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腳背一片紅,腳踝上也紅了幾塊兒。
「誰害的?」
裴景寒慢慢站了起來,鳳眼裡陰雲密布,嘴上問著凝香,眼睛卻殺人一樣盯著蓮花娘。
他身邊的大丫鬟換了好幾撥,全都是因為爭風吃醋,女人之間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他猜得到,凝香做事向來都很細心穩妥,怎麼一來這邊就出了事?
蓮花娘被他看得雙腿打哆嗦,撲通跪了下去,就差對天發誓了,「世子饒命,這事都怪我!本該我兌好水後再交給凝香姑娘的,姑娘和善,要親自動手,我就偷懶沒管了,沒想到就出了差錯……」
裴景寒求證地看向凝香。
凝香掃一眼蓮花娘,對上蓮花娘看救命稻草似的哀求目光,她斂眸道:「是我不小心弄翻了水盆,與她沒關係,世子別怪罪她了吧。」
因為腳下的火燎之痛,她聲音虛弱無比,聽得人心疼。
素月已經蹲在她身邊了,並不相信這話,才想開口替這個傻姑娘做主,被凝香用眼神制止。
如果雙腳只是小傷,養幾天就能好的話,凝香真的不想將事情鬧大,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幾次的人,沒必要因為自己弄得蓮花一家人被裴景寒處罰。相信經過今晚這場驚嚇,蓮花以後會收斂的。
裴景寒看看她,突然彎腰將小姑娘打橫抱了起來,邊往外走邊陰沉著臉吩咐長順,「將蓮花與蓮花娘分別關起來,一會兒我親自審問。」
他知道凝香心軟善良,但誰也別想糊弄他,凝香的腳有個好歹,他要害她的人受同樣的罪。
蓮花娘臉刷的白了,跪著追向裴景寒,卻被長順一腳攔住。
素月冷冷看了蓮花娘一眼,撿起凝香還冒著熱氣的鞋襪,快步追上前面的主僕倆,跟在裴景寒身邊問凝香,「怎麼樣,現在還疼嗎?」
凝香疼,但她更著急,怕素月因為裴景寒抱她又生她的氣,未料一抬頭,在素月眼裡只看到了焦急關心。腳上的疼好像緩解了幾分,凝香朝素月搖搖頭,再低聲求裴景寒,「世子,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閉嘴。」裴景寒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
凝香臉色一白,再次看向素月。
素月朝她苦笑,用眼神警告她別再提了。
凝香只得咬唇,忍下渾身的不自在。
裴景寒將凝香抱到了她與素月的廂房,命素月去外面等郎中,他親自端了盆冷水過來,讓凝香泡腳。看著水裡她仿佛腫了一圈的小腳丫子,裴景寒抬起眼,盯著她問道:「跟我說實話,到底是怎麼弄的,你不說,一會兒我從蓮花母女那兒審出來,會罰的更重。」
凝香知道他的手段,抿抿唇,替蓮花求情道:「世子,她不是故意的……」
裴景寒用一聲冷哼結束了談話,繃著臉立於一旁,盯著她腳不知在想什麼。
凝香看看自己紅得有些嚇人的腳,猜測他肯定沒想壞事,便忍著沒動。
沉默了兩刻鐘左右,蓮花爹領著鎮上最好的劉郎中來了。裴景寒見這個郎中鬍子快全白了,臉色好看了點,蓮花爹張管事還想跟進來,被裴景寒一記眼刀攆了出去。凝香的腳豈是隨便哪個男人都可以看的?
屋裡劉郎中仔細詢問凝香受傷時的情形,再輕輕按了按凝香的腳,很快就站了起來,同裴景寒道:「世子,凝姑娘傷勢處理的及時,依老夫看,應該不會起泡,無需用藥,養上五六日即可痊癒。」
「你手裡沒有治燙傷的藥?」裴景寒皺眉問。
劉郎中尷尬地賠笑,「有有有,清涼膏專治燙傷,凝姑娘每晚睡前塗一遍,以她的傷勢,三日便能行動自如。」不愧是世子,就是有錢,明明不必用藥的傷他還非要花錢治,這小丫鬟真是遇到了體恤下人的好主子。
說完將自己過來時就預備好的一盒清涼膏拿了出來。
裴景寒朝素月使了個眼色,「你替凝香上藥。」
素月點點頭,從劉郎中手裡接過藥膏。
裴景寒領著劉郎中出去了。
凝香望著他走出屋門,小聲同素月道:「世子會不會處罰蓮花?」
「罰也是她自找的。」素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凝香一眼,「有那閒功夫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這次是你命大,你有沒有想過留疤了甚至無法走路了怎麼辦?竟然還替外人操心,抬腳,我先幫你擦乾。」
上藥要緊,凝香乖乖抬起腳。
能做的她都做了,裴景寒真要罰蓮花,她也無可奈何。
「給我吧,我自己擦。」雙腳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疼了,又是腳丫子,凝香不想勞煩素月。
「給我老老實實坐著。」素月拍了她小腿一下,拍得凝香閉嘴了,她坐到板凳上,小心翼翼地幫凝香擦腳,擦到腳心,她歪著腦袋瞧了瞧,「這裡疼不疼?」
凝香搖搖頭,「腳背疼得厲害,那裡還好。」
還好也是疼,素月幫她塗完腳背後,示意她抬起腳,要往她腳板心抹藥膏。凝香不好意思,素月就攥住她腳踝不許她亂動,手指沾了清涼的藥膏往她腳心抹。凝香有點疼還有點癢,開始能忍,到了腳心中間,她癢得不行,笑著往回縮,「素月……」
素月抬頭,想要讓她老實點,卻見裴景寒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門口,微微笑著看她們。
凝香順著素月的目光看過去,當即收起笑,迅速將腳從素月手裡掙了出來,放下褲腿遮掩。
「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不准替他們隱瞞。」裴景寒不以為杵,瞅瞅屋裡另一把光禿禿的木板凳,決定還是站著與兩個丫鬟說話,鳳眼看著凝香,「你們都是我的人,誰欺負你們,就是不將我放在眼裡。」
他一語雙關,凝香只當沒聽明白,低下了腦袋。
素月也沒言語,擦擦手指上的藥膏,默默將藥膏盒子蓋好。
天色已晚,裴景寒看看窗外,再看看兩個顯然有了心事的丫鬟,遺憾道:「本想帶你們去山裡逛逛,現在凝香走不了路,肯定不行了。素月,這兩天你照顧凝香,晚上也陪著她,別讓她下地亂走,我自己進山。」
「那世子小心點。」見他往外走了,素月起身送道。
裴景寒嗯了聲,出門時隨口囑咐她:「明日牙婆會帶人過來,你挑幾個老實的,買了看宅子。」
素月愣住,回頭看凝香。
凝香也吃了一驚,望著裴景寒道:「世子……」
裴景寒抬手打住她話,「我說過,我會替你們做主。」
蓮花心大,她父母不會教女兒,這樣的人本就不配伺候他。
叮囑兩個丫鬟早點睡,裴景寒獨自回了上房。
凝香素月面面相覷,翌日果然聽說蓮花一家被人牙子帶走的消息。凝香得知後,心情複雜地養傷,素月沒有多想,新挑了幾個看著老實本分的奴僕分派到別院各處。
別院裡平靜如常,外面卻傳開了。
之前蓮花一家仗著自己主子是鎮遠侯府世子,常常在左右街坊面前耀武揚威,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勢,如今他們被賣了,曾被張家看低的那些街坊們紛紛幸災樂禍,逢人便說,津津樂道。
留仙鎮還是挺大的,這消息經過不知多少人傳到陸成耳中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此時凝香已經隨裴景寒回了府城。
陸成站在裴家別院門外,想到傳言裡蓮花是因為暗算裴景寒一個大丫鬟才被賣的,他心裡七上八下,不好跟裴家下人打聽,去了劉郎中的醫館。
「你問這個做什麼?」劉郎中人老腦子不老,狐疑地打量了陸成一番。
陸成發愁道:「不瞞您老,我與張家有些交情,想替他們去侯府求求情。聽說他們得罪的是世子身邊長了一雙狐狸眼的那個丫鬟,特來跟您老對一下,免得我過去後找錯人。」
劉郎中摸摸鬍子,眯著眼睛看面前的年輕人,點點頭道:「患難見真情,你小子倒挺厚道,不過你記錯了,張家欺負的是另一個叫什麼香的丫鬟,把小姑娘好好一雙腳燙紅了,可憐巴巴的,我是世子我也生氣,所以這事你還是別攙和了,張家自作自受,只能怪他們自己。」
真是她出了事!
陸成急出了一身汗,佯裝震驚問道:「她腳莫非治不好了?」
「那倒沒有,一點小傷,差不多已經好了。」劉郎中隨口道,見有人過來抓藥,他朝陸成擺擺手,自去招呼客人。
陸成的心就像在天上飛了一圈,至此才穩穩落了地。
可想到她受的苦,陸成還是忍不住心疼。
傍晚回家,陸成端了溫水放到炕沿前的板凳上,打濕巾子幫阿南擦臉。小傢伙正是學走路的時候,白天在院子裡扶著牆四處亂走,走不穩還會摔跟頭,小手觸地摸一手的土,特別髒。
阿南玩累了,乖乖躺在炕上,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爹爹給他收拾。
擦完手,陸成繼續幫兒子擦腳,舉著那白白胖胖的小腳丫,腦海里忽然浮現她下馬車時踩在木凳上的那雙繡花鞋,看著那么小,好像還沒他的手掌大。
想著心上人的腳,手裡的胖腳丫子似乎也變成了心上人的。
盯著這白胖胖的小腳,想到她被人燙了,陸成鬼使神差地低頭,親了腳背一下,目光溫柔。
阿南一直盯著爹爹呢,見爹爹這麼喜歡自己的腳丫子,小傢伙特別孝順地將另一隻也抬了起來,咧著嘴往爹爹臉上湊。
淡淡的味道飄過來,陸成回神,看看兒子還沒擦過的那隻小臭腳,眼裡柔情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