
總要裝裝樣子的。
就算知道燕姬華他們到了北域後,兩人過不了多久就能再次見面,可燕寧身邊的人還在虎視眈眈盯著,兩人必須做成不舍痛苦的模樣。
互相擁抱間,燕姬華對鶯鶯小聲說了句『我在北域等你』,鶯鶯抽著鼻子擠出兩滴眼淚,抽噎著說:「我相信我們一定還能再見面。」
燕姬華笑著輕撫肚子,被董王爺護送著上了馬車。
燕寧不允許鶯鶯離開他的保護範圍,兩隊車馬行至城門就此分離。
明明昨天還是個艷陽好天氣,今日天氣陰沉的厲害,鶯鶯返回皇都的路上外面飄起了雪。
她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今日坐的是普通的馬車,不曾想這馬車坐了一次就撂挑子不幹了,回去的路上車輪出了問題,一行人停在半路無法前行,車夫慌忙查找原因。
「為什麼我這心裡慌得厲害?」
等待的路途中,鶯鶯尋了處人少的地方站著,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
扭頭看向燕姬華離去的方向,蜿蜒曲折的道路上早已沒了人煙,鶯鶯輕輕閉上眼睛,腦海中循環想著她離去時燕寧對她的態度……
瑞吉有事,他也有事。
可如今他一手遮天,究竟有什麼事需要他和瑞吉親自處理?
心跳突兀漏掉一拍,鶯鶯又想起昨晚沒有出現的欽容,她像是察覺到什麼,將目光落在那看似完好無問題的馬車輪子上。
「系統。」鶯鶯澀聲喊得同時,人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你能不能幫我查查,能不能幫我查查欽容和燕姬華兩方是否安好。」
她邊說著邊悄無聲息往後退,幾乎是系統檢測出結果的同時,她轉身就朝著燕姬華離去的方向跑。
「欸,姑娘!」
「顧姑娘!」
隨行的侍衛一直關注著鶯鶯,見她跑了他們連忙追趕。
以她的速度,就算是用輕功也跑不過一群東宮高手,鶯鶯知道風影兵符落到她手中後,就一直有風影軍暗中保護著她,不能暴.露欽容安排在她身邊的人,於是她把心一橫掏出那枚兵符,大聲喊著:「風影軍速來幫我!」
枯敗的樹枝輕晃,僅是眨眼間,鶯鶯面前就出現四五名戴著面具的黑甲侍從,有他們幫鶯鶯攔住燕寧的人,鶯鶯速度極快的朝著燕姬華離去的方向追。
「不能出事,你們一定不能出事……」
鶯鶯小聲喃著,腦海中全是系統那句:【城外荒廢的寺廟處,燕姬華一行人遭遇行刺。】
遭遇……行刺。
誰能有這麼大本身,躲避過欽容的暗探保護去行刺他們呢?
就只有那一個人了。
鶯鶯覺得自己可真傻啊,她再一次體會到做人的可怕,一次次錯信燕寧,竟天真的以為他還有幾分良知,以為他真的會放過燕姬華他們。
傻啊,她太傻了,太傻太傻。
在趕去寺廟的路上,鶯鶯想著哪怕燕寧已經對燕姬華和董王爺出手,只要人沒死他就算把人傷了打成重傷,她也能選擇原諒他一些,可是……
可是寺廟外燒毀的馬車讓她看不到希望,馬車四周屍體遍布,通向裡面的階梯上灑滿鮮血,浸染一大片白色的雪花。
雪落無聲,鶯鶯失去力氣跪倒在地上,看到寺廟門邊掉有一塊染血玉佩,擦乾淨後上面清晰刻有二字——
「修、顏。」
鶯鶯記得這是燕姬華時常掛在嘴邊的名字,這是董王爺的名字。
【宿主小心,他們就在裡面。】系統不再搞怪用各類人的聲音,冷冰冰的機械音試圖遮掩住什麼。
鶯鶯握著那枚玉佩嗚咽哭出聲音,從系統的話中已經猜到了裡面的情況。
……死了吧。
系統都不敢告訴她裡面的情況,他們一定都死了。
燕寧那麼壞,他一邊裝作好人讓她親眼看著燕姬華他們離開,一邊又將她困在消息不流通的城門外,帶著瑞吉埋伏刺殺董王爺他們,煞費苦心壓根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
邁著沉重的腳步進入寺廟,鶯鶯發現裡面要比外面還要安靜。
寺廟中損壞的佛像上結滿蜘蛛網,佛像的腦袋掉落在地,用悲憫的神情望著里院。
鶯鶯循著血跡一路進入院中,想像中的打鬥嘈雜都不復存在,她來晚了,過分安靜的寺廟告訴她一切都已經結束,這場雪的到來目的不純,刺眼的白與紅相融是對鶯鶯最惡意的嘲諷。
「修顏,修顏……」
輕微的抽泣引來鶯鶯的注意,鶯鶯在聽到哭聲時渾身一顫,掉頭循著聲音找去了藏書閣。
藏書閣三面建樓,中間留出一片空曠的地面,是個藏人的好地方。鶯鶯還當燕姬華逃入這裡躲過一劫,誰知一推開門,就看到那片空地上立著一人。
男人身形修長一身黑衣,握在手中的長劍寒光凜冽,血珠順著劍身正一滴滴滑落。
吱——
推門聲掩蓋住藏書閣的哭聲,鶯鶯在看到男人時一愣,很快就看到男人幾步遠外,燕姬華衣裙環散,正抱著董王爺坐在空地上。
「修顏,修顏你醒醒呀。」
「修顏你不要睡,你不是說要一直陪著我嗎?」
無視黑衣男人,鶯鶯快步朝燕姬華走去,看到人活著她緊繃的情緒才有所緩和。蹲到他們面前正要查看董王爺的情況,鶯鶯忽然看到燕姬華身下隱現一大片血跡。
滴答滴答。
鶯鶯抬起的手僵在空中,她睜大雙眸才看清董王爺心口有一處劍傷,血順著他的衣襟浸濕燕姬華的衣裙,正一點點向外擴散,燕姬華像是感覺不到般,她一直緊緊抱著董王爺,溫柔喃聲著:「你醒醒呀。」
「咱們才剛上路,你怎麼就可以先睡了呢。」
「修顏,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看這周圍的景色多美呢。北域向來多大雪,等咱們的孩子出生,我們帶著他一起去堆雪人好不好?」
「不行,不行的。」
燕姬華的臉緊緊貼在董王爺臉上,除了護在懷中的董王爺,她已經看不到鶯鶯或是別人的存在。眼淚滾落砸下董王爺垂落的睫毛上,她哭啞著聲音說:「下雪了,我要你現在就陪我起來堆雪人。」
「你最疼我的,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就一眼好不好。」
董王爺死了。
高聳的閣樓遮天蔽日,燕姬華披頭散髮懷抱著董王爺像是失了神智,本就瘦削的面頰更是慘白如骷髏,僅剩的漂亮眼睛也變得空洞無神,正一點點閉上。
風過劍鳴,鶯鶯聽到劍尖劃在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心中翻湧的痛意與怒火幾乎燒毀她的理智,鶯鶯站起身抓住身後人的衣襟,幾乎失控喊著:「燕寧,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儘管男人蒙著面紗,但鶯鶯只通過一雙眼睛就能把他認出來。
這雙與燕姬華一模一樣的眼睛,鶯鶯記入了骨血中。
撿起地上的劍,鶯鶯恨極朝著燕寧捅去,燕寧側身避開收起手中的劍,一味防守並未對鶯鶯出手。
他沒想讓鶯鶯看到眼前這一幕,董王爺願意放棄爭奪皇位,對於一顆廢棋他也不是非要趕盡殺絕。只是很多時候他也身不由己,心中壓著很多秘密無法同人訴說,燕寧如今願意將這些分享給鶯鶯聽。
「我好恨你。」
正要開口,燕寧忽然聽到鶯鶯說的這四個字。
緊接著他對上一雙黑亮滿含恨意的雙眸,腳下一蹌踉,他心神恍惚忽然站住不動了,於是劍身順利穿入他的身體,鮮血染滿鶯鶯握劍的手。
痛啊,可真痛,燕寧保持著被刺的姿勢沒動,抬起手輕輕拉下面紗。
「他們死了……你就這麼恨我嗎?」
燕寧這個時候還能苦笑出來,董王爺之前刺殺的位置再次崩裂,明明那處距離心臟還有幾指,燕寧卻忽然痛的呼吸急促。
窒息的疼痛鋪天蓋地,這種感覺遠比欽容前世折磨他時還要痛苦,挺.直的脊背忍不住彎下,燕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鶯鶯看,好久才找回聲音問:「如果我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你可以不恨我嗎?」
——可以嗎?
——可以嗎?
不求原諒,他只希望在這冷冰冰的世界裡,少一個恨他的人。
鶯鶯沒來得及回答他。
怒意湧上心頭又被她生生壓下,過重的刺激導致她的身體被快速摧垮,張口的同時噴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