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燁帝死了,死在南安王的劍下。
他死前笑聲迴蕩在整個宮殿,嘲笑著容漾自以為是的無情,嘲笑著葉清城對他的愛,也嘲笑著容漾悔悟的太晚。
「卿卿死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呢,她求我讓她見見你,還想同你說聲對不起,她沒想背叛你。」
成燁帝笑到聲音沙啞,他被容漾一劍穿身時吐了口黑血,緩慢擦拭著唇上的血喃喃:「真像。」
「卿卿死前的血也是黑色的,她倒在我懷中滿臉都是血,無論我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她都疼到渾身發抖了,怎麼可以還念著你呢,所以我冷眼看著她眼中光芒散去,一點點停止呼吸,其實她就這樣死去也挺好,至少她死前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我,不是你。」
「閉嘴,不要再說了!」
容漾雙目通紅徹底失控,抽出劍又狠狠刺入容驊身上,一劍比一劍狠。
鮮血四濺中,容羨將阿善罩入懷中擋住她的視線,阿善已經完全呆住,直到容羨抱住她,她才恢復自己的意識,埋頭抱住容羨的腰身。
金碧輝煌的帝王寢宮,已經被髒血覆蓋。
此時成燁帝已經笑不出來了,他身上滿滿都是血.窟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在南安王高舉劍身即將劈到成燁帝眉心時,成燁帝吃力說出最後幾個字——
「有一封信……給你。」
哧——
最後一劍落到成燁帝臉上,成燁帝徹底斷氣,伴隨著咣當一聲,容漾手中的劍掉落在地。
阿善沒看到最後的場景,不過她模糊聽清了成燁帝最後留下的幾個字。在這種情況下,黑暗之中阿善耳力敏銳,很快她就察覺腳步聲朝她走來,她嚇得一哆嗦,不等反應,容羨很快抱著她閃開。
不知何時,容漾也進了內殿,他臉色白的嚇人,臉上還沾著血污,從阿善身前經過,他一把掀開她身後的龍榻。
沒了容羨的遮擋,阿善又重新看清殿內的情形,不經意掃到外殿時她嚇得渾身一哆嗦,想也不想就抱住了容羨。
這哪裡還是帝王寢宮,簡直變成了煉.獄。
滿地的血污,正中.央放著的水晶冰棺上也糊了層血。冰棺下央瀾披頭散髮扭曲著倒地,而成燁帝滿身的黑血,死前大睜著一雙眼睛竟然還在笑,他眼睛直勾勾盯著內殿的位置,臉上深狠的劍痕使他笑容詭異可怖。
「別看。」容羨朝外殿掃去一眼,皺了皺眉將阿善攬入懷中。
若早知今晚的局面,他一定不會帶阿善來這乾坤宮,只是如今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他現在只想快些帶阿善離開這裡。
殿內死了兩人,濃郁的血腥氣在封閉的空間蔓延,得知了裡面的情況後,玉清很快帶著暗衛進來收拾殘局,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成燁帝,一時不知該如何辦,只能派人先將央瀾的屍體拉出去。
此時南宮復離容漾最近,他看著容漾左翻右找快要將整個床榻都掀開,默默讓開道後,他試探詢問:「王爺在找什麼?」
「找一封信。」容漾喃喃。
「找一封傾城留給我的信。」事實上,成燁帝並沒說那封信是什麼,又是誰寫的。
南宮復是想試探容漾現在還有沒有理智,好在容漾雖看著行為瘋癲,但還是清醒的。剛剛落劍的剎那,容漾有聽到成燁帝的話,所以此時他在找葉清城留給他的信,迫切的想要找到,他要知道他的傾城有什麼話要告訴他。
在南宮復的詢問下,殿內所有人都開始幫南安王找東西,容羨本想藉機帶阿善走,阿善隨著他走了兩步,輕扯了下他的衣袖欲言又止:「容驊身上有東西……」
在救治成燁帝時,阿善距離他最近,看到他衣服中露出一支長型小竹筒,當時還疑惑了好久。
容羨聽到她的話停止腳步,挑眉看了她一眼,他吩咐玉清過去搜身,玉清很快在成燁帝身上找到那支小竹筒,它掛在成燁帝脖子上緊貼著他的心口,周身已經被黑血染透。
「王爺,東西找到了。」玉清將竹筒扯下,雙手高捧跪在地上。
容漾聞言鬆開手中的東西,大步走到玉清面前拿起竹筒。竹筒中的確有一封信,它被密封的竹筒護得很好,乾淨的紙張並未受到血跡的污染。
從紙張的發黃程度來看,那張紙的確有些年頭了。阿善看到容漾在抽出信前匆忙將自己的手擦拭乾淨,顫著手小心翼翼去取紙張。
他臉上是帶著笑容的,溫柔的動作好似在對待什麼心愛之人。
阿善見南安王的次數不多,更是未見他笑過,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見到南安王真心實意的笑,驚訝於他笑起來臉上竟還有一對淺淺的梨渦,不過不等阿善多看,在展開那張紙後,那笑容就如同盛開的花轉眼枯敗。
容漾眼睛大睜死死的盯著信面看,雙唇微微張開,身體微顫竟再也拿不住紙張,失去力氣後任由它落在地面。
——如何才能活著墜入地獄?
——很簡單。
當你活著墜入深淵時,忽然有一道光照亮你。它將你拉出深淵,轉眼又含笑著推你入又更深的深淵。
你眼睜睜看著你的光四散落入各個角落,
你的光死了,而你也爬不出來了,
再也爬不出來。
「……」
容羨拉著阿善出了乾坤殿,踏出大門時,阿善看到南安王走到冰棺前,跪在它的旁邊不停擦拭著冰棺上的污血。
南安王高傲的脊背終於彎了,不顧殿內眾多人還看著,一滴滴的眼淚打在冰棺之上。
——那封信並不是葉清城寫給他的。
上面只有簡單的幾行字,寫信的人來自成燁帝:
【我自負的好弟弟,你當真以為我告訴你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的確,卿卿死前的確提到了你的名字,不過她也喊了我的名字。能猜到她最後留給我的幾個字是什麼嗎?】
【——她說,我恨你們。】
沒什麼所謂的深愛與對不起,葉清城死前大睜著眼睛,心中只有蔓延的恨意。
她該恨的。
容驊辜負了她對他的愛,而容漾從頭到尾把她當成遊戲。
想想也是,身為將門之後的葉清城,是當真不知道容漾留了對抗容驊的後手嗎?
她不對容漾說容驊對她的威脅,是因為她知道就算她說了容漾也不會信。容漾看似不愛她,然而每當她提起容驊的名字,這個男人都會對她發瘋、冷戰。
葉清城看得出容驊還愛她,也看得出容漾深愛著她,所以她恨,恨他們的愛充滿權勢和掠奪,恨他們都高揚著頭口是心非。她不明白,承認愛她就這麼難嗎?
臨死前葉清城回憶著與他們二人的點點滴滴,她忽然迷茫,這兩個男人爭了她半輩子……真的愛過她嗎?
愛,還是不愛,她都不知道了。
容驊是甘願去死的,他早就知道央瀾是容漾派來毒.殺他的人,但他不僅把人留下來了,還日日喝著央瀾餵給他的慢性.毒.藥。
自葉清城死後,容驊日日夜夜都被她那句『恨』折磨。午夜夢回,他總會想起葉清城死前那雙滿是恨意的雙眸。
她說她恨他,那他的確該死,不僅他該死,就連容漾也該死,只是容漾得到過她,他不能讓他死的那麼輕易。在看到央瀾頂著那張與葉清城一模一樣的臉出現時,容驊有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這場廝殺,看似是容漾取得了勝利,其實容漾才是輸的一塌糊塗的人。
「……」
那夜乾坤宮的事成為了禁.忌,阿善回來後連續做了兩天的噩夢。
容羨對外宣稱,成燁帝是因病重駕崩,他死後南安王順利登上帝位,容羨的身份也隨之改變,成了大容國的太子。
葉清城的事情似乎並沒有對容漾造成影響,登上帝位後,葉清城的水晶棺被運回南安王府的地宮,容漾日日待在大榮宮沒回去看一眼。一切塵埃落定,忙碌的幾天過去後,阿善整日扒著容羨想要生個孩子。
這天晚上,兩人纏綿過後,阿善累極窩在了容羨懷中。
她憂心自己仍沒懷孕的跡象,抱著容羨的腰身雖累卻睡不著。容羨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她的後背,語氣散漫著,「孩子的事情不必強求,你真喜歡,我可以抱幾個孩子漂亮孩子讓你來養。」
這哪裡是個太子該說出來的話,要是以往阿善早就和他鬧了,而這次她頓了頓,竟然點頭答應了。
「好啊,那你去找幾個漂亮孩子來吧。」
容羨動作一頓,低眸看向懷中人,他挑眉淡笑:「真讓我去?」
他提醒著:「善善可要想清楚了,孩子可沒那麼容易弄。」說白了,他就是要去搶。
阿善怎會不知容羨會用什麼方式,她不為所動,仍舊堅持著:「你去弄吧,多找幾個孩子來,男孩女孩兒我都要。」
容羨不說話了,他理了理阿善的頭髮,摟著人岔開話題道:「天色不早了,快睡吧。」
阿善不理會他,拂開他的手又加上一句話:「我明天就要。」
容羨情緒徹底淡下,他眯了眯眸盯著阿善看,阿善也看著他,正當氣氛凝重時,阿善卻噗嗤一聲先笑了。
「我就知道。」阿善咬字輕輕道。
同容羨相處這麼久,阿善怎能不了解他。這個男人雖安慰著她說孩子順其自然,其實他就是不想要孩子。不僅他不願要孩子,也不願阿善身邊有其它孩子,阿善剛剛就是詐他。
「你現在不想要孩子,可你能保證你以後不會改變這個想法嗎?」
阿善摟住容羨的脖子,與他面對面低聲問:「你可知你現在不是南安王世子了,你是這大容國的太子,未來的容國之主。」
別說容漾以後當上皇帝,就說眼前,朝堂上的大臣怎能容下一個無法生育的太子妃,之後定還會想著法子往他後宮中塞人,為這皇族容氏生兒育女。
「我真的好怕。」其實自從容羨成為太子後,阿善每天都在害怕。
「我怕你以後會忽然想要孩子,怕朝堂大臣逼得你娶其他女人為你生孩子,更怕你以後嫌棄我不再愛我。」這些事阿善只要想想就覺得累。
曾經的一切是都結束了,但阿善仍覺得累,她覺得新一輪的苦難才剛剛開始,有一句話她甚至都不敢告訴容羨……
她不願被困在這榮皇宮一輩子,她討厭這裡。
阿善還有太多的顧慮,不知該如何告訴容羨,容羨沉默著許久沒說話,他輕拍著阿善的後背,忽然就問她:「善善想要當這大容國的皇后嗎?」
阿善怔了怔,她呆愣愣抬頭看向容羨,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容羨抬手擦了擦阿善的眼角,很認真道:「我要聽實話。」
阿善只能實話實說。「我不想。」
她雖是這個世界的人,但之前的記憶還在,已經接受現代教育的她適應不了宮裡生活。阿善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比起母儀天下,她更適合無拘無束活在宮外,開間醫館每日看病救人。
清楚阿善的想法後,容羨點了點頭,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回了句『明白了』。
當天晚上,乾坤宮還出了一件大事。
原本趁亂逃走的成燁帝親信忽然自投羅網,只為交給容漾一隻小包裹,包裹中放著的是當年葉清城從他書房偷走的秘旨和兵符。親信抬著頭看著面前身穿龍袍的容漾,笑著高聲道:「陛下讓奴才給您帶句話。」
「這皇位是他還給你的,希望您也將他的卿卿還給他。」
容驊後悔了,如果重新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不會再為了帝位放棄葉清城。
卿卿,帝位我還回去了,你的驊哥哥什麼也不要了,
你不要再恨我了,回來吧。
……
當夜,乾坤宮亂成了一團。
成燁帝的親信死了,被容漾親手掐死後,又被他暴.怒鞭.屍數遍。原本還能保持平靜淡然的容漾不知是怎麼了,他開始暴躁不安,最終不顧眾人的阻攔回了南安王府的地宮。
阿善和容羨不等睡下,就被慌亂的宮人們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