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這個聲音隔著一道門,其實並不算清晰。
可溫軟卻十分篤定,那是林清寒的聲音……他來了,就在門外,離她不到幾米的距離。
剛才還覺得被全世界拋棄的溫軟,在這一刻,就像是在無盡的黑暗中尋到了屬於自己的光亮。
心跳仿佛又重新回來了。
撲通。
撲通。
撲通。
不是最初面對恐懼時那種如雷如鼓般,吵得她耳朵都要炸了的密切之音,也不是失望至極後的那種細弱的寂寥之音。
此刻。
她的心跳十分平和。
而在這份平和之後,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歡愉和驚喜。
外頭的敲門聲還沒有停下,甚至比之前敲得更為猛烈了,大概是一直都沒有聽到回音,終於讓那個冷靜自持的男人擔心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很清楚,伴隨著林清寒著急的擔憂聲,給這寂靜的夜色也摻雜了一些紛吵。
這聲音在這個夜裡已經算得上擾民了,比黑夜突然停電還要讓人煩躁,她甚至能夠感覺到樓上樓下已有有人在開門斥罵了。
很不體面。
也很尷尬。
想到林清寒這樣的男人現在竟然因為這個被人斥罵,溫軟心裡就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可她還是開心啊,那張在夜色下顯得有些蒼白的面容都有些忍不住浮現出一個笑,那個笑容不算特別明顯,卻十分燦爛。
至少溫軟自己能夠感覺到嘴角都翹起來了。
她不是一個人,在她最害怕、最無助的時候,有人陪著她。
緊緊絞著的兩隻手在此刻放開,她啞著嗓音,試著發聲,「我在……」
可她的聲音實在是太輕了,外面的林清寒根本聽不清楚,溫軟抹了一把臉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冒出來的眼淚,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往前伸出手和腳,一步步往外走。
好在她房間裡的布置一直都很簡單,她這樣摸索著往前走,倒是也沒碰到什麼,可出了房間到了客廳就有些難了。
空間突然變大,家具也多了不少,桌子、椅子、沙發……
她就算記性再好,在這樣伸手也看不見五指的地方也迷失了方向。
敲門聲已經很近了,溫軟又嘗試著喊了一聲,但她的聲音還是太輕了,得不到林清寒的回應,拍門聲又那麼著急,她心裡著急,腳下的步子也邁得有些亂了,也不知道碰到什麼,有東西砸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甚至還有水濺到她的腳上。
冰涼徹骨,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聽到屋內發出的這個聲音,門口瘋狂拍著門的林清寒一頓,只是也就瞬息的時間,他就出聲了,語氣急切又擔憂,「軟軟,你是不是在裡面?
你還好嗎?
什麼東西掉下來了,你有沒有事?」
一連串的問題砸向溫軟。
溫軟愣了半響,才答道,「我……」她潤了潤嗓子,發現聲音變得清楚了一些,便揚聲說道:「我沒事,是花瓶掉在地上了。」
她這會的聲音已經好很多了。
林清寒沒再拍門,豎著耳朵細細聽著,雖然不算清楚,但也能聽出個大概,聽到是花瓶掉在地上,他那雙眉都擰了起來。
怕她摸黑過來,忙道:「你別動,乖乖站在那,電應該很快就會來了,我就在外面陪著你說話,別怕,你先找個地方坐下來,等電來了就好了。」
說完又忍不住低罵一句。
要是手機有電,他現在就可以去聯繫物業,讓他們嘗試開門,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只能隔著一扇門和她說話,甚至擔心她出事,怕她跟以前似的把自己蜷縮在一起,連走都不敢走開。
黑暗擴散了開了最初始的恐懼感。
但也讓他們兩人疏遠許久的心在此刻拉近了不少。
溫軟知道林清寒說得對,她現在留在原地,找把椅子坐下是最好的,黑暗令人恐懼,尤其是根本看不到眼前有什麼,很容易會出現剛才一樣的情況。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夜裡,在這個讓她最為恐慌的時刻,她有些迫切的想看到林清寒。
好像只有看到他,她這顆恐懼的心才能真的平靜。
林清寒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還在門外和她說話,他很著急也很擔憂,但還是儘量用溫柔的嗓音,仿佛是在撫平她的恐慌一般。
而屋內的溫軟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聽林清寒的話,留在原地等電來,而是小心翼翼地避開花瓶,一點點循著聲音往門口走。
她走得很小心,也很迫切,就在那道聲音越來越近的時候,她的腿碰到了玄關,很用力的一下,她整個人往前撲。
好歹是扶住了牆壁沒讓自己摔倒,但喉間卻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林清寒一聽到這個聲音,心驟然就被收緊了,他連忙喊道:「軟軟,你怎麼了?」
溫軟的手還扶著牆壁,膝蓋那處還是疼的不行,火辣辣的,難受極了。
門口的林清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急切地詢問她「出了什麼事」,而她手撐在膝蓋,換了好幾個呼吸才讓自己站穩,她彎下腰身,把手覆在膝蓋處揉了好一會,等到那股子酸脹和疼痛壓下去一些,才啞著嗓音和林清寒說,「我,我沒事。」
怎麼可能會沒事?
剛才屋內那麼沉悶的一聲,還有她強忍著的痛呼聲,一聽就知道是出事了。
可是溫軟沒說,他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林清寒站在外面都快擔心死了,他那雙眉擰得死緊,眼見電還沒有來,他正在猶豫,到底是在門口繼續陪著溫軟好,還是去物業找人,先把這房門給撬了,好好看看她到底怎麼了。
他這邊還沒想出個結果,突然聽到「啪嗒」一聲。
門開了。
林清寒驚訝的抬起頭,在依稀的月影里,他看到了他的軟軟,她的小臉很白,眼眶很紅,她站在門後,手撐在門把上,整個人還有些站不穩,臉上的表情更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
看到她這幅樣子。
他只覺得自己這顆心都快揪起來了。
心疼。
憐惜。
想把人狠狠拉進自己的懷中,安慰她。
林清寒冷心冷腸了二十多年,此刻看著眼前這個纖弱的身影,卻覺得百感交集。
而就在林清寒抬頭看向她的那剎那,溫軟也終於通過窗外打進來的月色,看清了林清寒的那張臉。
看到那張急切的臉。
溫軟心中的情緒也在這一瞬間湧上心頭。
她突然就哭了。
像是不安終於被撫平,恐慌終於褪去,溫軟一瘸一拐的在林清寒詫異的目光下,突然撲到了他的懷裡。
她這一下沒有絲毫預兆。
林清寒被人撲的連著倒退了兩步,等腰卡在扶梯處,才回過神,心裡的震嘆還沒有消散,可他的手比大腦運轉的還要快,忙伸手把人抱住了。
懷裡的人在顫抖,甚至還在小聲哭泣著。
林清寒知道她在害怕。
自從溫軟的父母去世後,她最害怕的就是開車和黑夜了。
她的父母死於車禍,所以這麼多年,她都不敢開車,就連坐車也是提心弔膽的……而她曾經又被關在伸手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
自此之後。
她就得了輕微的黑暗恐懼症,但凡睡覺都要留燈。
這是除了溫軟自己之外,只有他才知道的習慣。
林清寒沒有說話,他就這樣抱著人,把她牢牢地納於自己的懷中,而他另一隻手此時就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心中還殘留的那些恐慌。
黑夜裡。
所有的感官都會被擴散,所有的聲音也會放大。
停電這麼久,小區裡的住戶們早就受不了了,這會不是在給物業打電話,就是敞開著門和鄰居抱怨著,林清寒平時最討厭這樣嘈雜的聲音。
他出現的場合里,所有人的分貝都不能過高,這是眾所周知的。
可如今。
即便身處這樣嘈雜的環境,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這樣一邊無聲地安慰著她,一邊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別怕,我在。」
依舊是十分尋常的四個字,卻讓溫軟心神大定。
她不再害怕,不再恐慌,甚至連那雙溫熱的眼眶也好似散去了遮擋已久濃霧,她輕輕抽了抽鼻子,沒有說話,抱著人的雙手卻又忍不住收緊了一些。
電還沒來。
林清寒捨不得放開她,又擔心她害怕,就和她輕輕說起話,分她的注意力,「剛才磕到哪了?」
溫軟抽泣道:「……膝蓋。」
看不到她的傷處,林清寒只能皺著眉,又問道:「疼嗎?」
溫軟搖搖頭,抽泣的聲音好了許多,聲音卻還是啞的,「不疼。」
怎麼可能不疼?
剛才聲音那麼響,要不是現在沒亮光,林清寒都想蹲下來好好看下了。
樓上樓下的嘈雜聲還在,甚至比之前還更響了,而屬於他們的樓層里,林清寒和溫軟兩個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
「啪嗒」一聲,眼前突然一陣光亮。
電,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