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早就不怕黑了。閱讀
只是有些恐懼刻在骨子裡,縱使克服,當年的慌亂與無措又不經意間翻湧上心頭。
舒清因發現立在他身邊的小行李箱,才終於確定眼前這個人是真的回來了。
她輕聲問他:「你從香港回來了嗎?」
「嗯,」沈司岸突然嘆了口氣,「誰知道一回來就碰上停電。」
說完他拖著行李箱走到自己房門前,從兜里掏出了房卡打算開門。
舒清因一急,說:「房間裡很黑的。」
「我知道。」
刷卡的提示音想起,沈司岸已經打開了門,他下意識的將房卡插入取電槽里,果然沒反應。
舒清因這時上前兩步,從他手裡搶過了行李杆。
沈司岸略有些驚訝,她急忙解釋,「我幫你拿進去吧,這麼黑你可能看不清。」
他只是有些輕微近視,有時會習慣眯起眼打量別人,不代表有夜盲症。
沈司岸沒替自己解釋,勾起唇角,推開門示意她先進去。
滾輪滑動,舒清因剛推著箱子走進去,輪子卻卡住了。
可能是絆著地毯了,舒清因放棄用推的,改成直接用手提,結果這行李箱意外的輕,她甚至覺得這箱子可能是空的。
「你這箱子裡都裝的什麼,這麼輕。」
沈司岸回答:「沒裝什麼,就幾件換洗衣服。」
舒清因不太理解,作為女人,她每次出差光是化妝品和護膚品這類就得占半個箱子,出趟省那架勢搞得跟出國似的。
所以她小聲嘟囔,「你們男人這麼點行李就夠了?」
停了電以後,四周視線都變得昏暗,人的聽力就異常的好。
沈司岸聽到了,語氣散漫,「來不及收拾,隨便塞了點。」
舒清因替他將行李箱放在沙發邊,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沈司岸脫下外套,她反射性的往旁邊躲了躲,卻發現他只是因為出了汗,所以把套在外面的大衣給脫了透氣。
「我去洗個臉。」
男人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手電功能,摸索著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舒清因點頭,「那我先回房間了。」
沈司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涼,「回去幹什麼?」
「回去等來電。」
「你在這兒等是一樣的,」沈司岸反問她,「難道你真不怕黑了?」
「我在這裡,和在自己房間也沒區別啊,」舒清因扯了扯嘴角,「都黑啊。」
而且這裡說到底是沈司岸的房間,沒有待在自己房間自在。
他聲音又比剛剛剛涼了幾分,「不是還有我嗎?」
她說:「你要去洗臉啊。」這客廳不還是她一個人在麼。
「我去洗臉又不是上廁所,你要是怕就跟著我,」沈司岸沒料到她的理由居然會是這個,笑了兩聲,尾音拐著彎的上揚,「當然如果我是上廁所,我也不介意你跟我一塊兒。」
雖然房間很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舒清因光是聽他的語氣,就能腦補出他現在那輕佻又欠扁的壞笑樣。
「我還不至於怕到要當你的跟屁蟲,」舒清因恨聲說,「我回房間了。」
她轉身往外走,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
待在這兒至少還有沈司岸在,等回了房間就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
但很快她就學會了自我鼓勵。
怕什麼。
就算房間很黑,以她之前的實戰鍛鍊,早就能一個人應付了。
之前沈司岸不在的時候,她不也挺好的。
剛剛只是因為今天大年三十,她難免心思敏感些,也格外脆弱些,別人都在跟家人在一起,就她一個人對著電視,明明對那些節目不感興趣,可為了讓四周看著熱鬧些,非把聲音調到最大。
「好了,我怕黑,留下來陪我,行嗎?」
沈司岸三兩步走到她身後,握著她的胳膊不准她走。
舒清因語氣有些懷疑,「你騙我呢吧?」
「沒騙你,真怕黑,」沈司岸的聲音聽起來又有些委屈,「小姑姑,洗手間可黑了,我怕鏡子裡鑽出來個女鬼嚇我,你陪我一塊兒去吧。」
對的,她小時候也是,最怕晚上照鏡子了,都是鬼故事害的,搞得她總覺得鏡子裡會鑽鬼出來。
舒清因咳了咳,「好吧,陪你一起去。」
男人低笑,放開了她。
舒清因陪著沈司岸去了洗手間,看著他埋頭在盥洗池前洗臉。
她就站在他旁邊,忽然一時興起歪了歪頭,鏡子裡映出自己的半張臉。
其實也還好,不是很滲人,舒清因忽然覺得自己膽子挺大的。
旁邊的男人還在洗臉,嘩嘩的流水聲在安靜的洗手間裡聽上去格外刺耳。
舒清因看著他的後腦勺,還是不相信這男人真的怕黑。
此時沈司岸已經抬起了臉,只是眼睛還閉著,沖她伸手,「小姑姑,幫我拿下架子上的毛巾。」
舒清因壞心大起,忽然退後兩步,站在他身後。
「小姑姑?」
沈司岸閉著眼又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舒清因?」
他又叫她的名字,還是沒有回應。
舒清因聽見沈司岸低聲嘆了句,「還是跑了。」
她捂著嘴,用力憋笑,眼見著他自己摸到了毛巾,正蓋在臉上擦臉,趕緊抓緊時機趁著他還沒來得及睜眼看清她,走進幾步,伸出只手猛地拍在他肩上,然後踮腳沖他脆弱的後脖子肉那兒吹了口涼氣。
舒清因很明顯感覺到男人身子僵住了。
她正要得意的笑出聲來,面前的男人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毛巾,轉過身,身體微傾,雙手抓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她的雙腿接近懸空,男人輕鬆地抱著她往前走了幾步,等她反應過來,後背已經抵上了冰涼的瓷磚牆。
他的手臂結實有力,用力箍著她,低下頭在她耳邊沉聲說:「讓我看看是哪個女鬼想嚇我。」
舒清因連忙說:「是我是我,我不是女鬼。」
「你說你不是女鬼你就不是了,」沈司岸唔了聲,威脅般的又收緊了手上的力道,「說,把我小姑姑藏哪兒去了?」
舒清因也不知道他是來真的還是和她鬧著玩,只好伸手捶了捶他的胸口,「我就是你小姑姑本姑。」
這點繡花拳腳功夫也沒能打消男人的疑慮,他垂下頭湊近她的臉,一時間壓迫感叢生,舒清因連頭都不敢動了,生怕和他碰到。
「我不信,」沈司岸說,「你證明給我看。」
舒清因沒轍了,「怎麼證明?」
「我問你,我和小姑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兒?」
舒清因立刻回答:「鉑金漢宮。」
「具體點。」
「包間門口。」
沈司岸拖長了語調接著問:「嗯,怎麼說上話的?」
舒清因剛剛那口自信滿滿的答題語氣忽然消失了,聲音開始結巴起來,「額,誤會。」
男人似乎沒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又問:「什麼誤會?」
「……」舒清因咬唇,支支吾吾,「就那種誤會。」
「哪種?」
「會被掃黃打非的那種誤會。」
她盡力委婉,結果聽到面前男人短促清冽的笑聲。
舒清因尷尬地閉上嘴,她知道沈司岸不可能真覺得她是女鬼,但又不能不配合他的演出。
誰讓她先嚇他的,這都自找的,躺平任嘲吧。
沈司岸也知道再玩就顯得有些弱智了,索性恢復了正常,「既然當初誤會了我,怎麼不繼續誤會下去?」
舒清因無語,「被誤會成是鴨子,這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嗎?」
「那得看是被誰誤會,」沈司岸頓了頓,輕笑著說:「小姑姑,咱倆差點啊。」
舒清因忽然覺得周遭的氣氛開始不對勁起來了。
她小聲問他:「那個,你能不能放開我?」
「剛剛嚇我的時候不是挺囂張的嗎?這會兒知道怕了?」
男人一點也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
她又捶了下他的胸口,語氣很兇,「你也騙了我,你分明就不怕黑,也不怕鬼!」
他空出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仍綽綽有餘的箍著她的腰不准她動彈。
「如果真是女鬼往我脖子後面吹氣,我當然怕,」男人笑笑,語氣輕佻,「你的話就另說了。」
他這樣說,顯然就是告訴她,剛剛他完全沒有被嚇到。
舒清因頓感挫敗,「你不怕,那你剛剛為什麼愣住了?」
「有女人往我脖子上吹氣,我教訓她,她非但不認慫,剛剛還試圖用小拳頭捶我,」沈司岸慢悠悠的訴說著她剛剛的作死行為,「我還不能生氣了?」
「我說的是你愣住了,就是愣、住、了,其實你還是下意識的被我嚇到了對不對?」她揪著他似是而非的回答反駁,非要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他說:「我那不是被嚇到了。」
舒清因:「那是什麼?」
沈司岸放開她的手腕,她立刻就要奮起反抗,結果被他沉聲警告,「別動。」
舒清因也不知道自己慫什麼,竟然真的不動了。
他撩開她披在肩上的長髮,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微弱的暗光下,那地方白得幾乎透出隱隱的藍,格外誘人。
沈司岸低頭,如法炮製的在她敏感的脖頸處吹了口氣。
舒清因瞬間整個人都忍不住縮了縮,心臟被攥得生緊,幾乎快呼吸不過來。
他低聲問她:「懂了麼?」
她用力點頭。
舒清因聽到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有些壓抑又有些無奈。
「嘀――」
這一聲響,終於將舒清因從羞愧的邊緣拉了回來。
來電了,客廳的燈已經亮了起來。
她細聲說:「來電了。」
沈司岸煩躁的嗯了聲。
舒清因抓著他的手臂,示意他放開自己,男人這回沒再堅持,緩緩垂下了手臂。
她趕緊走到洗手間的開關面前,啪的一聲打開了燈。
室內瞬間一片明亮,這下應該不會尷尬了。
正當舒清因鬆了口氣時,她看到了洗手間那面偌大的四方鏡子裡的自己。
剛剛烏漆嘛黑還好,現在開了燈,她什麼樣子一目了然。
紅著臉,瞪著眼,雙眸剪水,比盥洗池上沾著的水滴還搖搖欲滴。
剛剛那氣氛,會這樣實在沒什麼好奇怪的,舒清因安慰自己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
她不經看向沈司岸,發現人正也在看著她,只不過神色比她淡定多了。
男人清俊的臉繃著,薄唇微抿,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
短髮遮不住他的耳朵,和他白皙的輪廓肌膚對比鮮明。
比舒清因掛在房間裡的燈籠還更能照明。
只可惜舒清因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趕緊散熱,壓根沒空理他,打開門迅速溜了出去。
「小姑姑。」
沈司岸叫住她。
舒清因沒回頭,雙手捂著臉,不斷地暗示自己,這股紅暈趕緊可給她趕緊下去了吧。
「你待會兒回房間打算做什麼?」
舒清因說:「看春晚。」
他又問:「你一個人?」
「嗯。」
「不淒涼嗎?」
「……」
舒清因心說關你屁事。
「我也是一個人。」他又說。
舒清因回過頭,狐疑的看著他。
沈司岸笑笑,「為了讓我們兩個看上去不太淒涼,今晚一起看春晚吧。」
兜兜轉轉,還是有人陪她一起看春晚了。
只是這個人很明顯也對春晚不太感興趣,她起碼有的小品還能體會到笑點笑個兩聲意思意思,沈司岸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港區民眾只是肅著張臉,面無表情的看著。
為了讓港區民眾不那麼無聊,舒清因忽然說:「你有支付寶嗎?」
「有。」
「五福掃了麼?」
「?」
舒清因來了興趣,「來來來,我告訴你掃。」
她拿過沈司岸的手機,替他掃了起來。
事實證明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很大,比如掃個五福,用他的手機掃了大概七八次,五福就齊了。
自閉。
舒清因將手機還給他,皮笑肉不笑的說:「恭喜啊。」
沈司岸莫名其妙,「你生什麼氣?」
舒清因悲憤的將自己的支付寶點開給他看。十四張友善福,十一張愛國福,十八張富強福,二十二張和諧福。
零張敬業福。
「……」
沈司岸秒懂她生氣的點。
舒清因不死心,又拿著自己的沾福氣卡去沾。
事實證明,非就是非。
她嘆了口氣,「你合成吧,等十二點過了你就能領紅包了。」
她撇過頭,繼續看春晚。
沈司岸垂著眼皮,拿著手機正操作著什麼。
舒清因的手機亮了下,沈司岸說:「點開你支付寶看看。」
她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還是拿出手機點開看了。
Senan:【送你一張敬業福】
「……」舒清因不想承認,有生之年裡,她會因為一個男人送了她一張敬業福而感動。
沈司岸:「高興了嗎?」
舒清因彆扭的說:「瓜分五億,你不要了?」
「五億?」沈司岸扯了扯嘴角,語氣里充滿了一個有錢人對這區區五億的不屑與鄙視:「你眼界能不能稍微放開點?」
舒清因心想你懂個屁,玩的就是集五福的樂趣。
但想著他好歹送了自己一張敬業福,舒清因還是沒把這話說出來,只是憋在心裡默默吐槽他。
她嘴上什麼都沒說,但沈司岸能看出來她因為他剛剛的不屑傷到自尊了。
男人挑著眉說:「為了這麼幾塊錢跟我生氣,你想要五億我直接給你匯五億過去,這樣你滿意了嗎?」
舒清因:「誰要你的臭錢。」
「不要?」沈司岸哼笑:「既然小姑姑這麼富貴不能淫,那建築開發的預算要不減減?」
舒清因立馬改口,「淫,我富貴特別能淫。」
「……」
沈司岸撲哧一聲,笑得咳了出來。
舒清因撇嘴,還是想讓他也把那五福集齊,不然她良心上過不去。
她讓沈司岸用沾福氣卡沾她的。
沒過幾秒,沈司岸成功合成五福到。
「……」
皆大歡喜,但她歡喜不起來。
沈司岸沒法了,這不是他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