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馬車後,黃清靠近李中易,小聲說:「你真有把握?」
李中易自信地點點頭,說:「黃公,你的醫案提供得很全,我已經知道貴妃的癬疾根源,有方子可治。」
「那就好,那就好。」黃清的眼珠子轉了轉,「劉佐魚今天必定在陛下身旁,你可要當心啊。」
李中易暗覺好笑,這黃清明明自己害怕劉佐魚,卻偏偏要把他這個外人也給拉進去,安的什麼心呢?
「有黃公您在場周全著,我有什麼可擔心的?」李中易繼續裝糊塗,反問黃清。
劉佐魚是黃清的敵人,可是,並不一定就是他李中易的敵人。
進宮後,黃清領著李中易再次來到紫宸殿內,孟昶還沒來,上次被李中易作踐過的楊仙長卻赫然在座。
楊仙長聽見腳步聲,扭頭正好看見李中易,他冷冷地哼哼了幾聲,耷拉著眼皮,裝沒看見。
李中易也沒把楊仙長當回事,在黃清的指引下,他站到比較靠近殿門的位置。
不大的工夫,劉佐魚從後殿轉了出來,輕咳一聲:「陛下駕到。」
「臣等恭迎陛下。」楊仙長和李中易雙雙拜倒,等候孟昶露面。
「哈哈,都起來吧。」孟昶從殿後走出來時,心情顯得不錯,「朕剛得了一味好藥,來晚了,眾卿莫怪啊。」
李中易這是第二次見孟昶,他察覺,孟昶的笑容和解釋,顯然是給他和那位楊仙長的。
結合兩次見面的細節,李中易覺得,孟昶對有助於修仙的丹道之士,格外的另眼相看,優容有加。
「小劉子,朕要的器皿都準備好了麼?」孟昶斜靠在榻上,淡淡地問站在身旁的劉佐魚。
「回聖人的話,昨兒個晚上,老奴親自點驗了好幾遍,都備齊了。」劉佐魚操著一口尖利細長的河洛官話,畢恭畢敬地做了回答。
「李卿,這幾日休息得可好?」孟昶扭過頭,笑眯眯地望著李中易,態度別提多親熱。
「回陛下,微臣託了陛下的洪福,休息得很好。」李中易拱手回答了孟昶的問題。
孟昶看見年輕的李中易,一副朝氣蓬勃的英姿,心裡越發歡喜,誰規定煉丹必須要老道士了,達者為先嘛。
這時,劉佐魚忽然插話說:「李大郎,聽說你房中伺候的丫環,都是難得一見的美女?」
李中易一聽了劉佐魚的話,心裡就已經明白,今天的一番纏戰,必不可免。
黃清十分緊張地盯著劉佐魚,這個老貨一張嘴,黃清就曉得大事不妙,按照姓劉的老習慣,接下來必定是連環套。
重要的是,黃清已經看得很清楚,劉佐魚明面上是把矛頭針對著李中易的私德,實際上,是想牽連他這個負責的看守進旋渦。
一念及此,黃清暗暗懊悔不已,早知是這個樣子,當日就不該把李家的女眷和女婢放進館驛。
可想而知,以李中易血氣方剛的年紀,怎麼可能不沾腥呢?
黃清越想越心虛,越想越害怕,劉佐魚這一招,看似不起眼,實際卻是釜底抽薪的毒計。
「不知閣下是何意?」李中易淡淡地反問劉佐魚,既然姓劉的開了頭,那麼,就必須迫使他亮明觀點,免得事後反悔。
「嘿嘿,李郎你真是好艷福啊,房中的美女,一個比一個嬌嫩,嘖嘖……」劉佐魚連連冷笑不已,話說得異常之曖昧。
劉佐魚雖然沒有直接指責李中易,但是話里話外的意思,對於李中易在沐浴齋戒期間是否親近女色,卻表露出極大的懷疑。
死太監,李中易心中暗罵,面上卻紋絲不動,淡淡地追問:「不知劉公是何意?可否明示?」
上輩子混首長圈子的經驗告訴李中易,對於一些曖昧不清的流言,你如果認真對待,那就輸了!
原本心情很好的孟昶,此時也已經想清楚劉佐魚的潛台詞,不禁沉下臉,冷冷地盯著李中易。
修仙煉丹,最講究得就是心誠。李中易既是齋戒沐浴,那麼,清心寡欲乃是題中應有之義。
「陛下,老奴以為,在齋戒期間私通女婢的無德之人,如果用之煉丹,恐怕會遭天譴啊!」劉佐魚的確既奸且滑,擺出一副對孟昶忠心耿耿的樣子,實際上卻是要把李中易逼上絕路。
黃清心裡慌作一團,如果不是平時演慣了戲,勉強撐得住場面,只怕當場會被嚇尿。
李中易發覺孟昶那陰冷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在他的身上,顯然這個有名的昏君已經被劉佐魚的曖昧之詞,勾起了怒火。
「劉內常,請問你說的是楊仙長麼?」李中易只是用過芍藥的小嘴罷了,並沒有破了她的瓜,心裡沒鬼,自然是理直氣壯。
楊仙長原本待在岸邊看笑話,卻不料,李中易輕輕的一問,就把他給捲入了進來。
「你個兔……猴兒……你……你說什麼?」楊仙長昨晚確實和一個美麗漂亮的鼎爐纏綿了一夜,心裡明明有鬼,卻要裝出義憤填膺的模樣,他那張老臉上的異樣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劉佐魚微微一楞,李中易鎮定自若的表現,令他陡然提高了警惕之心,此子不可小視。
此時此刻,黃清已經看清楚了形勢。劉佐魚明著是想整李中易,骨子裡,其實還是想借這個好機會,一舉把他黃清打回到凡塵,甚至是地獄中去。
黃清本想插話幫李中易說幾句話,在偷看了孟昶陰冷到骨頭裡的目光之後,他心頭一寒,遲疑著不敢做出決定。
「李大郎,你真是好心機,自己做下的醜事,居然敢去咬楊仙長?」劉佐魚確實很狡猾,都到了這個份上,他依然不肯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什麼醜事?」李中易的太極功夫,不僅不比劉佐魚差,反而比他更會裝糊塗。
李中易能夠從小中醫一名,爬到紅牆內首席御醫的高度,除了精湛的醫術之外,靠的是高人數等的情商。
口舌之戰,誰下忍不住挑明了,誰就處於被動,這麼淺顯的道理,李中易怎麼可能不明白呢?
以含糊對含糊,以太極對繞圈子,看誰先繞不下去?
最終,孟昶怒了,他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幾,厲聲喝道:「劉佐魚,究竟怎麼回事?」
「回聖人的話,老奴以為,李中易在齋戒沐浴期間,很可能私通美貌的婢女……」劉佐魚不愧是宮中修煉多年的老油條,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居然還是沒把話說清楚。
孟昶聽懂了劉佐魚的話意,側頭望著李中易,質問道:「李中易,你有何話說?」
李中易心裡有底,自然不怕劉佐魚的勾陷,他抱拳拱手,說:「回陛下,微臣想請問一下劉內常,如果是他污衊微臣,該當何罪?」
儘管黃清十分心虛,但也不由暗暗挑起大拇指,李中易這一招反客為主,等於是把劉佐魚逼上了賭檯,不賭不行。
誰曾想,劉佐魚卻跪到孟昶的面前,說:「聖人賦予奴察訪之權,李郎房中之事雖小,老奴卻惟恐有人以不潔之身,惹惱了上仙。」
李中易也確實沒有想到,這劉佐魚居然如此的刁滑,非但沒上賭檯,反而想借孟昶的刀來殺人。
孟昶的好心情被徹底敗壞了,他懶得多想,當即下令:「來人,速去城外的館驛,將李中易身邊的婢女,統統帶進宮來。」
劉佐魚見妙計得逞,他瞥了眼臉色有些泛白的黃清,心裡有些得意:小黃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黃清心裡異常忐忑,頻頻看向李中易,李中易察覺到他的擔憂,暗中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慌。
也許是發覺李中易一直鎮定自若,絲毫也不慌張,黃清的情緒也漸漸安穩下來。
李中易畢竟不太清楚後蜀國皇宮裡的內幕,黃清卻心知肚明:劉佐魚的親信遍及宮內各處,就算是李中易沒沾過腥,這老東西暗中做點手腳,也會壞掉大事。
「稟聖人,宮中的好些穩婆,都是劉內常所薦。」黃清不再慌亂之後,恢復了往日的精明狀態,他拐了好大一個彎,變相提醒孟昶,樹大根深的劉佐魚很有可能暗中搞鬼。
這孟昶治國很無能,小聰明卻不差,他略一思量,補了一道口詔:「傳朕的話,請熊嬤嬤辛苦一趟,親自驗身之後,派快馬回來報訊。」
黃清聞言後,心下稍安,要知道,這熊嬤嬤可是陛下年幼之時的乳娘,可謂是陛下身邊最受信任的第一人。
最重要的是,熊嬤嬤的眼裡只有皇帝,劉佐魚根本沒可能影響到她的決定。
人已經派出去了,可是,經過劉佐魚這麼一鬧,殿內的氣氛可就變得異常詭異。
孟昶坐不下去了,正打算起身,卻見費貴妃身邊的小李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跪地稟道:「稟聖人,貴妃娘娘她癢得受不了了,撓得直冒血……」
(註:唐宋五代,只有太后才可以稱為娘娘,為讀者閱讀方便,司空演繹了一下)
「啊,朕這就過去。」孟昶拔腿就跑,火氣沖天,「尚藥局的全是飯桶,全都該殺」
李中易心中猛地一動,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吶,他趕緊大聲說:「陛下,微臣這裡有個治療癬疾的妙方。」語氣斬釘截鐵。
孟昶緩下腳步,扭頭盯著李中易,冷冰冰地說:「你既然硬要出頭,朕索性成全了你。不過,朕有言在先,若是治不好蕊娘的頑疾,必滅汝五族。」
李中易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毫不遲疑地反問孟昶:「陛下,若是臣成功了,只求一件事。」
孟昶完全沒料到,李中易竟有如此膽氣,他略微想了想,說:「何事?」
李中易朗聲說:「微臣別無所求,只想懇請陛下,賜於微臣的生母一個道號。」
「生母?」孟昶楞了一下,隨即明白,李中易既然沒說母親,那麼他的生母很可能是妾侍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