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邊緣,北海之濱。
少年如履平地般站在海面上,如同一抹靜靜照耀的月光。他伸手向著下方一招,原本平靜的海面剎那間水浪滔天,萬丈波瀾憑空而起,每一滴水珠都在陽光之下璀璨生輝。
嘩……
少年輕輕一揮袖。數之不清的小水滴化作漫天朦朧水霧,以他為中心,迅速向著四周瀰漫而去。轉眼間,便淹沒了附近的海域,吞噬了近處錯落的海島,遠處荒涼的大陸與山川。
濃霧不斷向外擴散,許多還沒反應過來的飛禽走獸,眨眼間便被濃霧所吞噬。那些離得較遠的生靈,看著濃霧向著自己這邊逼近,連忙驚慌逃竄。短短時間裡,方圓近千里內的海域和大陸,連同原本生活在這片區域中的無數生靈,便盡數隱沒於白霧之中。只有極少數生靈在白霧到來之前跑出了這個範圍。
濃霧最中心的海面上,少年收回了手,雙足踏水而過,神態輕描淡寫。他臉上帶著淡淡滿足的微笑,似乎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
自從誕生以來,他腦海中總是會冒出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這其中便有許多與這個時代截然不同的常識。包括他的名字,還有實驗素材、研究、切片、取樣……等等,這一類聽起來就十分有趣,讓他蠢蠢欲動、想要實際操作一番的詞彙。
「很好。從此以後,這片區域就是我的專屬實驗室了。」
有模有樣地學著記憶中的片段吐出這樣一句話,楚肆四下環顧,強大的神識一一掃過被籠罩在迷霧中驚慌失措的眾多生靈。
他不由鼓了鼓臉,神色中顯出淡淡的苦惱。
「唔……這麼多的實驗素材,先從哪一個下手呢?」
離他不遠處,被某人單方面圈進了迷霧區中,又單方面認定為實驗素材的幾隻飛禽,瞬間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寒意,忍不住撲棱了一下翅膀,「pia」一聲栽落在地面上,選擇裝死。
而原本在附近海域中歡快遊走的眾多游魚同樣一個激靈,身體突然變得僵硬,緊跟著默默沉入了海底。
楚肆目光一頓,唇角的微笑漸漸消失。
眼前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莫名的,一個詞彙突然從他那些不連貫的記憶中跳了出來,在他腦海中歡快打著旋。
——沉魚落雁。
楚肆:???
……總感覺哪裡不對的亞子?
北荒一角的變化實在是太過明顯,持續數月不散的濃霧終於引來了附近各族生靈的關注,前所未有的直覺瘋狂向它們示警,它們不敢以身試險,靠近濃霧半步,只得在外圍警惕觀望。
隨著時間推移,濃霧依舊不散,但也並沒有什麼怪事發生,漸漸的,生活在北荒之地的各族生靈開始對這片區域熟視無睹,也不再那麼警惕。
就在這時,在它們驚駭的目光注視下,被濃霧所籠罩的北荒一角中,一些古怪的生靈驚慌失措跑了出來。
它們的外形前所未見,似乎是大陸上新誕生的種族。但仔細辨認和交流過後,所有生靈這才發現,這些從濃霧中跑出的森林並非新種族,而是曾經熟悉的物種發生了不可思議的異變。
而之後每隔一段時間,這樣的事情都會發生,越來越多古怪的生靈從濃霧中跑了出來,身上的異變更是千奇百怪。
譬如說,頭頂莫名其妙多出了一隻角的走獸、長出了第二雙翅膀的飛禽、曾經以肉食為食的某種生靈突然喜歡上了吃素、被迷霧籠罩前還是天敵的兩個物種從此變得相親相愛和諧無比……諸如此類詭異變化層出不窮。
更重要的是,這些生靈的精神上似乎遭到了嚴重摧殘,變得疑神疑鬼、恍恍惚惚,遇見陰天有霧的天氣便躲在山洞中不敢出去,一看見兩隻腳直立走路的生物就驚慌亂躥、嗷嗚亂叫……總而言之,怎麼看怎麼不正常。
見了這些生靈的詭異變化,原本生活在這片迷霧區外圍的所有生靈生生打了好幾個寒戰,緊接著迅速退散,直接給這片迷霧區之外留出了一圈荒涼無比的空白地帶。
就連那些生長在這片地帶上的靈植都不由匍匐在地,葉片也從原本的濃綠鮮亮變得灰撲撲毫不起眼。若是它們也能夠長出腳來,只怕早就拔腳跑路了。
就這樣,關於這片濃霧區的恐怖傳說以北荒為中心,由逃離此地的各族生靈口口相傳,漸漸向著整片大陸擴散。不久之後,這裡甚至與北荒的另外兩處險地一起被並列為太古三大絕地。
——傳說北荒邊緣有一處恐怖絕地,被稱作迷霧海。迷霧海中住著一位神秘存在。四處飄蕩的霧氣是祂的本體,其中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任何生靈但凡是沾染上一點,就會導致身體發生異化,魂魄受到污染,從此身體和靈魂都會落入神秘存在的手中,任祂擺布。
時間飛速流逝,每隔一段時間,迷霧海附近總有生靈莫名失蹤,重新出現後就變得千奇百怪。有關迷霧海的傳言也越來越荒誕,離奇,恐怖。
有傳言說那些霧氣沾之即死,也有傳言說進入迷霧海的生靈都會被勾走魂魄,被霧中的幽靈奪舍……這裡漸漸變成了無數生靈心中的禁忌。
……
百年後。
大日高懸於天際,明光照耀四方。
淡金色的光輝柔柔灑在迷霧海上,讓那四處飄蕩的霧氣也染上了一層金色光澤,這邊是北荒大地上眾多生靈望之卻步的三大絕地之一——迷霧海。
迷霧海之外那一圈沒有任何生靈居住的禁區中,憤怒的吼聲由遠及近傳來,緊接著響起的便是大片大片奔跑聲,那聲音如同萬獸奔騰,直震得山石滾落,大地震動。
一道小小的身影風馳電掣一般向著這邊奔來。仔細看去會發現,那是一隻貓咪大小、外形也像極了貓咪的幼崽,渾身上下黑黝黝的,奔跑間一雙小耳朵機警地豎起,不時抖動兩下。小臉上三隻呈品字形排布的眼睛泛出幽綠的光。
幾名額生三眼、背生雙翼的魔族追在他身後,他們有著修長的身軀和四肢,外形與楚肆相似,只是額頭多出一隻眼睛,背上多出一對漆黑雙翼。
這些魔族有的奔行於地面,有的振翅飛在半空,兩路並行圍追堵截。
飛在最前面的那名魔族用獨屬於魔族的語言喊道:「站住,你這魔族的恥辱、血脈不純的半魔!我們不過是要帶你回去抽出血脈而已,難道這比衝進迷霧海還要危險?」
跑在前面形似黑貓的幼崽三隻小眼睛裡閃過憤怒火苗,腳步上卻突然頓了一頓,似乎有所遲疑。
追在後面的魔族剛剛鬆了一口氣,卻見那隻幼崽周身突然湧起一陣狂風,他的身形一瞬間加速,很快就化作一道風衝進了濃霧之中。
「什麼?」追在後面的幾名魔族瞪大了眼睛,「居然真的衝進去了?!」
想到有關這裡的種種詭異傳說,他們急速前進的身體立刻停了下來,徘徊在迷霧海外,不敢前進半步。
在外面守了一會兒之後,估計對方早就在濃霧裡涼透了,他們便沿著來時的路轉身離去。
……
「嗚……」
耗盡全部力量一口氣衝進濃霧中,形似黑貓的幼崽在地上絆了一跤,咕嚕嚕滾了幾圈,嘴裡忍不住叫了一聲。
他四爪著地,暈暈乎乎站起。目光迷茫地望向四周茫茫白霧。
這片大陸上,魔族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們自詡血脈尊貴,一向將其他種族視作獵物和奴隸。
身為魔族與其他種族意外結合誕生而出的半魔,他不像其他魔族那樣掌握著種種神奇的力量,唯一繼承的便是來自另一種低等血脈的風系法則親和,誕生以來,一向被其他魔族視作恥辱。
這一次其他魔族終於忍不住,要將他體內的魔族血脈徹底抽出,他不得不奮力反抗。畢竟抽出血脈並非毫無風險,即便他僥倖不死,實力也會因此越來越弱。而在這片處處危機的大陸上,弱者只能淪為強大種族的口糧。
因此,他寧願進入據說危險無比的迷霧海中。不過現在看來,傳言似乎有誤?
就在這隻形似黑貓的幼崽探頭探腦四處張望之際,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悠悠然響起:「咦?似乎出現了一個有趣的小傢伙?」
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後。
這神出鬼沒的存在讓「黑貓」幼崽在第一時間炸了毛,尾巴高高豎起,化作長鞭「唰」一聲向身後抽去。
但卻抽了一個空。
下一刻,一隻手準確無誤抓在他尾巴上,將他倒拎了起來。一張放大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如天地自然造化而出的清雋面容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饒有興趣地凝望著他。少年眸底像是星光點點亮起,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探究和好奇。
「嗚!」
超凶地叫了一聲,「黑貓」幼崽揮舞爪爪,卻無法對眼前之人造成任何傷害,反而被一指頭彈在腦門上,暈頭轉向。他那三隻幽綠色的眼睛裡同時轉起了小星星。
「原來是一隻半魔。」趁著這時間,楚肆強大的神識已經將對方里里外外掃了個通透,「真是……太弱了。」
「對了,剛好血脈實驗還差一個實驗素材……」他目光閃了閃,突然開口,語氣裡帶著滿滿的誘惑味道,「小傢伙,現在有一個變強的機會擺在你的眼前,你是選擇接受呢?還是接受呢?還是接受呢?」
幼崽:「……」
一瞬間,什麼誤闖險惡山谷、不小心服食靈果,結果實力突飛猛進,或是一直以來平平凡凡,突然某天血脈返祖成為高等種族……諸如此類曾經聽過的或真或假的故事都從他腦海中飄過。
「嗚!」
他興奮抬起頭,就要答應。卻剛好與少年那熾熱無比的目光對上,頓時再一次炸毛,身體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哆嗦。似乎若是答應下來,將會面臨極為可怕的事情。他頓時猶豫了。
「好的,我明白了。你已經接受了。」就在這隻幼崽沉默的當口,少年已是笑眯眯開口,「面對這樣從天而降的機會,你是如此欣喜若狂,不能自己,這一點我完全可以理解。」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黑貓」幼崽歪了歪頭,腦門上直接冒出了三個問號。
……自己什麼時候答應了?這個傢伙這麼迫不及待,難道自己真的像那些故事中的主角一樣,擁有著被埋沒的特殊天賦?
……哎嘿,突然有些小激動呢。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少年再次屈指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哦。你就是一隻廢到不能再廢的廢柴。」
說著,他歪了歪頭:「唔,唯一入我眼的原因大概是……長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