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帖

2024-08-25 02:42:34 作者: 喬家小橋
  「回來。」見段小江要走,寇凜喊住他,「這一時半會走不了,通知開封千戶所,速速抽調人手過來洛陽。」

  「是。」段小江又問道,「大人,回京之後,需要屬下給家裡捎句話嗎?」

  寇凜一時沒理解他的意思,家裡?

  是……尚書府?

  寇凜訥了訥,視線微微下垂:「你先將密信交給聖上,等聖上指示之後,再將洛陽發生的一切告訴楚老狐……楚尚書。」

  段小江點頭:「屬下知道了。」

  寇凜上馬車前,猶豫再三,極不自然的又補充一句:「再告訴他,我們在外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趕不及回去陪他過除夕,上元節前儘量趕回去。」

  趁著賀蘭府門外的燈籠,段小江打量一眼寇凜的表情,笑道:「屬下記著了。」

  ……

  乘坐馬車回百戶所的路上,寇凜都不怎麼說話,楚謠與他並排坐著,見他不像想事情的模樣,問道:「你怎麼了?」

  寇凜攏手而坐,訕訕道:「沒事。」

  楚謠怎麼看他怎麼不對:「是不是累了?」

  中午時候就聽他說累,只睡不到一刻鐘便因噩夢醒來了,隨後就折騰到現在,夜深人靜的,連她都有股深深的倦意,怕是一閉眼就能睡著。

  「還好,習慣了。應付這種局面不算什麼。先前主要是擔心著你的安危,才顯得那麼猶豫。」寇凜瞧她將頭歪靠在車壁上,時不時打哈欠,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提起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從這過去百戶所有段距離,你困就先睡吧。」

  楚謠不太敢睡,怕自己睡沉過去,到了百戶所自己醒不來,他肯定不會叫醒她,直接將她抱進去,那麼多錦衣衛看著……

  寇凜猜到她的顧慮:「我抱自己的夫人,怕他們說什麼?」

  楚謠想想也是,他的威信,從來也不依靠表面功夫。

  她放鬆下來,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緩緩閉上了眼睛。

  腦海里走馬燈般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一切,想著想著,心口砰砰直跳。先前是緊張,現在是心動。寇凜做正事之時,真的是一步三算,滴水不露,一貫如楚謠的認知,他應對危機的能力一流,跟在他身邊,總會令她無比心安。

  楚謠喜歡的就是這份心安,自己也不知修了幾輩子的善緣,才能在今生遇到一個這般好的男人,還有幸嫁給他。

  她在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中漸漸睡著了,寇凜輕輕叩了叩馬車門,示意車速放緩一些。

  等到了百戶所,寇凜抱她回房。楚謠沒戴帷帽,一眾洛陽錦衣衛頭也不敢抬。

  將楚謠抱去床上,掖了掖被角,吩咐錦衣衛去燒水。

  每次從險境中走出來,他都得沐浴。一個是因為緊張出了一身冷汗。一個是他需要鬆弛一下,將思緒放空。

  可他才剛泡進溫熱的水裡,眼睛閉上不到片刻,旋即又睜開,肌肉緊繃,戒備著看向門口。

  他吩咐了手下別來打擾,暗衛也全在看守洛王。

  ——「我。」

  聽到是陸千機的聲音,寇凜鬆弛下來。

  身穿錦衣衛官服的陸千機從屏風後繞過來,擰眉看著他:「你是瘋了吧,拿龍袍嫁禍洛王謀反?」

  寇凜重新閉上眼睛,仰在浴桶邊緣:「不以謀反罪論處,很難逼著裴志坤倒戈,更別想扳倒洛王。」

  陸千機:「圖什麼?」

  寇凜:「原本想走,但被謠謠攔住,非得逼著我想辦法將他們繩之於法。」

  陸千機:「她不會。」

  寇凜再度睜眼,眼神里透著殺氣:「你少以為你知道她喜歡一個唐朝畫家,送她杆毛筆討了她喜歡,就自認為很了解她。」

  陸千機鄙視道:「我不認為我很了解她,但我肯定比你了解她。」

  寇凜其實有些心虛:「我整日裡有多忙,你也是知道的,難免有所忽視。」說完又罵自己和他解釋什麼。

  陸千機道:「你這不是忽視,是自私……」眼看要將寇凜激怒,他趕緊從袖中摸出紙條來,「行了,先說正事兒,少影主給我遞了消息。」

  寇凜繃緊了臉將紙條拿過來,一堆符號,哪裡看得懂:「這寫的什麼?」

  「讓我全力協助錦衣衛。」陸千機解釋了一遍,「就在你召集洛陽錦衣衛的時候送來的。」


  「是麼,知道的這麼快?」寇凜冷笑一聲,「我還怎麼說服我自己,柳言白不是少影主?」

  陸千機愣了片刻:「你說柳言白是少影主?」

  紙條遞迴給他,寇凜搖頭:「不確定。他讓我看不透,京城中與我交手的少影主心狠手辣,濫殺無辜,為達目的不折手段。以我所見的柳言白,絕不是這樣的人。」

  陸千機沉眸:「你有何打算?」

  寇凜道:「再觀察觀察,即使真是他,你我也不能輕舉妄動。」

  陸千機道:「你想順藤摸瓜?」

  寇凜點頭,眉間擰成深深的溝壑:「若真是他,那麼問題怕是嚴重了。天影這邪|教,圖的可能是我大梁江山。盜走《山河萬里圖》的動機,估摸著與明年國宴相關……」

  陸千機不知他從何得來的判斷,但相信他的判斷,沉吟不語。

  寇凜又道:「這些只是我的猜測,先別忙著稟告聖上,以免打草驚蛇。我告訴你,只是讓你注意一些動向。」

  陸千機微微頷首表示同意:「對了,我也賣你個消息。當年天水鎮大地動之後,連同附近幾個鎮子,出現了許多孤兒,被河南府內十幾個善堂、佛寺收養,殺死陶公子的親隨護衛,以及將范揚女兒推下水的侍女,雖不是同個鎮子,卻曾被松縣同一家佛寺收養將近三年,我查了查,大地動後,一個善人匿名捐了一筆巨額香火錢,你猜是誰?」

  寇凜給他一個「有屁快放」的眼神。

  陸千機剜他一眼:「是鄭霖,賀蘭老爺的小舅子。」

  寇凜鎖著眉:「果然和賀蘭家有關係。」

  金礦的事兒,王侍郎當年下來查,一定是收了錢敷衍了事。兩三年後,王家就被他抄了,那宅子先後兩戶被抄,都說風水不好,為何遠在洛陽的賀蘭世家要買下來?

  他這兩日住在賀蘭府上,見他們家極是講究,還特意問了柳言白,說是招財納福的風水格局。

  賀蘭老爺出錢買個凶宅,又不去住,真的是等著升值?」

  「我先走了。」這不歸陸千機管,由著他去動腦子,但臨走前又猶豫著道,「寇大人……」

  寇凜:「嗯?」

  陸千機嘆氣:「往後你想讓我幫忙儘管吩咐。」

  寇凜回神,抿唇一笑:「怎麼,地契還給你,感動了?」

  陸千機卻道:「只求你往後對謠謠好一點,別這麼不將她當回事。」

  寇凜一瞬變了臉色:「管你什麼事?滾!」

  陸千機走了半天,他還被氣得不輕。

  ……

  此時,楚簫房間裡還亮著燈。

  從虞清口中知道了今晚發生的事情,他失落自己竟沒有參與,又數落虞清:「你下手也太狠了,把袁少謹打成這樣。」

  虞清躺在藤椅上吃蘋果,聳聳肩:「沒辦法啊,當時情況危急,我不抽很一點,怎麼讓人相信我是來搶龍袍的?」

  楚簫翻白眼:「得了吧,你分明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怎麼了?」虞清嘿嘿一笑,「從前我們不都這麼打他?」又狐疑的看著他,「我怎麼感覺這才沒多久,你們兩個死對頭似乎融洽了不少?」

  「其實妹妹說的沒錯,袁少謹這人吧,除了太固執,總喜歡和我比之外,心地並不壞。」

  虞清從來也沒把袁少謹當成壞人過,只不過從前這傢伙經常拉幫結派的擠兌楚簫,她才愛揍他。

  「反倒是阿飛。」楚簫問道,「虞清,你確定他是宋世非嗎?」

  虞清搖頭:「不是很確定,但應該是吧。」

  楚簫湊過去問:「那這事你和寇大人說了嗎。」

  「說了。」

  「他什麼反應?」

  「能有什麼反應?」

  楚簫沉沉道:「你得知道,他以前是宋世非,可他現在是天影的刺客。殺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壞事。」

  虞清咔嚓咬一口蘋果:「但他是被害成這樣的。」

  「可他還是殺了很多人。」楚簫嘆口氣,他也很惋惜,覺得宋世非可憐,儘管沒有虞清和宋世非之間情誼深厚,卻也是自小的玩伴,哪有不心疼的。

  「但虞清,你想過沒有,倘若三個月期限過了,他沒有恢復記憶該怎麼辦?沒受傷的情況下,你有把握抓住他嗎?所以讓他回天影繼續害人?」


  虞清近來也頭疼這一點,笑道:「這不是還有兩個多月的麼,楚大,凡事多往好的方面去想。」

  楚簫道:「你這是盲目樂觀還是自欺欺人?」

  虞清臉色一肅:「怎麼,那就該像你一樣,喜歡將什麼都杜絕在源頭?怕自己讀書讀壞了就不讀,怕喜歡我會痛苦就不喜歡,既然如此,反正早晚都會死你幹嘛還要活著?」

  楚簫被噎的無話可說,瞪了她一眼:「虞清,你從來都不會和我發脾氣的。」

  虞清也是近來被阿飛的事情搞的心煩,語氣才重了點,立刻將手裡的蘋果湊到他嘴邊:「沒,我開玩笑呢。我的意思是好兄弟就得肝膽相照,我不能輕易就這麼放棄他。」

  楚簫心裡忽然酸的不行:「果然有了宋世非,你就不在乎我了。小時候便是如此,對宋世非比對我好,後來以為他死了,你只剩下我,才和我好的。」

  接著又說出許多虞清對宋世非比對他好的證據。

  虞清聽的嘴角直抽抽,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她早就忘記了,簡直佩服起楚簫驚人的記憶力,吃完蘋果之後立馬尋個藉口開溜。

  ……

  翌日一早,楚簫和袁少謹在百戶所里的食堂吃飯。

  袁少謹只能用左手拿勺子喝粥,右手被包紮起來,手腕腫的像豬蹄,眉宇間卻驕傲的不行,只給楚簫顯擺他的傷。

  儘管知道是虞清故意的,楚簫依然很羨慕,感慨自己這暈血症何時才能好?

  「咦,虞清。」袁少謹並不知昨日打他之人是虞清,今日見到她十分驚訝。

  虞清打了個招呼,走上前來。

  楚簫眼睛一沉,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送去袁少謹嘴邊:「來,張嘴。」

  袁少謹愣住:「幹嘛?」

  楚簫笑道:「你不是手不方便夾菜嗎,我餵你啊。」

  袁少謹剛要再說話,筷子已經伸進他嘴裡去了,楚簫又道,「好兄弟就是得互相幫助。」

  什麼鬼?袁少謹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虞清腳步頓住,心裡哭笑不得,驚嘆世間怎會有如此幼稚之人,彎著唇角搖搖頭,轉身又走了。

  楚簫在心裡想:怎麼樣,生氣了吧,你也體會到我的感受了吧?

  ……

  虞清去楚謠房間裡講給楚謠聽,楚謠也笑了好半天。

  笑過之後,楚謠的表情漸漸現出擔憂。詢問虞清:「你打算一直這么女扮男裝,做虞少帥麼?」

  「當然不是啦。」虞清沒吃上飯,吃起楚謠屋裡的糕點,「我往後還要做虞總兵。:

  楚謠懂了。

  虞清也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楚二,人生就是如此,有舍有得,拿起放下。」

  「嗯。」楚謠坐在案台前,也不再說什麼了。

  虞清習慣性扔著糕點,仰頭用嘴去接,忽地看到樑上似乎有東西露出一角,好奇道,「是書?」

  楚謠也仰頭,順著她的手勢一看,瞧著像是書冊一角。

  想起這是先前周百戶的房間,她心頭一滯:「虞清,快拿下來。」

  虞清輕輕一躍便拿了下來,竟是一本字帖。

  楚謠接過手中,瞧著封面是新的,連灰塵也沒有。

  好端端的為何要藏一本字帖在房樑上?一定是周百戶故意留下來的線索。

  她和虞清認真研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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