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失衡,天劫將至,修真界人人自危,誰都無法預料,雷劫何時會懸在自己的頭頂。境界越高者,越受天雷親睞。
各大仙宗的老祖相繼隕落後,人心惶惶,其他修士絞盡腦汁,不斷地尋找破解之法。
神隱,是其中一種最保險的辦法。
大能與凡人定契,封印力量降臨到凡人的家族中,一代傳一代,直至度過危機,封印破除,神魂覺醒重返真身,即為神隱。
然而,對仟君來說,神隱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靈氣消散,天劫橫行,未來只會變本加厲,如果等不到覺醒的那一天,便是隕落之時,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羲和神隱失敗證實了這一點。
所以,那一天,他坐在封印羲和真身的靈脈精髓前,不禁反思。當初同意羲和第一個神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如果換一種方式,羲和是否不會死?
鴻天不僅失去了同伴,還失去了道侶,仟君除了拍拍他的肩膀,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因為他的悲痛不下於鴻天。
羲和是他在一次外出歷練時撿到的凡人孩子,因見他資質極佳,是修真的好苗子,便引他入道。他如父如兄的把羲和拉扯大,境界達到了化神期,卻被鴻天那個笑面虎給誘#拐了。
不知羲和看上鴻天什麼,非要與他結為道侶,鴻天更是頂著被他追殺的危險,與羲和舉行了結侶大典。
一個是自己珍視的弟弟,一個是生死與共的同伴,事成定局,仟君除了接受事實,還能如何?
望著羲和失去神魂的真身,仟君做了一個決定。
他試圖勸說鴻天等人放棄神隱,然而鴻天卻固執地拒絕了。
「羲和為我們踏出了第一步,我們怎能辜負他的心意?神隱是目前躲避天雷的唯一辦法。」鴻天道。
仟君問其他人,其他人的回答與鴻天如出一轍,無可奈何之下,他退一步。
「好,你們去神隱,我去尋另一條道。」他嚴厲地對鴻天道,「但是,羲和的真身,我要帶走。」
「不行。」鴻天一口回絕,「羲和是我的道侶,我會讓他的真身和我的真身一起安置在青岙山。這裡……是我們的家。」
仟君憐憫地道:「神隱後,你無法保護他。」
鴻天堅持:「即使是死,我也要與他永遠在一起。」
仟君深深地望著鴻天,不與他爭執,他說想再見一見羲和,鴻天同意了,而後,他趁鴻天不備,帶走了羲和的真身。
他清楚地知道與鴻天爭執無濟於事,不如直接帶人走。
神隱後,鴻天都自身難保了,還如何保護羲和的真身?
既使羲和神魂隕落,永不復見,他也絕不允許羲和的真身被心懷不軌之人奪舍。
回到仙宗,他將宗主之位傳給親傳弟子,帶著兩名心腹踏上了尋找其它生路的大道上。
他突然消聲匿跡,直到鴻天等人全部神隱,再次出現,將覬覦四位同伴真身的歹人殺了個乾淨。
那時修真界還有許多修士,為了不被天道惦記上,修士們另闢蹊徑,變著法子逃避天劫。選擇神隱的大能,不在少數,然而,他們的真身早已被另一波人盯上了,那些人採取奪舍的方式,借屍還魂,招來天雷劈下後,再金蟬脫殼,回到自己的身體裡,讓別人代替自己渡過雷劫。
所以,鴻天等人一神隱,真身便成了香饃饃,無數修士蜂擁到四座神山,企圖奪舍。
仟君化身修羅,把這些貪婪之人殺得片甲不留,同時放出狠話,誰敢對四座神山裡的大能不敬,殺無赦。
初時有修士不知死活,多次挑釁,被仟君殺了一波又一波,而後他們終於學乖了,四大神山成了禁=忌,再無人敢覬覦——至少,仟君隕落前,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震懾住整個修真界後,仟君開始每隔一段時間封印自己,沉睡十年、十幾年乃至百年,來避開天道的追殺,他的兩名心腹與他交替著沉睡,以確保自身安全。
每次醒來,他都會去四大家族轉轉,看看這些凡人是否有遵循古老的誓言。手帶印記的孩子降生時,仟君都會去看望,偷偷地關注著孩子成長,一旦遇到危險,他便暗中相助,幫他們度過難關。
他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們何時會覺醒,但他知道沒有靈氣的世界,凡人成了主宰,修仙早已成了傳說。
三千多年來,他鍥而不捨地探索著,尋找修真最後的出路。他踏遍千山萬水,深究天道失衡的原因,遁入宇宙,遨遊天際,追尋生命的真諦。
然而,不管他如何掙扎,終究難逃天道的規則。
世界仿佛一個牢籠,禁錮了所有人。
修真的盡頭,不是飛升,而是絕望。
每每從沉睡中醒來,仟君都會產生厭世的想法,他越來越慵懶,不斷地麻痹自己,如果不是想到還有四位神隱的同伴,他甚至覺得隕落才是最好的歸宿。
凡人進入了高科技時代,靈氣再無復甦的可能,靈脈精髓慘遭哄搶,無數碎片流落到世界各地,仟君不斷收集,到如今也只收集到十數塊完整的靈脈精髓,以他如今的修為,想要填滿整個丹田,便要消耗整塊靈脈精髓。不過,為了壓制境界和修為,他不敢讓丹田的靈氣超出十分之一,而這又加強了他的睡眠時間。
對同伴的守護一直不曾停過,一代又一代,仟君已經記不清他們輪迴了多少代。
第一個覺醒的同伴是赤坤。
他出生在戰亂年代,生命受到威脅時,覺醒了神魂之力。那時仟君沉睡了將近二十年,他一醒來,心腹便告訴他,赤坤覺醒了。他馬不停蹄地去尋找,看到他一切安好,又望而卻步了。
三千年,他仍未尋找到真正的飛升之路,與其兩個人煩惱,不如他一個人煩惱。
天道一直對他虎視眈眈,他繼續封印力量,陷入沉睡,這一次睡了近百年,醒來時,凡人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花了五年時間在凡人世界有一襲立足之地,兩名心腹在漫長的歲月里,收了幾名弟子,這幾位弟子相當出息,打造了一個商業帝國,他們從深山老林里搬進了繁華的都市。
仟君裝著修身的西裝,散著及腰的髮絲,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前,鳥瞰下面川流不息的街道,從一百多層往下看,下面的車子仿佛火柴盒。
他不必出門,便能收到四大家族的動向,哪家出生了手帶印記的孩子,長相如何,年齡多大,是男是女等等資=料,通過網絡信息地傳遞,很快便一清二楚。
儘管如此,他仍喜歡親自去看一眼。
他沉睡的那些年,四大家族迫害了幾代手帶印記的孩子,他們早已忘記了祖先的誓言,將一切當成了傳說。仟君非常憤怒,卻又無可奈何,同伴只要一天未覺醒,四大家族便一天不能消亡。
殷深翊一出生便先天不=良,仟君潛進寶寶房間,探過他的脈搏,他有一種感覺,鴻天也許會在這一世覺醒。所以,他讓心腹派弟子偽裝成醫生,為殷深翊調配了一種能續命的營養湯,只要活過二十五歲,印記不消失,鴻天必降臨。
李佳樂、秦毅的成長之路上,都有仟君的暗中相護,即使他再次沉睡,仍不忘囑咐兩名心腹,務必要保護好他們。
赤坤在這一世覺醒,即代表著神隱已經走到盡頭了,同伴們可能會在這一世重逢。
仟君帶著期盼和不甘陷入睡眠。
懸在他頭頂的雷劫蠢蠢欲動,他再不封印自己,將要被天道鎖定了。
一覺十年,他睜開眼睛的剎那,心腹激動地對他道:「宗主,他們都覺醒了!」
長久的睡眠,令他有片刻的恍惚,心腹拿出觸控螢幕手機,點開相冊,翻出裡面的圖片。
圖片中,鴻天手裡拿著一朵紫色的花,溫柔而專注地凝視一個戴草帽的少年。
仟君坐了起來,怒火中燒地盯著手機里的圖片。
鴻天,竟已忘了羲和,愛上了別人?
「胡說!我怎麼可能愛上別人?」
客廳里,殷深翊抱著伊宸景,不滿地打斷仟君的話。
仟君嘴角噙著笑,看著長沙發上那沒羞沒臊抱在一起的兩人,少年漂亮的臉蛋與羲和截然不同,但那雙墨黑的眼睛,卻透著令他熟悉的光彩。
他是羲和,不會錯。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羲和?」伊宸景轉頭盯著殷深翊。他好像一直忘了問這個問題。
「我覺醒後。」殷深翊伸手撥了下他額前的髮絲,柔聲道,「你我是道侶,曾經在一起數千年,彼此的氣息早已融入神魂深處,即使我們在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時候,也會相互吸引。」
這一點,伊宸景是同認的。
當初他在別墅里看到殷深翊的第一眼,便覺得他與眾不同,如果是過去,他不會在意一個凡人的身體健康,而那天,他情不自禁地探查了他的手脈。
在之後的相處中,他越來越在乎殷深翊,一直到出行,竟對他產生了思念的情緒。
兩人十指交握,情意綿綿,看得其他人會心一笑。
「後來呢?」伊宸景有些迫切地問仟君。
「後來?我自是對你們做了一番調查,尤其是你的來歷。」仟君笑盈盈地道,「可惜,一無所獲,只能查到你兩年前突然出現,曾被騙進黑煤窯。」
伊宸景不禁微紅了臉。
能不提黑煤窯的事麼?他那時初來乍到,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找工作被黑心中介坑了,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秦毅輕咳一聲道:「我也調查過,結論與仟君差不多。你解救了同被騙進黑煤窯的打工仔,不但報了警,還上了社會新聞。」
這事繞不過去了嗎?
伊宸景繃起小臉蛋。
仟君看向秦毅,道:「很抱歉,我沒有守住你的真身。」
他一直知道太極宗的人對諦聽的真身虎視眈眈,幾千年來,他多次警告無極宗,膽敢動秦毅的真身,他即讓無極宗灰飛煙滅。可惜,柳煬膽大包天,竟趁他沉睡的十年間,偷走了秦毅的真身。
秦毅搖頭道:「這怎麼能怪你?如果沒有你,恐怕我們幾個早在一開始便被人奪舍了。該是我們向你說謝謝。」
洪昆從地上起身,來到仟君面前,仟君掀起眼皮,覺察到他的意圖,要躲開時,卻已經被他熊抱了。
「放……放開……」仟君慵懶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恥。
「讓我抱一抱,仟君。」洪昆拍著他的背,哽咽,「該說抱歉的是我們,你失蹤後,我曾罵你是懦夫。」
仟君抬眼望著天花板。「你罵得沒錯,我沒有勇氣神隱。」
他不敢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凡人,交給未知,他更喜歡自己掌握命運。
伊宸景從殷深翊懷裡出來,也撲了過去,把洪昆擠到一邊,摟住仟君的脖子,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仟君寵溺地揉揉他的髮絲,輕語:「失而復得,我心甚慰。」
殷深翊走到他身邊,坐在單人沙發的扶手上,搭著他的肩膀,低頭看他:「你應該知道,男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一向強烈,你偷走羲和的真身,我一直無法釋懷。」
然而,知道了仟君這三千多年來的所作所為,他又不禁心疼了起來。
究竟下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出守護這樣的決心?
李佳樂和秦毅也走了過來,圍著仟君,表達同伴的關愛之情,仟君差點被他們擠扁了,老臉一紅,喝斥:「都是小孩子嗎?快鬆手!」
「寂寞了三千年,讓我來安撫你那顆孤獨的心吧!」
洪昆笑眯眯地捧著他的臉,嘟起嘴巴,作勢在要親他的臉頰。他在國外混了幾年,對親=吻禮輕駕就熟。
仟君大怒,推開洪昆的臉。
「成何體統!」他掙扎。
裴軒看著那邊六個胡鬧的大男人,忍俊不禁。
十分鐘後,仟君擦著臉頰上的口水,整理被扯壞的襯衫,臉上的慵懶消失了,恢復往日一宗之主的威嚴。
其他人坐回原位,端著靈茶,掩飾般地喝著。
「我的事,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現在,是否跟我說說下羲和的事?」仟君問。
伊宸景放下杯子,一五一十地交待了自己的事。他神隱失敗後,是鴻天用自己的分神代他受過天雷,而他的神魂被極上破空珠帶到了東太凌界投胎轉世。
仟君認真地聽著,偶爾提出一點疑問,得知界外還有界,深沉的眼睛亮了起來。
「那顆極上破空珠,還在你手中嗎?」仟君炯炯有神地望著伊宸景。
「在。」伊宸景手覆在儲物戒上,不一會兒,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出現手中。
他晉升至元嬰期,終於破開儲物戒第三層的禁制,拿出了極上破空珠。
其他人不約而同地被珠子絢麗的光彩吸引了注意力。
正是這顆珠子,帶著羲和的神魂,破界而出,去了另一個修真界?
仟君怔怔地望著伊宸景手上的珠子,半晌,他捂住眼睛。
「仟君?」伊宸景不解地望著他。
仟君發出低低的笑容。
他追尋了三千多年的答案,竟在這顆珠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