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怕

2024-08-25 02:42:48 作者: 喬家小橋
  儘管此時看著寇凜這幅自戀的模樣,柳言白很想將他從山上踹下去,但關於兩人之間的賭約,他也是輸的心服口服。閱讀

  先前被逼著還債,寇凜那句「你拿著三十兩作本錢去賺兩萬兩」,以柳言白人生閱歷和所學知識,認為和「你去上天將月亮摘下來」是一個道理,他就沒考慮過一丁點的可能性。

  但寇凜輕輕鬆鬆做到了。

  他的認知觀都要被顛覆了。

  先前在京城裡,他一心想要寇凜的命,認為這廝寒門出身,武能為國守疆,文能為民洗冤,卻偏偏選擇在朝做個貪奸,比那些掌控朝局、玩弄權術的門閥貴族更加可惡。

  這一路走來,慢慢覺得寇凜的確又貪又奸,卻並非自己所認為的那種蛀蟲吸血鬼。

  如今更是發現,在朝做個貪奸,根本是浪費他賺錢的時間。

  這分明是個被當官給耽誤了的經商奇才。

  寇凜極享受柳言白這位「大學究」認輸的反應,收回張開的手臂,環抱著胸,細長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有什麼仰慕的話你無需憋在心裡,大膽說出來,我是不會笑話你的。」

  柳言白:……

  寇凜笑眯眯:「賭約我贏了,你倒是叫聲大哥來聽聽。」

  柳言白:……

  願賭服輸,可讓他當面叫大哥,他叫不出來。

  寇凜比他小了一兩歲不說,他身為國子監博士,官職雖小,卻在一定程度代表著大梁國的文化教育。向一個胸無點墨之人彎腰低頭,這對天下讀書人而言,是一種恥辱。

  柳言白以拳掩口,尷尬著輕輕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難以理解,以大人經商賺錢的本事,竟還這般摳搜小氣?」

  寇凜臉一黑,不喊就不喊吧,還來挖苦他?「我哪裡小氣了?」

  柳言白心道你有多摳門你心裡沒數?指出一個無傷大雅的例子:「一路南下,咱們同桌吃飯,您點菜都是估揣著幾人的飯量,多一道菜都不肯點。而且您總是最後一個放下筷子,幾乎不留一口剩菜。」

  寇凜覷他一眼:「這個問題我也想不通,不如老白你來解釋一下?」

  柳言白:「恩?」

  寇凜淡淡道:「自小到大,無論跟著我姐姐流落在外,還是混於軍營,我吃飯都這習慣,從沒人說我摳門,反而頗多長輩誇我知勤儉、善持家,往後哪家姑娘嫁給我真是有福氣。十年來我變化頗大,獨這一處沒變,卻被全京城背地裡數落我摳門?這是為什麼?」

  柳言白:「當年您窮困潦倒,如今您……」

  寇凜打斷:「勤儉究竟是一種德性,還是用於區分貧富的標準?」柳言白被問的一怔:「自然是一種德性。」

  「窮人勤儉為人稱頌,為何富人勤儉就成了摳搜小氣?」

  「這……」

  「我勤儉,與我擁有多少財富有關係嗎?」

  「沒……」

  「按照你們這個邏輯,金老闆是不是每天都得往大海里撒錢,才配得起他的身家?」

  寇凜冷哼一聲,抬步繼續往山上走。

  柳言白被他一連串問句問的無言以對,愣在原地半響,思考著他的話。

  朝他背影看了一眼之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沒錯,勤儉的確是德性,可問題他真的是勤儉嗎?

  除了摳門,他的奢侈也是全京城出名的吧!

  瞧他這束髮的金冠,身上的雪緞織金雲紋長袍,腰間的軟金腰帶……

  寇凜偏愛穿白袍白狐裘,更能凸顯配飾上的金燦燦。

  對於絕大多數男人而言,將「金」穿上身通常會顯得俗不可耐,但他這些配飾無不雕工精美,這其中匠人的手藝錢,怕是要遠遠超過金子本身的價值。

  所以寇凜給人的感覺頗為奇怪,無論骨子裡有多賤,從外表看,他總是體面又講究。

  柳言白明白自己是被他帶坑裡去了,但細細琢磨,他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人家自己憑本事掙來的財富,該花在何處,想省在哪裡,是人家自己的自由。

  柳言白原本也只是岔開話題而已,提步跟了上去,又換了個話題:「比起權勢與名望,大人似乎更愛錢財,既然如此,為何當年要步入仕途,而不是選擇從商?」


  寇凜頭也不回地道:「十年前我沒從商的想法……你應該知道,我不到十歲就被抓進軍營,是在北元戰場上長大的,女人和錢財沒怎麼見過,卻見多了上官的無能與腐敗,而我滿腔報國的熱忱,也慢慢被一種無力感澆熄。」

  這說到了柳言白的心坎里,因為他也經歷過這樣的轉變。

  寇凜放緩腳步,慢慢扭臉看一眼初升的太陽:「萬幸的是,在我準備逃離軍營之前,朝廷恰好重開武舉且還不設文試,我心裡那簇漸滅的火苗又燒了起來,義無反顧就去了,考取之後,被上頭分派到錦衣衛做了個副千戶。」

  柳言白已與他走成了並排:「可惜京城的水比大人想像中的更深,站還沒站穩,便被裴頌之給害進了大理寺。」

  寇凜點了點頭。

  柳言白沉默片刻:「大人,說句大不敬之言,您那會兒有沒有想過,這個國家已經扶不起來了?」

  說到正題上了,寇凜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只不過從外表來看,依然是一副不著調的模樣:「據我所知,你祖籍開封,被封地在那裡的周王府小王爺相中,求歡不成,反冤枉你偷東西,你迫不得已,自斷小指向周王證明清白。」

  柳言白未曾接話。

  寇凜看一眼他的右手,藏在寬袖下,只露出一小截黑手套:「這就是你身懷不世之材,卻選擇伏於國子監不出的原因?」

  柳言白徐徐撩開袖子,將手露出來:「斷一指而已,不算什麼。」

  寇凜也知這不是原因,楚謠說他斷指之後從開封來京,入尚書府教她畫畫之時依然喜歡畫菩薩,正直向上:「但聽我夫人說,少了右手小指,於你在畫道上是個障礙,難以精進。」

  「畫畫對我來說,只屬於愛好,算不得什麼『道』。」柳言白驀地笑了一聲,「我自幼喜好習武,愛兵法謀略,理想是馳騁沙場,成為如東吳周公瑾那般青史留名的儒將。」

  寇凜微微愣。

  也正常,柳言白雖是文臣,卻並不文弱,和他岳父那種書香門第出身的讀書人是不同的。

  馬術極好不說,體格也不容小覷,一路從洛陽到浙江,袁少謹和楚簫都累成了狗,他依然不顯疲態。

  寇凜還曾問過他原因,說是常常唱什麼五禽戲。

  「那你為何不去習武?」

  「雖然連一個功名也沒考回來過,但我柳家祖上都是讀書人,父親不准我習武。鄉野之地,我也無處可學。巧的很,七歲那年被我發現駐軍營地有個狗洞,牆內恰好是校場。我很開心,每日下了學堂都去鑽狗洞偷學。可才不到十日便被父親發現,被他狠狠斥責一通。」

  寇凜微勾唇角:「於是你就放棄了?」

  柳言白搖搖頭:「不,我幼年性格執拗的很,他不准我習武,我就賭氣不去學堂讀書。」

  寇凜笑道:「但賭氣的結果是你輸了。」

  「恩。」柳言白提起來此事,皎月般的臉上浮出一抹晦暗,「我以為我夠狠,豈料我父親比我更狠,他將我禁足在家,還將家中所有的書籍全都焚毀,讓我再無聊也沒書可看,只能每日坐在自家院子裡數螞蟻。從七歲到九歲,我們父子倆拗了整整兩年,看清他準備將我圈養至死也絕不認輸的姿態,我認輸了。」

  寇凜聽的皺眉:「你父親也是奇怪,寧願你長成個廢物,也不願你習武從軍?」

  柳言白沉眉苦笑:「是這樣的,我至今也不明白他的想法,明明他也不是重文輕武、自視讀書人高人一等之人,更不會逼著我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就是不准我習武。我問他原因,他說世道太亂,怕我這根獨苗戰死沙場,家中便要絕後。」

  頓了一頓,「不過我雖放棄習武,卻並未放棄研習兵法,那會兒想著即使無法上陣殺敵,我或許還有機會做個軍師。」

  寇凜鼓勵了一句:「絕對可以。」

  上次金竹守城,他已見識到柳言白的本事。

  這可真有意思。

  自己童年胸無大志,只想過安穩日子,卻被抓進軍營,為活下去不得已練了一身武功,成了個軍人。

  柳言白童年夢想習武從軍,卻生生被阻斷了道路,成了個教書先生。

  寇凜低笑一聲,等著終於打開話匣子的柳言白繼續說下去,才能明白他的心結,是怎樣被天影策反的。

  卻感知到上行有一些高手下山,旋即閉了嘴。

  不一會兒,一行十個東瀛武士沿著棧道下來,與寇凜和柳言白擦肩而過。

  他們人多,寇凜兩人側身讓道。

  這些武士能從山上下來,說明是金鴆的客人,東瀛里的貴族人物。

  最近寇凜忙著和柳言白套近乎,也發現這麻風島上頗有些異常,戒備明顯增強。

  他讓楚謠旁敲側擊著打聽了下,才知道東南海上另外兩個海盜首領陳七和徐旻上島了。

  這兩人與金鴆並稱海上三雄,三分東南海,每年都會抽個時間見上一次,探討一下人生,展望一下未來,沒什麼可好奇的。

  但怪就怪在,這三人上一次齊聚一堂,是在年前十二月,如今才年後二月里,短短時間竟又湊在了一起,應是發生了一些關乎三人的大事件。

  其中徐旻還帶來一些東瀛貴族。

  寇凜想起虞康安離開時,警告金鴆若不將段沖交出來,便要血洗麻風島的話。

  「是他?」說話之人,是這群東瀛人的首領,已經從寇凜和柳言白身邊經過,卻又駐足回頭,目光鎖在了柳言白身上。

  寇凜聽不懂他說什麼,卻見那年輕英俊的首領目光流露出兇狠,不由皺了皺眉,也看向柳言白。

  柳言白不明所以。

  那首領赫然就要拔刀,卻被身後一位老者按住:「少主,這是大老闆的地盤,不可以行兇。」

  「哼!」那首領咬牙忍了忍,憤然又將刀收回鞘中,目光如鷹隼一般,依然盯著柳言白。

  「原來是他。」柳言白壓低聲音道,「咱們守金竹城時,來攻城的倭賊中,不是個有個拿金扇子做指揮的軍師麼?」

  寇凜不知他是怎麼看出來了,但相信他的判斷。

  自己去牽制倭賊時,怕傷著臉帶著面具,柳言白在城樓上彈琴布陣,目標過大,被此賊給記住了。

  柳言白的聲音壓的更低:「他似乎是東瀛一位大藩主的兒子,不好惹,你小心些,別讓他認出你,不然即使在金老闆地盤上,也會麻煩纏……」

  他話還沒說完,卻見寇凜冷呵呵一笑,面向那東瀛少主,伸手指了指他,爾後那隻手橫作為刀,做出抹脖子的動作。

  那晚在金竹城樓上,這位東瀛少主挑釁守城官時,寇凜就曾做過這樣的手勢。

  故而東瀛少主微微一愣,旋即大怒!

  彈琴布陣之人固然可惡,這個從城樓上飛下來重創他們的惡賊更是罪無可恕!

  這下,連那勸誡少主的老者都冷冷睨了寇凜一眼。

  「先走,少主。」他勸道。

  「你給我等著。」那東瀛少主從寬闊的袖中摸出一柄和扇,也朝寇凜一指,爾後做出「殺」的動作。

  等他們離開之後,柳言白服氣:「大人為何要暴露自己?」

  寇凜給他一個「狗咬呂洞賓」的眼神。

  柳言白微愣過後,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暴露了,自己相對就安全了。

  繃緊了唇,他轉身繼續上山。

  寇凜跟上去。

  他忽然又轉身:「大人打算在麻風島待多久?咱們是朝廷官員,待在海盜窩裡不太合適。」

  「這是海盜窩?」

  「下官只是提醒大人,防人之心不可無。」

  寇凜挑眉道:「從來都是別人防著我。」

  柳言白正色道:「大人以往斷案時,可曾錯過?」

  「經常錯。」寇凜實話實說,「身邊每個人我都會懷疑一遍。」就像最初懷疑是謝從琰想擄楚謠,逮著謝從琰調查了很久,「意識到錯誤之後,才會轉換思路。」

  「有時候意識到錯誤已經晚了。」柳言白沿著棧道悶頭走路,「若一時半會兒不走的話,還是將段總旗和您那些暗衛帶上島來穩妥一些。」

  寇凜笑道:「你這是在擔心我?」

  柳言白微微一垂眼:「我是擔心我會跟著您一起死在這島上。」

  寇凜恍然:「哦,對,我險些忘記你家中還有夫人和兒子,這麼久沒見,想念他們了吧?」

  柳言白腳步略微一頓,沉默不語,繼續前行。

  *

  楚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身畔無人,都不知寇凜是幾時起身離開的。


  這幾日她也不知因何緣故,總是覺得疲憊倦懶,睡不夠似的。

  自寇凜走後就在外間候著的侍女聽到動靜,立刻在外恭敬問安,詢問她今日是先用早飯還是先沐浴。

  她隨口道:「先備香湯吧。」

  原本楚謠沒有早上沐浴的習慣,京城冬日冷如冰窖,她每隔兩三日才會沐浴一次。

  但來到南方島上之後,一日不見水便覺得身上黏膩膩的。

  楚謠裹著大氅坐起身,抬臂以簪子挽發,看著侍女們進進出出的提水。

  她住的地方宛如行宮,有專門的浴池,但沾了水的玉石地面滑不溜秋,她這腿根本走不進去,進出都得靠寇凜抱著,索性就在臥房一角以十二扇屏風隔出一處位置,放置一個簡單的木質浴桶。

  「小姐,香湯備好了。」

  「多謝。」

  以玉簪固定好頭髮之後,楚謠掀了被子下地,又走去妝檯前取了根金鴆贈送的珊瑚簪別在髮髻上。她的頭髮稠密且順滑,一根簪子固定不住。

  繞過屏風,脫去大氅和褻衣,在侍女的攙扶下入了水。晨起選擇先沐浴的原因,就是不必再脫衣穿衣,省事兒。

  侍女們伺候她也有陣子了,對她身上的吻痕視而不見,而且多少摸到些她的脾氣,等她仰頭靠在浴桶邊沿上,閉眼睡回籠覺時,便退出了房間。

  水汽氤氳,泡在熱水裡的楚謠愈發睏倦。

  迷迷糊糊間,感覺耳垂微微有些酥癢。

  仿佛有根手指從她耳朵掠過,指尖順著下巴弧線一路滑入脖頸。

  動作既輕且慢,帶著些挑逗、戲耍獵物的趣味兒。

  楚謠的身體不斷顫慄著,像被噩夢魘住了一樣,掙扎著想動,卻絲毫動彈不得。

  感覺著那隻手順著她的脖頸,漸漸地想要伸入去水下,難以形容的驚恐感鋪天蓋地的朝她襲來。

  拼盡氣力,她驚呼一聲清醒過來,從浴桶里坐直了身子。

  她果然是被夢給魘住了,可沒等平喘幾口氣,發覺自己背後的確有人,旋即又驚出一身冷汗。

  她沒有遲疑,冷著臉倏然轉頭。

  待瞧清楚背後之人是誰以後,慢慢軟倒在浴桶里:「嚇死我了,你不聲不響的站在我身後做什麼?」

  寇凜也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我只是見你睡著了,放緩腳步走進來摸一摸水溫,你為何這麼大反應?」

  楚謠撫著胸口喘息,聲音略有些黯啞:「我以為是別人。」

  「這山頂沒幾個人有本事上來,守著你的侍女各個是不輸給小河的高手。」寇凜蹲在浴桶邊,雙臂交疊著擱在浴桶邊沿,微笑凝視她。

  水面飄著花瓣兒,看不到水下的春光,露出水面的皮膚被溫熱的水汽氤成淡淡的粉色,似一朵待放的菡萏。

  寇凜發現自己最喜歡看她沐浴時的模樣,因為最初為她心動時,正是在水中。

  他就這麼看著她,整顆心都被填的滿滿當當,抹了蜜似的甘甜。

  楚謠慢慢從夢魘中平復下來,瞧見他這目光又是一陣發怵,問道:「你和老師的賭約完成了?」

  她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原本一直因為兩人有名無實而焦慮,可這病治好之後,她倒是更喜歡從前的狀態。

  這傢伙自小被賀蘭夫人帶著在花街柳巷裡成長,平時瞧不出來,行房時那股子邪性就露了出來,總愛說些不堪入耳的葷話。

  句句衝擊著楚謠的承受能力,時常被他說的面紅耳赤。

  話音落了半響,不見他有反應,楚謠推了他一把:「我在問你話。」

  「恩?」寇凜呢喃一聲,「哦,當然完成了,先前在京城與我耍陰謀都鬥不過我,何況是我擅長的經商。我瞧他輸的心服口服,只不過有一處頗為奇怪。」

  「怎麼了?」

  「他似乎一直都在暗示我,金爺是他們天影之人。」

  楚謠眉頭一皺:「那你認為呢?」

  寇凜撩了把水,看著水從指縫漏下,掌心只剩幾片花瓣兒:「他不會無的放矢,可金爺的行事作風,我看著實在不像,故而心中頗為疑惑。」

  楚謠也覺得不像,但她不敢隨意下判斷,每日都要重複一個問題:「我爹回信了沒有?」


  寇凜搖頭:「沒有。」又屈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放心,咱爹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以他的身份,肯定會傳來福建的,虞康安也有自己的情報網,虞清定會來報信。」

  想想也是,楚謠放寬了心。

  「這是打賭賺來的,給了柳言白一萬五千兩。」寇凜站起身,拿了巾子擦乾手,從袖筒里取出一沓子銀票,拐出屏風,「放你匣子裡,你收著。」

  「你不留著些去做生意?」楚謠隔著花鳥屏風看著他模糊的身影。

  「在這島上賺錢不是目的,學他們賺錢的手段才是正途。」寇凜笑著道。

  楚謠拿起浴桶靠牆一側架子上的椰子油,說道:「夫君,這椰子油快要用完了。」

  寇凜的聲音傳來:「這錢已經賺到手了,你早不必再用這玩意兒了。」

  「可我已經喜歡上用這個了。」楚謠嗅了嗅,奶味兒四溢,「比香胰子好用,而且頭髮比從前更柔順了些。」

  「看來的確價值一兩銀子。」

  楚謠隔著屏風眯眼看他:「那你全賣出去了?一塊兒也沒給我留?」瞧見放好銀票的寇凜猛地一僵,她又道,「你早告訴我不必用了,我卻還天天用著,你就看不出來我挺喜歡的?」

  寇凜尷尬:「沒關係,南洋商人見有利可圖,還會再帶貨的。」

  楚謠慢慢道:「那得等兩個多月,你囤的貨賣給誰了,再從他手裡買回來一塊兒不就行了?」

  寇凜背著手站在屏風外,聲音聽著愈發尷尬:「那浙商從我手中一百三十兩收走,我再去問他買,他鐵定出天價才肯賣我一塊兒。」

  楚謠笑眯眯:「那你買不買呢?」

  寇凜啞了啞:「謠謠,這不值啊。」

  楚謠收回視線:「錢在我這,我自己去買,你不是說了麼,『美』是沒有價值上限的,女人的錢最好賺。」

  「生氣了?」

  「這有什麼好氣的?」

  「就是生氣了。」寇凜從屏風後繞進來,提著一串十塊兒椰子油,笑道,「瞧瞧這是什麼?」

  楚謠一怔:「你……」

  寇凜得意洋洋:「我瞧出你喜歡這個,卻又不囑咐我留些,就知道你又要試探我,看我對你是否上心。」

  楚謠嗔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總是不上心。」

  「我不是說了麼,那只是沒經驗而已,一旦有了經驗,什麼事兒我辦不來?」寇凜搖動手指晃蕩著那一串椰子油,笑的愈發得意,「如何才能讓夫人滿意,做一個合格的丈夫,我已經掌握了一套秘訣,那就是將夫人當聖上一樣供著就行了。」

  不等楚謠說話,「只不過有三點不同。」

  楚謠看著他:「第一點,伺候皇上有俸祿拿,伺候夫人卻得倒貼錢?」

  「聰明!」寇凜豎起大拇指。

  「那第二點呢?」楚謠隱約知道他要說什麼。

  「這第二點,我可不用在床上伺候聖上。」

  與楚謠所料一致,就知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好了,第三點我不想聽了。」

  寇凜笑道:「但第三點我非說不可,伺候皇帝是迫於無奈,這伺候夫人卻是心甘情願的啊。」

  說完仔細打量楚謠的神色,果然將她說的俏臉緋紅。

  ……

  沐浴過罷,侍女們前來擺飯,寇凜和柳言白在島內吃過了,看著楚謠吃。

  楚謠卻提著筷子半響不動,最終放下:「撤了吧,一點胃口也沒有。」

  寇凜蹙著眉摸了下她的額頭:「睡不醒,沒胃口,病了?」

  楚謠也不清楚:「但並沒有其他不適。」

  一旁的侍女忽然插嘴:「楚小姐,您……是不是有喜了?」

  一句話說的兩人俱是一愣。

  侍女小心翼翼地問:「您這個月來葵水了麼?」

  「沒有。」楚謠深深皺眉,但她的月信時常都不準時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姐姐去幫我請下大夫吧?」

  侍女連忙應道:「是。」

  侍女這一走,楚謠坐立不安,心裡直打鼓。可千萬別是有喜,如今距家千里,倘若有了身孕那可真是麻煩了。


  而且本意是來治腿的,有孕的話腿便治不成了,她倒無妨,連累了一群人為此跋涉奔波。

  看一眼與她對面坐著的寇凜,臉色不說難看,卻頗有些木訥,不知道是不是與她想到了一起去了。

  想起來頭髮還只是起床時的隨意一挽,見大夫不太禮貌,她扶著腿走去妝鏡前,準備梳個髮髻。

  抬手抽了簪子,長發傾瀉而下。

  楚謠看著手裡的珊瑚簪子,茫然道:「怎麼只剩一根簪子了,我的玉簪呢?」聽不見回應,她轉頭看向寇凜,「夫君,你見我的玉簪子了麼?」

  正發呆的寇凜恍惚回神:「哪根玉簪?」

  楚謠道:「我剛沐浴時挽發的玉簪。」

  寇凜回憶了下,篤定道:「你記錯了,你只戴了根珊瑚簪。」

  楚謠瞪大眼睛。

  不可能,她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往髮髻上別了兩根簪子。簪子掉在地上會碎,即使不碎,侍女撿到也會還給她。

  能在山頂上伺候金鴆的侍女,沒那麼淺的眼皮子。

  楚謠正在心中疑惑不解,倏地想起她剛入水時被噩夢魘住的事兒。

  那不是夢,是真的!

  的確有個賊人在她沐浴時潛入了她的房間,她動不了也是有緣故的,若非寇凜回來的及時……

  楚謠後怕到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浮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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