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星雲帝國邊境,一顆黑沉無光的星球靜靜懸浮,四周朦朧神秘的星雲組成環帶,時不時會有動盪的風暴將周圍星空中的隕石攪成碎片。
星球表面幾乎九成都被荒漠覆蓋,看上去荒蕪得可怕,熾烈的高溫炙烤著其上所有的一切,真正適應了這裡的環境生存下去的異獸極其稀少,且往往兇悍絕倫,很難對付。
這一整顆星球都是星雲帝國用來關押重刑犯的監獄,所關押的犯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放在千年前的母星上基本都是死刑犯的級別。帝國許多人也將這裡稱作星空監獄或者流放地。
就在這顆星球外圍,一片隕星帶中,一間類似空間站的特殊建築不知已然在星空中懸浮了多久。
不少人在其中來來去去,還有一些一身純白實驗服的研究人員正通過各種手段觀察著星球表面那些被流放的犯人。如同生物學家正觀察著玻璃皿中的細菌群落,社會學家研究著角落裡的螞蟻窩,神色專注,認真,冷漠。
突然間,四周漂浮的隕石帶齊齊發出震動,仿佛一股強烈風暴驟然降臨,凝聚在一起的星雲漩渦都被撕碎。原本在各做各事的工作人員都不由得抬起頭,神色好奇中透出期待。
「這都是第三次了吧?沒猜錯的話又是一頭異獸自動打包上門了,不知道這次會是哪一種……」
低低的竊竊私語聲中,星雲漩渦被撕成碎片。一隻巨大的爪子從撕碎的星雲漩渦中探出,之後是完整的前肢,最後是一整隻通體血紅形似獅子的龐大異獸出現在研究所門口。
這看上去猙獰而恐怖的龐大異獸此時卻是乖巧低下了頭顱,血紅色的大眼珠子瞪著眾人,嗡聲嗡氣開口:「我是秦教授介紹來的特殊志願者,參與溫先生的血脈研究實驗……」
一邊說著,它還伸出爪子,出示了銬在他爪子上看上去十分小巧的金色鐐銬。普普通通的鐐銬中隱約有一道恐怖的氣息流轉,若是沒有對應的解鎖方式,一旦爆發出來足以將之炸成血漿。
這龐大異獸繼續說道:「……這是秦教授的信物。」
眾多工作人員面色古怪:「果然是這樣……」
「好的,請隨我來。」
當即便有人從人群中走出,十分自然地招待起這位不請自來的志願者,一套流程熟練至極,顯然早就有相關經驗。
……
此時,研究所深處,一間實驗室里,兩道人影正在面對面交談。若是仔細看去則會發現,其中一道身影懸浮在半空,只是虛幻的投影。
投影中是一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年。他身姿修長挺拔,外面隨意披著一件黑色長風衣,敞開的風衣下是同色的作戰服。少年只在投影中獻出了上半身,投影下方邊緣處隱約露出某種冷兵器和能量槍械的輪廓,讓他身上多出了某種鋒利的氣息。
虛幻的星光在四周變幻,星光下,少年烏黑的碎發發尾微微卷翹,同色的眼睛純粹剔透,膚色如瓷。那精緻得恰到好處的五官透出三分冷淡氣息,只是唇邊若隱若現的微笑又將這份冷淡衝散,顯出奇異的溫柔。
投影對面,正與他對話的男人看上去同樣溫文爾雅,甚至還帶著幾分紳士般的優雅氣度,他相貌看上去年輕,但周身成熟的氣質卻顯示出他的真實年齡並非如此。
「怎麼樣?你的血脈研究進展如何?」楚肆率先開口發問,「對了,我說服的志願者兼實驗素材有乖乖按時來報到嗎?按照時間推算應該是今天才對。」
……說服?恐怕是物理說服吧。
內心默默吐槽一句,溫然點點頭:「已經到了。」
「這已經是你送來的第三頭星空異獸了,按目前的實驗進展,暫時不需要更多了。」他望著投影中的少年,微不可察嘆了口氣,語帶無奈,「再多來幾隻大胃王,研究所恐怕供養不起,連研究資金都快用光了。」
楚肆唇邊露出一抹笑容:「沒關係,這些星空異獸哪怕餓上個三五月都不會餓死,而且還更容易被說服呢。這一點我有豐富經驗。」
至於究竟是什麼經驗,暫且不表。
「如果擔心餓著影響實驗結果,你也不用給他們什麼大魚大肉,就普通的五穀雜糧好了,吃點素更健康嘛。」
不知想到什麼,他又補充道:「要是五穀雜糧都供應不起,你就放它們自己出去狩獵,只要不對人類下手……」
「畢竟都已經是成熟的異獸了,也該自己捕獵才對。被關在籠子裡不會自己捕獵的老鷹,遲早是要餓死的。」
溫然聽得目瞪口呆。本以為自己已經夠黑了,沒想到這一位比他還心黑百倍,簡直是全方位壓榨實驗素材的價值啊。
……話說為什麼你這手段如此熟練,經驗如此豐富,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微微走神。回憶起三個月前第一頭主動來到研究所報到的星空異獸。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操作還不夠熟練,楚肆並沒有提前向研究所說明情況。突然間一頭龐大異獸越過了外層防衛警戒,跑到研究所門口來,真是讓眾人受驚不小,同時也十分警惕。
結果那頭異獸卻是哭著喊著死活要加入研究所,主動當志願者兼實驗素材。在他們點頭同意收下它之後,更是感動得流下了熱淚,無比迫不及待。仿佛在研究所當志願者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而研究所之外的世界又是多麼的讓人恐懼……這份無私奉獻的精神簡直讓眾人都驚呆了。
也是從那時起,楚肆在溫然這裡的印象又一次被刷新,他頭一回見識到對方的「說服」功力有多強。
這種可以在星空中自由穿梭,戰鬥力堪比戰爭堡壘,而且生性野蠻殘忍,隨隨便便就能屠光一個土著星球的星空異獸,居然在他的「勸說」之下洗心革面,拋棄了自己的自由和無數星球上唾手可得的血食,來到研究所里為追逐真理作出貢獻……想到這裡,溫然就忍不住瑟瑟發抖,心情複雜。
他該慶幸當年對方對自己使用的技能是真正的「口頭說服」,而不是針對這些異獸的「物理說服」嗎?
至於他和楚肆為什麼會發生交集?這一切還要從十二年前說起。
猶記得當初楚肆裝神弄鬼捉弄過兩個小毛賊,還將之倒掛在兩邊的信號塔上淚眼相看,好不淒涼。
那時他就從這兩人口中得知,有人在注意蕭雅和原身的消息,並且讓他們作為眼線,一旦兩人有離開的打算便匯報。
這讓楚肆心中有了一定猜測。
通過基因藥劑治好身體後,趁著蕭雅不注意,他就邁著自己的小短腿「拜訪」遍了附近垃圾區每一家住戶。因此也發現了更多的眼線。然後,他就順藤摸瓜查到了廢星上唯一一家寵物店店主,也就是蕭雅口中唯一的好朋友溫然的頭上。
他又隨便那麼一查,剛好查到這人似乎是星雲帝國頂級學府畢業,也是一名醫學天才,本來有機會進入帝國研究所,但因為私下進行人體實驗被人發現,不得不隱姓埋名來到廢星,繼續利用廢星上那些窮凶極惡的通緝犯進行實驗……
溫然至今還記得那天突然被一個小豆丁找上門時的驚愕——任誰好端端在家裡休息,半夜突然被人推醒,家裡就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小豆丁,而且對方一臉淡定,邁著他那雙小短腿,居然還走出了一股大佬的步伐……恐怕都會當場懵逼。
懵了一會兒後,溫然隱約認出了他的相貌,然後第一反應就是否認三連:「你來找蕭雅嗎?她不在。我和她沒有超友誼的關係。我從來沒喜歡過她。」
誰知道這個莫名其妙出現還帶著嬰兒肥的小不點卻認真點頭:「嗯嗯,我都知道。你接近她就是為了悄悄搭上軍方那條線吧?」
溫然繼續懵逼。
「如果不是因為認出了她曾經秦大小姐的身份,確定了她身上的價值,我實在想不出這個女人還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這樣一個天才研究員虛與委蛇,浪費實驗的時間與她周旋。」
小孩語氣平鋪直敘,似乎毫不在意對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然後他說的話卻讓溫然忍不住想要點頭,大起知己之感。
「我黑進星網資料庫,看到了你曾經的研究,想要研究異獸血脈中的力量能否為人類所用……不得不說,其中一些想法很有趣。」小孩烏黑的眼睛閃閃發亮,他伸出自己帶著肉窩窩的小手,語氣篤定,「不如我們來合作吧。我確信,我將會是比星雲帝**方更合適的合作者。」
當時的溫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鬼使神差就答應了下來。
如今想來他不由慶幸,現在的某人就這麼心黑,小時候定然也好不到哪裡去。當年自己要是沒有答應,說不定就成為了被物理說服的前車之鑑。
……
「你的研究進度需要加快一些了。」投影鍾,少年聲音溫和,有種莫名的蠱惑力,「雖然這些年你也做出了一些成果,因此身份才能洗白,但我想目前的一切還不足以讓你心滿意足吧?」
溫然回過神來,微微苦笑:「要加快進度,實驗素材恐怕不夠——我是說,人體實驗素材。」
說到這裡,他唇角微勾,一向溫文爾雅的臉上竟帶出幾分譏諷:「沒辦法,人類文明越是發達,就越是重視所謂的人權。哪怕是窮凶極惡、在過去恐怕要被宣判死刑的惡黨,以及被殺千百次也不值得同情的兇徒,如今也不過是關押在星空監獄而已。說是關押,其實是流放。」
「可笑!有些渣滓配稱人嗎?還有什麼人權可言?」他目光中透出某種常人難以理解的狂熱,「不如讓他們為科學獻身,成為我們通往真理的台階。好歹也算是為帝國作出了貢獻,實現他們出生至今唯一的價值。」
投影中的少年彎起了唇角,似乎是向著下方那顆黑漆漆的星球指了一指:「這才是我把研究所建在這裡的目的啊。嗯,實驗素材任你取用,一切風險由我承擔。」
聽到少年信誓旦旦的承諾,溫然頓覺感動無比,似乎感受到了無比的信任。他不由為自己剛才在心中暗暗詆毀對方心黑的行為自責內疚不已。
正當他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目光突然微微一變,看向少年身後。
「等等,你現在在哪裡?」
「沒什麼。」少年微笑著回答,「一個超大型的實驗素材庫而已。」
話音未落,他抬手抽出腰間懸掛的一柄特級金屬長劍,動作漫不經心,隨手斬向了旁邊突然冒出來的襲擊者。
「鏘!」
劍鳴聲響,一團血霧在投影中迸發出來,為少年溫柔的微笑染上了幾分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