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皇城,冰雪覆蓋。
忠勇侯府上的某間小院中,原本該清掃乾淨的落雪鋪了滿滿一院子,雪中身著白衣的纖弱女子幾乎要和這大雪融為一體,她微垂著腦袋面色疲憊,正坐在落雪的鞦韆上百無聊賴的盪著。
「姑娘在那兒坐了快半個時辰了。」
長廊上,兩名丫鬟正聚在一起說悄悄話,其中一名穿著藍衣的丫鬟手中抱著厚實的披風,望著自家主子不太高興的樣子,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
這兩天皇城內發生了件大事,忠勇侯失蹤了近十年的小女兒找回來了。
其實這件事本身並不足夠大,最有看頭的是忠勇侯認出女兒的時候,她正是南安王世子身邊的一個隨身丫鬟,據當時在場的人說,南安王世子並沒有因為『丫鬟』的身份改變而放人,兩位大人因此大打出手,還驚動了宮裡的那位。
而引起這場風波的中心人物『丫鬟』,如今不僅一躍成了侯府的千金,因為南安王世子的原因,她在皇城也算是出了大名。
對此,剛剛從丫鬟變為侯府小姐的阿善表示,她整個人到現在都是懵的。不過讓她懵掉的不是因為她身份的改變,而是她是在穿書的第十年,才發現自己穿書了!
阿善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穿書前她才剛剛參加完高考,激動之餘她連夜看了本男頻大長文,幾夜苦熬的結果就是她看完後才剛剛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落入了深山老林中。穿越後,她手短較短變成了一個只有幾歲大的奶娃娃,也幸好有人將她從林子裡救了出來,卻也是那個人,將她在山上困了近十年。
十年後的兩個月前,阿善終於從山上逃出來了,一進城她就在路邊撿到一位失憶的病美人,因為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是穿書了,所以她也不會知道,自己在路邊隨便撿回家的好看男人,竟然會是南安王世子。
阿善是在被忠勇侯顧伯遠這個便宜爹,搶回侯府的第一天晚上做夢才發現自己穿書的,這對阿善來講無疑是個噩夢。
十年的山林被困,足以讓她忘記文中的劇情,而且在她醒來慌忙記下自己僅有印象的幾段零散劇情時,她還想起了此文的男主,正是她兩月前救過的南安王世子。
在阿善眼中,文中的男主南安王世子就如同一個大反派,為了幫助自己的父親坐上帝位,他手段之狠絕內心之變態是任何一本充滿正義的大男主文都無法媲及的,得知這一切的阿善簡直要哭了。
原本,她兩月前要是只救了他也就算了,然而她不僅是救了,為了保住自己這條小命,她還作死的招惹了他……
只要一想到這些,阿善頭就疼的厲害。
「姑娘,小心著涼。」一件厚實的披風落在阿善身上時,她還在回憶書中劇情。
丫鬟妙靈小心翼翼站在她的身側,見新主子臉色越來越白,不由有些擔心地詢問:「姑娘可是哪裡不舒服?」
阿善將披風拉好,抬眸看了眼嫩汪汪的小丫鬟,搖了搖頭輕聲回了句「無事」。
「可是姑娘的臉色好白,不如妙靈去給姑娘找郎中來看看吧?」
阿善嘆了口氣:「我這是累的。」
不僅僅是累,也是嚇得。
從她兩個月前救了南安王世子之後,就註定了她今後的驚恐奔波。在沒回皇城的那兩個月里,阿善不僅經歷了生死,還親眼目睹了南安王世子那個變態殺人。
錦州是距離皇城最遠的一處地界,在她被南安王世子強制性拎上馬車後,他們一群人就喪心病狂的連夜趕路,阿善記得她剛從馬車上下來看到忠勇侯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飄的,再加上回侯府的當天晚上她就發現了這麼大一秘密,精神能好才怪。
就在妙靈還執意想給阿善找郎中來看看的時候,另一個丫鬟妙月走到她的身邊。妙月低聲對阿善說道:「姑娘,您剛剛回府,要不要去見見大小姐?」
妙月口中的大小姐,也就是忠勇侯的大女兒顧惜雙。阿善沒被認回來前,她是侯府唯一的千金,受盡寵愛。
「你說誰?」一聽說顧惜雙的名字,阿善一個激靈馬上又想起來一些劇情。
原書中忠勇侯的小女兒是直至全文大結局也沒被找回來的,而他的大女兒顧惜雙算是文中女主,她溫柔善良又聰明,最後還奉旨嫁給了南安王世子。
這篇文作者畫風清奇,大男主文中男主一不善良二不正義,全文中就沒一個正常人。
作者用變態反派的描寫手法刻畫了一個心狠手辣的男主不說,這篇文還不像其他文那樣女主遍地,男主從始至終就只娶了顧惜雙一個老婆。雖說阿善不記得顧惜雙和男主的最後結局了,但有一段她記得非常清楚。
在正文結束的人物番外傳中,有一篇是關於顧惜雙的。原本在正文中善良又聰慧的美人,在番外中竟然揭露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顧惜雙其實並不是顧伯遠的親生女兒,而當初她為了穩固自己和母親在侯府的地位,竟然設計將只有幾歲的妹妹送出皇城丟棄山林。也就是說,顧侯爺小女兒的失蹤是顧惜雙和她母親搞得鬼,就是不知道文中的顧善善有沒有像阿善那樣被人救下。
阿善在想到那個救了自己又困住自己的人時,恍惚了一瞬。
也或許,文中的顧善善同她一樣被那人救下了,只是她沒阿善運氣好,可能一輩子也沒能從山上逃下來。
「先不去了。」在得知顧惜雙的真正嘴臉後,阿善並不想這麼快見到她。
真是前有虎狼後有豺豹,阿善只要一想到自己攤上的這個複雜關係網,頭就疼的更加厲害了。
不知何時院裡又飄起了雪花,人沒經過的幾處地面白雪皚皚鋪了平整的一層,妙靈看到後好奇詢問:「姑娘為何不派人清掃庭院?」
阿善掃了眼院內厚厚的的積雪,從鞦韆上站起來蹲下身子,她團了個圓滾滾的雪球捏在手裡,眨了眨眼看向兩個小丫鬟:「會打雪仗嗎?」
妙靈和妙月同時愣了。
阿善在山上的那十年過得很快,十年的時間足以讓她認清這是怎樣一個世界。那人把她困在山上時也不是會天天陪著她,阿善最怕寂寞了,所以每當她覺得無趣或是煩悶時,都會主動給自己找樂子調節心情。
……
南安王世子和忠勇侯顧伯遠從宮裡出來的時候,顧伯遠的臉色並不算好。
南安王世子是什麼人物?
他爹南安王是當今陛下的親弟弟,而他是隻手遮天的帝王寵臣。這位世子讓人懼怕的從來都不是他手中的滔天權勢,而是他狠辣而又變態的行事手段。
在朝堂如今混亂的局勢下,顧伯遠處在中立態度安穩多年,他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和這位世子爺有上牽扯。可如今他為了剛剛找回的小女兒不僅是得罪了這人,現在他還……
想到剛剛這人在陛下面前請求的聖旨,顧伯遠強忍著怒氣皮笑肉不笑:「世子好手段啊。」
他千辛萬苦才剛剛尋回來的女兒,只因南安王世子一句話就又還了回去。
南安王世子拂落肩上的飄雪,面色淡然。
很快,就有侍從上前為他撐傘遮雪,聽到顧侯爺的話時他也只是微微揚唇,面容輕側,他大氅的黑色絨毛微盪,黑白之間襯得他那張臉過為的精緻奪目。
「侯爺客氣了。」幾個字說的平緩柔和,南安王世子周身的優雅謙和向來與他的手段不符。
垂眸時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轉了轉指上的玉扳指,南安王世子嗓音仍舊低緩:「我勸侯爺還是儘早回府吧,畢竟王總管已經拿著聖旨向您府上而去,讓他早到等您……不太好吧?」
顧伯遠臉色一變,抬步往宮外走去時,他沒忍住還是說了一句:「我侯府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嫁女兒的,也勸你們南安王府好好籌備婚事,畢竟婚期在即,這可是你親自選的時間!」
雪越下越大了,自從南安王世子回京,這雪還未停過。
「爺,難不成您真要和那小丫鬟成婚?」身後為他撐傘的侍從沒忍住問了一句,南安王世子悠緩的抬手接了幾片雪花,「不然呢?」
寒風吹起他的衣服下擺,隱約可見黑色衣料上繡著淺銀暗紋。他過於寒涼的手掌並沒有馬上將雪花融化,五指微攏時,他嗓音又低了一分,帶著不易察覺的森森寒戾:「不把她攥入掌心,我豈能安心?」
畢竟,他的命還握在她的手中。
而對此事毫不知情的阿善,還在小別院中和妙靈妙月玩雪球。打完雪仗的她無聊時又開始和妙靈堆雪人,正堆的忘我時,剛剛出去打聽消息的妙月匆匆回來:「姑娘,出大事了!」
「怎麼了?」阿善覺得自己已經夠倒霉了,她想像不到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她招惹了南安王世子更大。
妙月喘了口氣焦急道:「我剛剛聽僕人們說,這次侯爺從宮裡回來還帶出了一道聖旨,是侯府與南安王府的賜婚!」
「賜、賜婚?」阿善一愣,下意識就想到了文中曾嫁給過男主的顧惜雙。
「是誰和誰的?」有種不好的預感產生,阿善忽然就有些慌了。
她想,文中南安王世子雖然是被逼婚,但他最後娶得人確確實實是侯府大小姐。
既然是作者花筆墨寫過的劇情,那應該就不會輕易更改,就在她這麼安慰自己的時候,阿善從妙月口中清楚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啊姑娘,你怎麼了?!」
手中的大雪球落在地上砸出一片坑窪,阿善雙腿一軟,就在妙月話音落下的同時,她直接撲在了地上。
剛剛堆好的大雪人被她發軟的身體轟然壓扁,冰冰涼涼的雪鋪在她身上如同南安王世子那不同常人的體溫,嚇得她越發清醒——
阿善知道自己要完蛋了,落在南安王世子手中,她絕對死不了,但一定會讓他折磨的脫層皮。如果她能早一點知道自己是穿書的話,她一定一定,早在錦州城的時候,就不會主動往這大煞神眼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