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樓道里的燈還亮著。
男人的身後也是一片暖黃色的燈芒,把他照得跟個從天而降的神似的。
溫軟仰頭看了林清寒有一會,似乎沒想到他會開門,默默地把懸在半空的手收了回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本來和聞嘉許說完就打算進屋休息了,可看到林清寒的屋子,還是忍不住在他門口駐足了下來。
想到林清寒那通電話還有那個朋友圈。
不清楚他有沒有睡著,想和他說一聲「我回來了」,但又不知道真的見到面該說些什麼,正在猶豫到底是敲門還是回去的時候,門竟然就這麼開了。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穿著一身普通的家居服,矜貴的面孔神色從容,眉目間帶著沉斂的氣息,他看起來很清醒,應該還沒有準備入睡,手裡還緊緊捏著手機。
溫軟正好低著頭,無意之間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的微信對話框,上面還有一串沒有發送成功的字【回來了嗎?
】
看到這麼一條消息。
她的心尖不知怎得,就這麼輕輕顫了一下,就連那雙濃密的睫毛也快速抖動了一下,原本鬆散的手指收了起來,喉嚨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抵住了似的,有點難受。
他……
這是一直都在等她嗎?
「外面冷,快進來吧。」
林清寒也從溫軟回來,竟然主動敲他門的怔忡中回過神來了,他笑著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進了屋子,從鞋架上拿出早就給她準備好的拖鞋。
溫軟聽到這話,神色卻是有些猶豫的。
她並沒有要進林清寒屋子的意思,即便這段日子相處久了,關係較起先前也的確算得上是親密了一些,可他的屋子,她是一次都沒踏入過。
可現在——
看著他寬厚的背影,看著他拿著鞋子走過來,看著他蹲下把鞋子放到她的面前,溫軟就像是被人蠱惑了似的,竟然真的隨了他的心意,走進房間。
門被合上。
鞋子也換好了,很舒服的羊絨拖鞋。
溫軟低頭看了一眼,她腳上的這雙的是白色,而林清寒腳上那雙正好是同款黑色。
情侶款。
腦中突然蹦出這麼三個字,把她自己先嚇了一跳,估計是隨手買的吧,又或是交待給下屬,左右不可能是林清寒自己買的。
「喝水,還是喝牛奶?」
林清寒問她。
「……牛奶。」
剛才在餐廳吃多了,她現在還有些不消化,喝杯牛奶正好消化下,過會也能早些入睡。
林清寒去廚房幫她熱牛奶。
溫軟就站在客廳,打量起屋子裡的裝飾和布置,依舊是屬於林清寒的風格,簡約、雅致,不過還是有些不同的,沙發上的玩偶,牆壁上的裝飾……
都是她喜歡的。
她怔怔地看著這些裝飾,似乎是不敢深入去想,便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然後——
她就看到了靠近落地窗的一張餐桌,高塔蠟燭似乎已經燃到了盡頭,只能發出微弱的光芒,桌上的餐盤和刀叉還整齊擺放著,上面並沒有盛放食物,而那束新鮮的玫瑰花正在花瓶中肆意松展腰肢。
這樣一幅畫面。
剛才溫軟已經在朋友圈看到過了。
比照片更鮮明,也更加能夠讓她感受到林清寒這幾個小時內的心情變化,他這樣性子內斂的人都能親自準備燭光晚餐,還PO到朋友圈裡。
能夠想像到他最初發布那條朋友圈的時候,一定是開心和期待的。
可後來呢?
收到她的消息,知道她和其他人在外面用餐,他的心情會是什麼樣的?
大概是失落吧。
就跟以前的她一樣,精心準備好晚餐,就等著男人回來和她一起用晚飯,可男人一通電話或者一條簡訊,就讓她的期待落空。
「怎麼不坐?
不累嗎?」
林清寒已經端著牛奶出來了,看到溫軟傻乎乎的站在那,他直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把人帶到了沙發上,「剛熱過,加了一點蜂蜜,你喝喝看。」
溫軟接過杯子,卻沒有立刻就喝。
她轉頭看著身旁的林清寒,紅唇動了幾下,她以為林清寒會問她,可男人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神色一如既往,並沒有向她展露出一絲失落、不滿的情緒。
猶豫了半天。
還是她先開了口。
說不出是特地跟他解釋還是單純只是想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安寧些,她抱著杯子喝了口牛奶,甜度適中,又喝了一口,等到喉嚨潤了,慢慢說道:「今天我一個朋友剛回國,我跟他好幾年沒見了,所以……」
「抱歉。」
她輕輕道。
不管她現在對林清寒是什麼樣的感覺,這次的確是她放了林清寒的鴿子。
林清寒沒想到溫軟會和他解釋,眼睛裡的笑意突然變得明亮了許多,他彎著唇和她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而且,我也沒有不高興。」
「我只是……」他停頓了下。
「只是什麼?」
「我只是擔心。」
林清寒看著她,「很擔心。」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不知道你跟誰在一起,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這幾個小時,林清寒是真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坐立難安。
他一直抱著一隻手機,想給她發信息,又怕她覺得煩,想去找人調查她去了哪,又怕她知道後不高興。
他這輩子還沒有這樣等過人。
失落,難受,但更多的卻是心疼……
只要想到那三年,溫軟也像今天的他一樣,從高興到失落,從滿懷期待到希望破滅,然後一個人守著一張桌子,他就心疼不已。
暖色燈光下。
林清寒那張向來沉斂的面容也沾了些少見的痛楚,就連聲音也變得喑啞起來,要是細聽的話,還能聽出一些哽咽,「軟軟,那三年,你是不是也這樣難受?」
明明之前他還和她說「我們之間不需要對不起」。
可現在,他卻想跟她說無數個「對不起」,為自己愚蠢的過往向她道歉。
那三年。
他到底有多混帳,才會讓她這樣難受?
溫軟聽到這話,臉上的神色一頓,她怔怔看了林清寒半天,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僵硬的轉過頭,抱著手中的杯子,低著頭,輕聲說道:「都過去了。」
她已經不記得了。
又或者應該說,她已經不願去回憶那幾年的事了,那些痛苦失落悲傷的記憶……她已經不想再去回憶了。
「軟軟……」
「我說了,都已經過去了!」
溫軟紅著眼眶,突然高聲喊道。
她的情緒太過激烈,手都抖了起來,那杯還算滿的牛奶一晃一晃的,有不少都晃了出來,溫軟看著林清寒怔忡的面孔,大概是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嚇到了。
溫軟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呼吸,最終把手中的杯子放到桌子上,等她起身的時候,聲音較起先前沉靜了許多,卻也疏遠了許多。
她低頭,垂眸,望著林清寒的臉,開口,「夜深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軟軟!」
林清寒看著她的背影,連忙起身,他想握住溫軟的手,但想到她剛才的變化,伸出去的手又有些不敢觸碰他,只能懸在半空,啞著聲音和她說,「我知道那三年我很混蛋,讓你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委屈,但我會改的。」
「我都會改的!」
溫軟腳步一頓,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在原地待了片刻就繼續往前走,脫鞋,穿鞋,開門,關門,動作如常,神色也沒什麼變化,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她一直緊繃著的臉才終於變了樣子。
就像是一汪平靜的湖水被砸進一顆小石子。
她靠著門,低著頭,臉色被燈光照得有些發白,修長的手指緊緊抓著衣領,那雙長長的睫毛幾經顫抖,最終選擇閉了起來。
這段日子,她和林清寒的關係正在一點點緩和,她也開始慢慢在接受林清寒的陪伴,但有些東西始終橫亘在他們之間。
過去的記憶,產生的痛苦……
即便她嘴裡說著「已經過去了」,但有些事,哪裡是說過去就能過去的?
溫軟靠著門,能聽到隔壁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也能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停留在門口。
她甚至能夠猜想到林清寒現在是什麼樣的情緒。
可她什麼都不想說,也不想管。
……
這天之後。
林清寒照舊每天給溫軟準備早餐,鮮花、慰問,一應如常,但溫軟明顯對他的態度冷淡了許多……這樣的情緒變化,就連小麥都感覺到了。
車裡。
小麥和溫軟說完今天的行程安排,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軟軟姐,你跟林總,鬧彆扭了嗎?」
溫軟正在翻看台詞本,聽到這話,手裡的動作一頓,「沒有。」
回復完這兩個字,她就繼續翻起了台詞本,但明顯,她的心情沒有最初那麼平靜了。
輕輕嘆了口氣,她把手上的台詞本合上,頭往身後靠,似乎過了很久,她才開口問道:「小麥,你覺得他怎麼樣?」
「他?」
小麥一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林總嗎?」
溫軟仍舊閉著眼睛,「嗯。」
「唔……」小麥雙手托腮,想了好一會才輕聲說,「我以前挺討厭林總的,不過就這段日子的表現來說,他的確不錯,至少對你很好。」
一個首富,每天一大早起來準備早餐。
有時候還去樓下早餐店排隊。
有一次她路過那邊,正好看到前夫哥跟一群上班族擠在一起,網上最近也沒少報導前夫哥的事,媒體官方還好,總歸礙於林清寒的地位,但那些網友就無所謂了。
隨便點開一則相關的微博,都能看到底下一堆人辱罵前夫哥。
這其中占比最多的還是向日葵女孩。
是啊。
現在的林清寒比起以前真的是好的太多太多了,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擔心,擔心現在的好只是曇花一現,擔心以後還是會變得跟以前一樣,擔心自己已經受過一次傷了,是不是還能再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
無數個擔心造就了現在這樣的局面。
她沒辦法反饋林清寒的愛意,也沒辦法用現在的心情去面對林清寒,只能像個鴕鳥似的,把自己藏起來。
「軟軟姐,到了。」
小麥提醒道。
「嗯。」
溫軟拿手壓了壓酸脹的眼睛,然後才收拾東西下車。
剛到樓上,Nacy還在忙,見她進來打了個招呼,繼續和電話那頭說話,過了半分鐘,她才開口,「你來得正好,蘇黎女士剛才給我來了電話,她這個月底會在法國和QK開辦一個設計秀,她想邀請你參加。」
「蘇黎?」
溫軟一愣。
她雖然不在設計師這個行業混,但也知道這位蘇黎女士。
國內最出名的服裝設計師,不僅有自己的品牌,還和不少大牌有合作,她每次舉辦這樣的活動,無論是上流社會的名媛圈,還是娛樂圈裡的頂尖人物,都爭著搶著想去。
溫軟之前就從聞嘉許的口中,知道這個月QK和蘇黎在法國有合作,聞嘉許也邀請過她,她還沒給人回復。
可蘇黎為什麼會邀請她?
她和蘇黎都沒見過面,就算現在她在圈子裡小有名氣,但也沒到蘇黎主動邀請她的份上。
「我的建議是你可以去看看,這樣的活動,去的人都不錯,你也可以趁機多認識一些圈子裡的人,對你以後有幫助,最主要的是……」Nacy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你這幾天的狀態不對,倒不如趁著還沒進組,給自己放幾天假,好好去散散心。」
聽到後話。
溫軟神色微變,她抬頭看著Nacy,「我……」
Nacy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問過孫老師了,你現在的台詞和表演都已經不錯了,不用再去了,正好你最近也沒什麼事,與其每天這樣,倒不如出去散幾天心,回來之後就好好工作。」
溫軟本來還有些猶豫,聽到這話,倒是也點了頭。
她現在的狀態的確有些糟糕,與其這樣每天魂不守舍,還不如好好出去休息幾天。
「那我跟蘇黎女士去個電話,你回家好好準備下。」
Nacy說道。
溫軟沒有意見,點了點頭就出去了,剛剛走到樓下,聞嘉許的電話就過來了,開場白就是,「你答應蘇黎參加活動了?」
知道聞嘉許和蘇黎是合作關係,雖然詫異他這麼快會知道,但溫軟也沒有隱瞞,「嗯,我也沒參加過這樣的活動,正好去看看。」
「打算什麼時候走?」
聞嘉許問她。
「還沒想好。」
溫軟邊走邊說,「這幾天沒什麼事,可能會提前去法國,正好我也很久沒去法國了,去看看有什麼變化。」
「那就今天下午吧。」
聞嘉許沒怎麼沉吟,直接說道,「正好我也要回法國了,你跟我一起走,後面幾天,我帶你好好逛逛。」
「今天下午?」
溫軟一愣,這也太快了,她這邊還什麼都沒準備呢。
「簽證、機票,我這邊找人解決,你回去收拾下東西,我過會派人去接你。」
聞嘉許似乎怕她拒絕,直接把所有的話都說了,又怕她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便放緩語氣,溫聲和她說,「以前都是你照顧我,現在也該換我照顧你了。」
溫軟聽到這話,眉宇之間的那一縷躊躇終於消失了,無奈道:「我那哪算照顧你?」
看了眼時間,她沒再拒絕,「那我現在就回家收拾東西。」
又說了幾句。
她就掛了電話。
因為只去幾天,溫軟回到家也沒怎麼收拾,只帶了一些隨身的衣物和洗護用品,等她收拾完,聞嘉許的電話也打來了,看了眼樓下,車子已經到了,她和電話那頭的聞嘉許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拿著行李箱出門。
關門的時候,她看了眼隔壁,今早林清寒出門的時候和她說今天要開個會議,晚上估計會遲點回來,還說會給她帶福記的粥……猶豫要不要和他說一聲去法國的事。
但想到心裡那個還沒解開的疙瘩。
溫軟抿了下唇,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拿著行李箱就往樓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