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泡椒碎、泡姜碎和蒜蓉被倒入熱油鍋中,發出悅耳的聲音。
一隻手拿著炒勺探入鍋,快速的劃著名鍋。
鍋是大鐵鍋,炒勺也很普通,但是那隻手卻有些特色。
五指修長,掌緣微窄卻很有力度,就像是一隻專門用來演奏樂器或者演繹舞蹈的手,不過,此時手上拿著的不是鼓槌、琴弓或者麥克風,而是一根炒勺,而且手也顯得略有些粗糙,上面泛著油光……這是一隻廚子的手沒跑了。
鍋中的碎末很快被炒出了香氣,另外一隻同樣修長漂亮卻並不屬於藝術家的手取過邊上的一個盆,把盆中的黑木耳絲和筍絲倒進鍋中,略微翻炒至後,又拿過另一個盤子裡醃製了正好10分鐘的裡脊絲,下鍋……
「碰,碰。」
先後兩聲輕響,第一聲是裝著魚香肉絲的盤子和桌子接觸發出的聲音,第二聲則是裝著米飯的碗。
放下飯菜,廚子並沒有離開,而是順勢坐在了邊上的凳子上,反正此時也過了12點,也不會有其他客人,要不是面前這孫子提前打電話過來說要吃飯,他早關門了。
「怎麼又是魚香肉絲?上次就是魚香肉絲吧?你丫是只會做魚香肉絲嗎?」食客就一個人,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菜,不由微微皺眉,同時吐槽道。
「上次?你還記得你上次來是什麼時候嗎?」廚子一點不客氣的還嘴道:「本店營業時間,上午11點到晚上21點,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有你一口吃的就不錯了。」
那邊雖然吐槽,但是手下卻是一點都不慢,廚子回嘴的時候,他已經一手飯碗一手筷子,夾了一大口菜塞進嘴裡,簡單咀嚼之後咽下肚,輕出口氣後說道:「京城這麼大,也就你這裡的魚香肉絲正宗了。」
魚香肉絲,川菜菜系的一道家常菜,做法很多,在飯館裡最流行最常見的做法是青椒絲、胡蘿蔔絲和肉絲,熱鍋的也只有蒜末而沒有泡椒和泡姜,原因很簡單——便宜。
但不得不說,此時桌子上放著的這一道魚香肉絲,確實是最地道最正宗的做法了。
眼看食客開始和桌上的菜做鬥爭,廚子很識趣的閉上了嘴,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對方大快朵頤。
盤子裡的魚香肉絲和碗裡的米飯都在以極快的速度減少,將將就要見底,廚子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邊上。
「duang!」
徹底空掉的飯碗被懟在桌子上,一手拿起那杯子水。
「噸噸噸噸噸!」
「嗝!」
「舒坦了。」
食客一臉舒爽的拿過一根牙籤,很嗨皮的剔著牙。
「舒坦了?那就回去睡覺去,我也要睡了,明兒還開店呢。」廚子很不給面子的開始趕人。
「別介啊,找你有事。」食客急忙伸手,拽住了拿著碗盤準備往後收的廚子。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幾十秒,廚子終於還是沒抵住那真誠的小眼神,重新坐了下來,「啥事兒?說。」
看著對方坐下,食客反而不急了,從褲兜里摸出一包煙來,「來一根?」
廚子不說話,只是看著對方。
「嘿嘿,忘了你戒了,好了好了,我收起來。」食客隨手把煙扔邊上,又問道:「那……整兩口?」
「有事兒說事兒,別整這些。」廚子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不是,不弄點這些,我說不出來。」食客有些急了。
「嘿,多稀罕啊,你,第六代大導演第一人,說不出來話?你逗我呢?」廚子冷笑道。
「哎,這麼說可就沒意思了啊。」雖然這麼說著,但是顯然並不介意,兩個人的話看著不客氣,但實際上用一個字就能說明白——貧。
「行了行了,別扯那些沒用的了,我沒弄錯的話,你最近就有一部戲要開拍了吧,你怎麼還有空跑我這來吃飯?以你的性格,現在應該忙起來了吧?」一邊說著,廚子還是起身去了收銀台裡面,拿了些東西出來。
一瓶二鍋頭,不是牛欄山,紅星的,二兩小瓶,倆小酒盅,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酒滿上,兩人一人一盅。
「乒!」
兩人輕輕一碰,各自抿了一口,那邊又爽快的出了口氣,才開口,「我找你的事兒,還正好兒就和我要新開拍那戲有關。」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放在邊上凳子上的挎包里拿出一個本子來,遞給廚子,「就這個。」
「沂蒙……」廚子接過來,看著本子上那倆大字,轉頭問道:「你這是要拍抗戰劇?」
「我覺得應該叫革命劇,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哎,重點不在那裡。」他隨口應道,不等廚子翻開本子,又一下把本子拿了回來,在對方的疑惑中,又遞過去了一個本子。
「這是……」廚子更疑惑了,這本子上連名兒都沒有,不過他也沒多問,而是翻開了那個本子。
………………
十分鐘後。
「這是電影。」本子合上,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你已經很多年沒拍過電影了吧?」
「是啊。」一聲輕嘆,「自從和你,和博兒拍了那一部,哦,還有後面的《西施眼》,就再沒拍過了,七八年了都,嘿,那時候你小子才19歲啊,那時候你多嫩啊,結果現在也和我們一樣,成特麼老男人了。」
「這就過分了啊,我今年也才27,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別拿我和你們這些快要年過半百的大叔比啊。」廚子不爽的說道。
「乓!」
酒盅再次輕輕一撞,又各自抿了一口,辣味直衝天靈蓋,自然的就會哈出一口氣來,然後借著這口氣說道:「當初要不是你小子幫忙,我那倆電影還未必整得出來,整出來了也不一定是對味兒,你怎麼就想著要當一廚子呢?」
「廚子怎麼了?我樂意,我喜歡。」回的乾脆,眼底的某種莫名的情緒蓋的更乾脆。
「是啊,你樂意你喜歡,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說過的,我喜歡幹啥?」一手捏著酒盅,一手捏著花生米,斜眼看著身邊的廚子。
「你?你……」廚子開始沉默,不是不記得了,而是恰恰記得,所以沉默。
…………
「你看看我,都特麼拿獎拿到外國去了,夏威夷電影節亞洲電影評審團獎!那些外國孫子(zei,輕聲)都特麼把我夸上天了!結果呢?國內有幾個人知道我?我特麼想正兒八經拍個電影,贊助都拉不來!還是拍電視劇實在,我家裡現在還拍著好幾個電視劇本呢,都不差啊!」
「不過啊,我特麼還是要回來的,我要讓那群孫子好好看看我拍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