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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山上被困,子佛離開的悄無聲息。
他平日也經常三兩天不見蹤影,但這是唯一一次他離開時給阿善留了字條,上面只有蒼勁兩個字——【勿念。】
阿善知道,這次子佛的離開或許遙遙而無歸期,很有可能,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恨嗎?
子佛離開的第一天,佛岐山偌大的雲殿只剩下她一個人,阿善這麼溫暖的人硬是被這空蕩的宮殿逼得渾身發寒,她想,她哪怕是死在下山的路上,也一定要衝出去。
阿善不是誰的金絲雀,她要的是自由和天空,只是當她真的從那迷障重重的佛岐山闖下來時,她發現自己包袱中裝著的都是子佛的東西,而緊貼在她胸口位置的,是一張薄薄的字條,那是子佛最後留給她的。
容羨到最後也沒有幫她拿錢袋,那錢袋是阿善忍著害怕自己從那具涼透的屍體上扯下來的。
回到侯府後,阿善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猶豫了很久她將錢袋中的紙張拿出,盯著上面那兩個字兒看了好一會兒後,才將它認真折好貼身放在身上。
咚咚咚——
「誰?」燭火搖曳,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微弱的敲門聲。
阿善在侯府中沒那麼防備,起身去開門時被人鉗制住身體,那人身著一身夜行衣捂住阿善的嘴,趴在她耳邊低聲道:「主子要見你,還望顧二姑娘配合。」
誰?誰要見她?!
來劫持阿善的是名女子,但力氣特別的大。阿善被她控住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微風略過之際,她人已經被劫持出侯府。
「你、你是誰?!」
黑衣女子並沒有帶阿善離開太遠,出了侯府後,她直接把阿善帶上了一架馬車。
車中薰香濃郁,溫軟的地毯鋪滿木板,懶散靠在榻上墨發傾垂的男人面上戴了張面具,暗色的紋路詭異又神秘。
「你希望我是誰呢?」低低的嗓音溫雅,男人微動時寬大的衣袍垂落在地。
有一瞬間,阿善是真的分不清眼前這人是誰,直到熟悉的凝樨香鑽入鼻息,她歪了歪頭,眼看著那人伸出修長骨感的手緩慢將面具摘下,濃密睫毛輕抬間,那人把玩著面具勾唇看向她:「你似乎很失望。」
阿善微睜大的眼睛一點點下垂,抽了抽鼻子問他:「你是不是有病?!」
她這會兒心情不太好,連帶著膽子也變大了。但她忘記了這人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她不高興了,那人可不會縱著她發脾氣。
「罵我?」容羨眸色暗沉,將面具放在了桌面上。
只是傾身一拽,阿善就軟趴趴跪坐在了他的腳邊,這姿勢實在算不上好,就好似他養在腳邊的小寵物般。掙扎時容羨掐住了她的後頸,他用另一隻手控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你剛才以為我是誰?」
阿善張牙舞爪的想要撓他,然而容羨只是輕輕一側臉就避開了她的攻擊。
容羨耐心不足,見她如此不聽話就反手掐住了她的手腕,冰涼的指腹輕輕擦過她溫軟的皮膚,阿善輕微一縮,卻反而被容羨握的更緊。
「你真的是一點也不乖。」容羨是個控制欲很強的男人,他最不喜的就是像阿善這種不聽話還到處惹事的人。
這些天來,他對她實在太仁慈了,力道不由就一點點收攏,很快他就聽到阿善痛呼抽氣的聲音,她因手腕的鉗制幾乎是趴在了容羨的腿上,拽不開他的手就一個勁兒的喊疼。
「告訴我,你和嘉王是什麼關係。」
阿善淚眼汪汪,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我都不認識他,能有什麼關係!」
「不認識他你會一直看他?」容羨疑心很重,從始至終他就沒信任過阿善。
兩個月前,在他剛剛恢復記憶的時候,他就覺得阿善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這個女人消失了近十年,忽然出現就成了侯府千金,那十年中她去了哪裡接觸了什麼人容羨統統都查不到,最怪異的是她包袱中放滿了男人的衣物,而且自從見到嘉王后,她就非常的不自然。
「我真的不認識嘉王,我只是覺得他和那個人很像。」
阿善委屈兮兮的聲音拉回容羨的思緒,關於她口中的『那個人』,他兩個月前聽到了無數次。
那時阿善對他還沒什麼防備,每次看到他衣袍墜地白衣飄飄時都會和他說他很像某人,那個某人就是把她困在山上十年的人,但容羨一直只是當她扯謊。
「你是不是看誰都像那人?」容羨輕輕笑了下,第一次對阿善口中的那人來了興趣,「他叫什麼名字?」
阿善的手腕還被他抓著,只能乖乖回答:「他叫子佛。」
容羨默了一瞬,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為了驗證她話中的真實性,他捏起她的下巴讓她與自己視線相對。距離的貼近,讓阿善隱約能聞到他身上的淺淡薰香,容羨那張臉無論是遠看還是近看都好看到讓人心亂,眼看著他越靠越近,阿善險些以後他是要親她。
「你最好別騙我。」容羨自然不可能親她。
阿善鬆了口氣,掙了掙還被他抓著的手腕,只感覺自己的手腕快被他掐斷了。
「你能鬆開我了嗎?」
容羨緩慢放手,阿善趕緊後縮幾步抱住自己的手腕,到了安全距離後才有膽子控訴他:「你乾脆把我的手腕折斷算了!」
容羨笑意不達眼底,「你以為我不敢?」
他自認根本就沒使多少力道,隨意往她手腕那掃了一眼,沒想到那小丫頭的手腕竟青紅了一小片,微微抿唇時他按了按自己的額角,沒什麼興致再搭理她。
「喪心病狂。」
「沒有人性。」
「不懂得憐香惜玉我才不要嫁給你!」
「你要真娶了我,要是還敢打我我就去外面找溫柔會疼人的小奶狗,我要讓你頭頂大草原讓你綠的發光在皇城出名……」
「……」
「你說什麼?」一直閉目養神的容羨忽然睜開了眼睛。
那些話都是阿善小聲嘀咕的,她就是說給自己聽想要發泄下心中的不滿。但她沒想到容羨的耳力會這麼好,此時被他冷冰冰的視線盯著,她渾身發憷,只能小聲回道:「沒,我沒說什麼。」
容羨仍舊看著她,漆黑的眸中平靜無波不起一絲漣漪。
阿善睜大眼睛想要讓自己看著有點氣勢,但她抱著手腕窩在車角的樣子實在沒什麼殺傷力,半響後容羨眸子垂下用指腹撫了撫唇,忽然就無聲笑了。
「你笑什麼?」阿善最怕他這種變態兮兮的樣子。
容羨不答,只是敲了敲桌面讓候在馬車外的黑衣女人送阿善回去,等到她們人離開後,修白掀開帘子進入馬車。
「爺,要不要派人盯著她?」
容羨重新拿起桌上的面具,指腹順著上面的暗色紋路漫不經心游移,他淡聲回道:「不用,盯好嘉王那邊就好。」
修白領命,點了點頭很快退出馬車。
漆黑的夜空中只餘一彎殘月,在馬車緩慢消失在暗色中時,修白聽到沉寂許久的馬車內,忽然又傳出一道冷幽幽的聲音:「再去查一下,皇城有沒有人叫子佛。」
「……」
可能是被昨晚的容羨嚇到了,阿善晚上又做了噩夢。
不過這次她的夢中沒有容羨,全是子佛的身影,他穿著寬大的白色寬袍站在雲殿最高處,披在身後的頭髮幾乎與袍色融為一體,阿善爬上去時,總覺得他是想從這裡一躍而下。
「是不是很可怕?」當阿善再次聽到子佛這句話時,他摸著自己的額上那抹紅痕笑得虛無。
他向來是個滿懷秘密的人,也是個對自己異常狠的人,阿善雖然被他照顧了十年但想要逃離他的心從沒滅過,她很清楚的知道子佛這人有多自私,只想他不想讓阿善走,阿善就算是死給他看也換不來自由。
是啊,他的確是很可怕。
很平靜的一場夢,阿善醒來時躺在榻上許久未動。
她夢到的大概是她穿到這個世界的第六年,把自己關在藥宮十日之久的子佛一出現就站在了雲殿之頂,他本身就好看,但是再次出現那張臉卻更顯妖異。在那之後的很久很久,阿善都懷疑這是一個玄幻世界,而額頭上突然出現暗色紅痕的子佛像是入了魔,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從山上逃下來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離譜。
這本書中並沒有子佛這號人物,至少在阿善僅存的記憶中,子佛從沒從在文中出現過。
「不行了不行了……」阿善不允許自己再想這個人了。
她明白,或許從她插入書中劇情後,她就很可能再也見不到子佛了,其實不見到他也好,在阿善抱著必死的決心從山上逃下來的那刻,她就沒想再見他。
主次分明,阿善現在手頭上最重要的,還是容羨這條主線。
如今距離婚期越來越近了,阿善眼看著侯府已經張羅布置起來,她原本還想去找顧惜雙再去鳳仙台碰碰運氣,誰知長公主竟邀請她們去昭陽長公主府,然而被邀請的不僅僅是她們二人,還有皇城許多有權勢的貴女。
有小道消息傳出,昭陽長公主是想借這個機會,替嘉王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