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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那雜家就愧受了。」黃清心裡很痛快,剛剛升官,就又得了一筆不小的好處,李家大郎確實很會做人。
其實,這五百貫對於黃清來說,分量雖然不算小,卻也不是特別大的數目。他之所以故意裝作貪婪的模樣,目的就是想試探一下,這李中易是否值得進一步結交。
答案既然揭曉,黃清換上笑臉,說:「賢侄的那株高麗參,恰好是太后所需的藥引……」一如既往地只說半截話,讓別人去猜。
李中易馬上意識到,他這次獲賞,很可能和太后的病情好轉,大有關係。而且,黃清的晉升,也應該是沾了那半株高麗參的光。
對於黃清的貪婪,李中易其實並不特別在意,太監不貪財,那還叫太監麼?
李中易在上輩子就深深地懂得,投資的風險越大,回報很可能越豐厚的道理。
黃清收了好處才幫著辦事的邏輯,符合李中易所理解的交易原則,他非常適應。
俗話說得好,錢能解決的問題,還是個要命的問題麼?
「黃公,不知道謁見陛下有何規矩?」李中易對黃清的秉性非常了解,這個死太監從來不會明著透露消息,內幕只能靠猜。
黃清最滿意的就是李中易非常識趣,也十分懂事,從不讓他覺得為難。
既然李中易是個妙人兒,得了不少好處的黃清,自然不介意暗中出手,拉他一把。
「唉,這些年,太后的身子骨一直不太舒坦,陛下憂心不已,除了晨昏定省之外,甚至廢寢忘食的親自研究醫術之道。」黃清感嘆不已,仿佛蜀主孟昶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孝子。
李中易卻從黃清的話里,品出別樣的味道,孟昶身為一國之主,有必要親自研究醫術麼?
顯然,孟昶除了想清除老臣,獨攬大權之外,很可能還惦記著長生不老的方術。
上輩子,李家的老祖宗在家史中,留下了不少關於雍正帝修仙煉丹的記載。
假如,孟昶喜歡這種邪門歪道,李中易為了自保,說不得只好獻出一兩個短期內有顯效,十餘年後卻使人崩潰的「仙方」。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李中易從來不打算當聖人!
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哪怕是孟昶想擋道,李中易也敢暗中下毒手,送他去西天修仙!
「黃公,不知費貴妃的病體康泰否?」李中易敲著邊鼓,詢問花蕊夫人的皮膚病情。
「唉,雜家也正自發愁呢。」黃清擺出一副主病奴憂的忠心姿態,不露痕跡地透露出了費貴妃並未痊癒的消息。
李中易心裡有底,拱手問黃清:「黃公,在下不懂陛見的規矩,還請指教一二。」
黃清猶豫了片刻,這才緩緩地說:「問什麼答什麼,不可亂說話。」
李中易懂了,孟昶應該是個非常講究禮數的國主,不喜歡臣子有逾矩的行為。
黃清耐心地講解了一些陛見的規矩和流程,李中易聽得非常仔細,不清楚的地方,還不厭其煩地詢問黃清。
準備停當後,黃清騎在馬上,領著李中易進宮。
這吳寺正離開了大牢之後,直接去了趙府,把監獄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匯報給了趙老太公。
趙老太公捻須沉吟半晌,慨然長嘆:「這江獄丞病得實在太巧,早不中風,晚不中風,偏偏跌了一跤,就中了風。顯和,你信麼?」
「對呀,學生起初也有些奇怪,那江獄丞平日裡身體還算康健的……」吳顯和經趙老太公的提醒後,頓時覺得江獄丞突然中風,頗有些蹊蹺。
「顯和,據你所言,你趕過去的時候,內謁監黃某緊跟著去傳詔?」趙老太公眯起兩眼,緊盯著吳顯和。
吳顯和點點頭,說:「是的,據學生的暗中觀察,那黃清好象和李中易不陌生。」
「哦……」趙老太公凝眉沉思片刻,忽然笑了,「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去李家傳詔抓人的,應該就是這個黃清。這麼說來,那個小傢伙應該是在李家和黃清搭上了線。」
「嘿嘿,有趣,實在是有趣啊!」趙老太公微微一笑,「有意思,那小傢伙越來越有意思了。」
「老太公,您……」吳顯和十分不解地望著趙老太公。
趙老太公忽然仰面大笑數聲,捻須說:「老夫謬矣,那小傢伙居然只是把我趙家當作是備用的後手而已,私下裡另修了一條通天大道。唉,居然聰明如斯,老夫真是慚愧啊,又看走了眼。」
「太公,這是……」吳顯和依然是一頭霧水,迷惑不解地望著趙老太公。
趙老太公暗暗嘆息不已,啥叫差距,這就是了!
「顯和,以你的傲骨,想必不太看得起那個小傢伙吧?」趙老太公捧起茶盞,笑望著吳顯和。
吳顯和的心事被趙老太公說破,臉色微微發紅,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實話,「實在是慚愧,學生本想試探一下他的底細,卻不想,招招都只打到空氣。」
「嘿嘿,那小傢伙壞得很,老夫都被他涮了,何況是你這種老實人呢?」趙老太公搖著頭,嘆息說,「厲害啊,短短的傳詔時間,居然就有辦法讓黃清幫他,老夫都做不到啊。」
「不至於吧?」吳顯和滿臉的不信,趙老太公搖著頭說,「老夫此前的一番計較,居然盡付流水,如今只怕又要多費無數心血啊!」
吳顯和畢竟也是聰明人,趙老太公對李中易的格外欣賞,態度如此的明顯,他再看不出來,那就真成了傻子。
進宮後,黃清領著李中易七彎八拐,來到紫宸殿外。
「你在此處等著,雜家進去稟報。」
黃清低聲叮囑了李中易幾句,邁步走到殿前,客氣地對守在門前的小宦官說:「麻煩稟報陛下,奴黃清回來繳旨。」
李中易瞥見黃清悄悄地塞了個荷包給那小宦官,不由暗覺好笑。
別看黃清貴為內謁者監,在宮外囂張無比,到了這裡,連看門的小宦官都要主動巴結。
可想而知,官職往往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的實際地位,距離皇權的中心越近,才擁有更大的影響力。
這小宦官雖然地位很低,但是,他每天都有機會陪伴在孟昶的身旁,只要是存心想害人,進讒言的機會多的是。
既然不可能防賊千日,黃清放低身段與小宦官結交,也就成了理性的選擇。
李中易因為上輩子的閱歷,非常理解黃清的做法,不敢奢望小宦官幫著通風報信,只求別落井下石就好,這是保平安的良方。
不大的工夫,黃清從殿內出來,小聲告訴李中易:「陛下正在研究醫書,你先等著吧。」
李中易點點頭,說:「黃公放心,我就待在這裡,不會亂跑。」
黃清欣賞地看了眼李中易,這小子就是這麼懂事,還真沒白幫他。
「小黃子,你在這兒磨蹭什麼呢?」忽然有人在旁邊發問。
李中易扭頭一看,卻見是一個身穿淺緋色官袍,大約四十多歲的宦官,就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他們。
「孩兒見過『耶耶』,要不是『耶耶』大力提攜,孩兒至今還蹲在外頭吃灰呢。」在宮外不可一世的黃清,快步跑到那宦官的跟前,居然當著李中易的面,點頭哈腰地賣乖,顯得恭順異常。
李中易知道,在這個時代,耶耶就是爹的另一種俗稱。
由此可見,來的這個宦官一定是個權勢滔天,令黃清深感畏懼的大宦官。
「小黃子,你混得不賴啊,靠著自己個的真本事,居然一夜之間,就當上了內謁監?」
那大宦官仰面朝天,笑得異常燦爛,可是,李中易卻發覺,黃清的身子微微直顫,死死地低著頭,一聲都不敢吭。
「好了,好了,你重新回到陛下身邊,耶耶高興得很吶,別裝得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爺知道你膽子並不小。」大宦官笑容滿面的拉住黃清的手,顯得異常親熱。
「噗嗵!」黃清居然當場跪到了大宦官的身前,連連磕頭,「耶耶息怒,耶耶息怒,孩兒也沒料到陛下會賞得這麼重……」
李中易是何許人也,他馬上意識到,黃清向孟昶獻上高麗參,並且獲得重賞,其實是瞞著大宦官,私下裡操作的勾當。
「好,你很好!」大宦官親熱地拍了拍黃清的肩膀,大笑三聲,揚長而去。
等大宦官走遠了,黃清站起身子,抬手撣了撣了綠袍上的灰塵,笑著對李中易說:「那是我的干爺,叫劉佐魚,乃是現任內常侍。」仿佛剛才啥也沒有一樣。
見李中易有些不解,黃清笑著解釋了一番,李中易這才恍然大悟。
後蜀國的整個宮中事務,包括宦官和宮女在內,都歸內侍省管轄。內侍省的長官,除了主官內侍監,副主官少監、內侍之外,分管日常事務的就是內常侍,一共有六個。
如果說李中易以前多少有些輕視黃清,如今,親眼看見黃清的厚黑表演,他暗暗告誡自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既是黃公的長輩,在下失禮了,應該上前拜見才是。」李中易說得很客氣,主要是擔心黃清露了醜態,心裡另有想法。
黃清瞥了眼李中易,眼珠兒轉了轉,笑道:「以後有機會遇上了,再說吧。」
再說吧,這三個字,隱約透露出黃清對劉佐魚的不滿情緒。
李中易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直接把這一段給略了過去。
「我帶你去偏殿等著吧。」黃清總覺得在這裡遇見劉佐魚不是啥好事,索性好人做到底,領著李中易偏殿一側的廂房。
「小順子……」黃清站在房門口,沖一個小宦官招手,叫他過來。
「爺,您有事儘管吩咐,小的保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辦得妥妥噹噹。」小順子搖頭擺尾的大獻殷勤,諂媚得令人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