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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番外(楚簫虞清袁少謹)(上)

2024-08-25 02:42:54 作者: 喬家小橋
  永平二十九年,秋。閱讀

  廣西梧州府境內,有一條流經三縣的長溪河。其中沉西縣,位於這條河流的最下游,因早年曾是流放地,此間民風彪悍,屢有命案發生,但兩個月內死亡六人的連環殺人案,自這小縣城擁有縣誌以來,還是頭一次。

  六位死者均是被割斷頸部大動脈、手腳腕筋脈之後,再扔進河裡去的。死者均是外地人,不清楚哪個河段是案發地,但由於長溪河的地勢原因,最後都被衝到了沉西縣的河岸邊。

  沉西縣縣令查不出來,報上梧州府,知府半個月前派了推官過來,但至今毫無頭緒。

  今日清晨縣衙接到報案,說是在河邊又發現一具屍體。

  宋推官匆忙忙趕過去,屍體已被打撈上岸,現場也被捕快們保護起來,百姓們紛紛聞訊趕來,遠遠圍觀。

  「宋大人!」捕頭上前迎他。

  「怎麼樣?」宋推官邊走邊問,「是不是相同的死因?」

  「是的,確定是第七位受害人。」捕頭隨在他身邊,「沒有接到失蹤報案,應也是外地人。」

  「這屍體八成是從上中游兩縣被河水衝下來的。哎,容我回去上報知府。」宋推官眉頭緊皺,「由梧州府組織,三縣協調徹查,先找出這七人的身份,再根據他們之間的關係來推算兇手……」

  他話音剛落,一個鏗鏘有力的男聲道:「方向錯了。」

  宋推官和捕頭俱是一怔,循聲轉頭,遠遠看到圍觀百姓後,有一玄衣男子騎在馬上,二十五六的年紀,五官硬朗,眉峰陡峭,氣質透著一股凌厲感。

  以宋推官的識人之能,心知此人非富即貴。

  而令捕頭驚訝的是,以他與宋推官談話的位置,被攔在外的百姓們應是聽不到的,此人站在圍觀人群最後方,竟聽的一清二楚,想必是位武林高手。

  「敢問閣下有何高見?」火燒眉毛的當口,宋推官不擺官威,朝那男子拱手詢問。

  圍觀百姓讓出一條路,玄衣男子策馬上前,行至宋推官面前,毫無下馬的意思:「仵作檢查的死因是什麼?是溺亡還是死於失血過多?」

  此時宋推官便對他的態度有些不滿了,正要說話時,那男人顯然不想廢話,從腰間摸出牙牌,朝他亮了亮。

  宋推官見到那象牙牌的制式,便知是錦衣衛令,瞬時大氣也不敢出。

  再看牙牌上一行字,更是愣在當場。

  這人是誰?

  前首輔袁誠的二公子,如今執掌詔獄的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若無意外,也將是繼寇凜之後的下一任錦衣衛親軍指揮使,袁少謹。

  「袁……」鎮撫兩個字沒出口,袁少謹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行禮,回答問題就好。

  宋推官明白他不想暴露身份,抹了把冷汗,拱手回話:「回大人,死者致命傷均是頸部傷口,被推下河之後,不等淹死便先失血而亡。」

  「既然如此,兇手為何還要割斷死者的手筋腳筋?」袁少謹轉頭,看一眼河邊被泡的腫脹的屍體。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宋推官揣測道,「割斷手腳筋脈,以免死者游上岸?」

  袁少謹蹙眉:「你見過幾個被割了頸部還能游上岸的?」

  宋推官惴惴不安:「下官愚鈍,還望大人賜教。」

  「這其中不合理之處甚多,我思索好幾日,想不通兇手的意圖,明明割了脖頸已是必死無疑,還割手腳腕做什麼?若拋屍河中是為了毀屍滅跡,那隨著屍體都被衝到河岸邊,此案傳的沸沸揚揚,兇手應該知道自己毀屍滅跡的法子行不通才對。只是他個人的惡趣味麼?」

  袁少謹邊說邊搖頭,分析道,「以我觀之,這些亂線,多半在誤導咱們查案的方向。這七名死者在身份上應該沒有任何關聯,因為兇手的動機不在於殺人,而是取血。」

  「取血?」宋推官詫異。

  袁少謹緩緩道:「死者真正的致命傷,在手腕上,並不在頸部。因為頸部劃一刀,血噴而出,難以收集。」

  宋推官喃喃道:「依照大人的說法,死者應是被兇手通過手腕傷口慢慢放血致死,爾後兇手再割了死者的脖子和雙腳腕混淆視聽?」

  袁少謹頷首:「屍體扔進河裡後,經過水泡,便不易辨別傷口,見屍體有脖頸、手腳腕五處刀傷,仵作慣性認定致命傷是脖頸那一刀。且因泡在河中,通常不會去計較這『失血而死』里的『血』究竟流去了哪裡,雙重誤導之下,實在很難及時推敲出兇手殺人是為了取血。」


  宋推官宛如醍醐灌頂,驚嘆道:「原來如此……」

  「再根據屍體腫脹的程度,我所實驗的河流水速,拋屍地點就在這沉西縣境內。兇手基本是每隔十日動一次手,這般有規律,本人或者家人可能染上了某種惡疾,可從醫館入手,進行篩查。」

  袁少謹扯動馬韁,駿馬轉向。準備離開時,又沉吟著回頭,「死者均為外地人,兇手所從事之行當,有可能慣於接觸外地人,比如客棧、馬鋪和乾糧鋪之類。」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這就去查辦!」宋推官躬身拱手,目送他策馬離去,欽佩不已,心道不愧是京里那位寇指揮使唯一的徒弟。

  畢竟那位寇指揮使再怎樣臭名昭著,斷案子的本事,在大梁無人能出其右啊。

  *

  袁少謹離開沉西縣,辨別了下方向,踏上官道。剛行不遠,倏然勒馬停在路邊,手擱在腰刀上,神情戒備:「出來!」

  話音落了會兒,只見一匹棗紅馬噠噠上前,馱著個眉眼帶笑、做江湖人打扮的男子。

  袁少謹鬆懈下來,笑道:「虞少帥,是你啊……哦不。」他抱拳請安,「現在該稱呼一聲虞指揮使了。」

  虞清年初才剛升任福建都衛指揮使。

  「袁鎮撫,五年未見,別來無恙。」虞清勒馬與他並肩,也抱了抱拳,笑出虎牙。

  「你是跟著我從沉西縣出來的?」袁少謹好奇。

  「我恰好路過附近,聽聞此地鬧出連環命案,特意跑去看了一眼,卻看到了你。」虞清嘖嘖稱讚,「你現在頗得寇大人真傳嘛,厲害啊。」

  被誇贊的袁少謹嘆了口氣:「我遠遠不及大人一半的本事。若換了大人,兇手早就落網了,根本不會出現第七位死者。」

  虞清見他自責的模樣,寬慰道:「寇大人再厲害,也管不盡天下事,若沒有你,此案還會出現第八位、第九位死者。」

  這番話果然令袁少謹心頭稍安。

  虞清捏著手裡的馬鞭,眨眨眼,又問道:「我很好奇,你是從哪裡推算出兇手是為了取血才殺人的?」

  袁少謹目露無奈:「大人教的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若說是憑經驗你信麼?」

  先前寇凜為了請丁大夫給楚謠治腿,一年內偵破了一百件懸而未決的疑難案子。

  牽扯到京中的案子過於麻煩,選的案子都是京外的,寇凜留在京城陪著楚謠待產,只動腦子和嘴巴,可憐了袁少謹忙的像只陀螺,全國各地的跑,「我父親出事時,我都沒在京城裡。」

  提及袁首輔,虞清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自然起來。

  五年前四省聯軍剿匪的結果,與楚修寧原本的計劃無異,聯軍幾次三番遇伏,但最終獲得勝利。

  金鴆通過虞康安向聖上遞交了歸降書,上交國庫兩千萬兩白銀,並承諾往後每年繳納自己在南洋所賺取利潤的一半。

  這個數字,頂的上大梁一年的稅收,聖上自然欣然接受他的歸降。

  同時在這份歸降書里,金鴆還列出一連串名單,坦白多年來這些官員收受自己賄賂,聯軍剿匪時還曾通風報信。

  名單中多半是袁黨,其中還有袁首輔一手提拔上去、關係親厚的連襟。

  同時,金鴆還指出自己與楚修寧的舊怨,並狀告楚修寧濫用權力,公報私仇。

  虞康安同樣上了摺子,將楚修寧和袁誠一併彈劾了。

  這等同摘乾淨了楚修寧與此事的關係,而公報私仇打海盜,與袁黨通敵相比,自然是後者更嚴重。

  朝中兩黨爭鬥半年,角逐之下,最終以袁首輔辭官、葉次輔升任首輔為結局。

  隨後,楚修寧成功入內閣,論資排輩,位列第五。兩年裡,葉首輔和另外三位閣老相繼告老還鄉,楚修寧名正言順成為首輔。

  在將袁首輔拉下馬這事兒上,虞康安功不可沒,故而虞清方才尾隨袁少謹,卻猶豫著沒有現身。

  袁少謹知她顧慮,笑道:「朝爭本就如此,我父親退下來之後,也沒有為此而惱恨上楚首輔,何況就我本身而言,也覺得少了兩黨無休止的爭鬥,朝中風氣比從前好了太多。而我也不用再頂著首輔公子的名號,不必擔心自己做出點兒成績,卻總被扣在我父親的權勢頭上。」

  虞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了。

  寇凜栽培袁少謹,有許多目的。一是向聖上表明自己並非楚黨,二是日後太子登基,錦衣衛親軍指揮使必須與首輔權臣沒有利益相關,袁少謹是個很好的人選。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寇凜相信袁少謹的品行之上。

  虞清岔開話題:「你從京城千里迢迢跑來廣西,是楚大喊你來的?」

  「那可不是,他寫信回京,請我來的,不然我哪裡知道他的落腳之地?」袁少謹聳聳肩。

  先前在福建,楚簫沒有隨著他們回京,執意外出遊學,去追尋自己的道路,除了楚修寧之外,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沒多久便會回京去。

  但出乎眾人的預料,楚簫一路從東南走到了西南,又從西南去往漠北,八個月之後剛好回到京城,等楚謠誕下麟兒楚辭之後,他這個做舅舅的陪伴到外甥滿月,喝罷滿月酒之後,再一次離京。

  每到除夕才會回來。

  起初因有錦衣暗衛尾隨,他的動向寇凜瞭若指掌,但在外第三年時,楚簫已經可以時不時甩開暗衛。

  第四年時,暗衛遍尋不到,寇凜便撤回所有暗衛。

  楚謠擔心哥哥的安危,而寇凜只說了一句話:「連暗衛都能甩掉的人,還需要誰來操心?」

  的確不用操心。

  第五年時,楚簫的消息便時不時的從民間傳出。

  一,塞北馬賊猖獗,有位容貌出眾的俊俏公子,被一個馬賊頭子擄進了匪窩,逼迫他做自己的女婿。結果親沒結成,整個寨子被這俊俏公子「教育」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改行做起正當買賣。

  有些馬賊甚至懷著滿腔熱血的去從了軍。

  二,山東泰山書院大儒論道會上,有位博學廣識的青年遊學者,指出了院長在講學上的幾項錯誤,提出教書育人與行軍打仗類似,不經思考和實踐驗證,只憑藉流傳下來的四書五經和前輩經驗,無異於紙上談兵。

  戰場上,會害人性命。

  書院裡,會誤人子弟。

  他更是提出了不少有悖於四書五經、祖宗禮法的新理論,卻被數十位大儒名師群起而攻之,認為他的理論完全是離經叛道。

  這場辯論,青年遊學者勢單力薄,雖未能獲勝,但卻在學界颳起了一陣颶風。他的理論,被學界稱為新派學。接連幾個月,泰山書院以及其他書院有不少學子退了學,想要追尋那位遊學者的足跡,奉他為新派學的創始導師。

  「楚大喊你來破案的?」有馬隊通行官道,虞清驅馬靠邊,繞去袁少謹另一側。

  「我是恰好路過,他在信中沒有提案子的事兒,只讓我去找夫人,讓夫人找大人借些錢財。」袁少謹伸手在胸口上按了下。穿著趕路的緊身衣,並沒有袖袋,金票銀票都藏著這裡,「哪裡用找大人說,大人的錢都在夫人那裡。」

  「巧了,我也是來送錢的。」虞清皺了皺眉頭,「我五年沒見他,上個月收到他的信,讓我幫他找金爺借錢,還點兒名讓我送過來。」

  袁少謹茫然不解:「同時找兩個大財主借錢,還點名讓咱們兩個親自送,他要做什麼?」

  虞清搖頭,攤了攤手,「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恩。」袁少謹虛讓下,「虞指揮使請。」

  「咱們是去見同窗老友,哪那麼多客套。」虞清爽朗一笑,揚臂一甩馬鞭。

  袁少謹策馬跟上,與她並駕齊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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