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2024-08-25 04:44:03 作者: 岑姜
  矮桌上兩個手機,爭先恐後地亮起屏幕,鈴聲一陣接著一陣,在本就不算安靜的環境裡,像是竄起的火焰,燒灼著神經,令人有點無端的興奮。記住本站域名

  眾人看了看池宴,又看了看林稚晚。

  林稚晚垂眸看著手機,神色在昏暗的光線下並不明朗,而池宴,松松垮垮地靠著沙發,修長的手指在腿上一下下點著,冷灰色的西裝褲,配上冷白的膚色,態度倨傲又散漫。

  ——大家也觀察不出個什麼。

  鈴聲又喧囂了一陣。

  林稚晚備受煎熬,深深吸了一口氣,做出決定。

  抬手,掛斷電話。

  池宴手機的呼叫聲也隨之停止。

  「草——」

  那幾個跟林稚晚不認識的小明星只是八卦,但曲思遠他們是徹底炸開鍋了。

  「媽的,池宴,怎麼回事?」

  「林稚晚,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在瞞著我!!!」

  曲思遠和陸方霓一起咆哮。

  要說池宴呼出電話的時候,恰巧林稚晚的手機也進了一通電話,雖然扯,但還能解釋。

  可林稚晚按了拒接,池宴那頭的電話也被掛斷,還說是巧合,狗都不信。

  「還能怎麼回事?」池宴瞥了眼林稚晚,語氣隨意,「巧合唄。」

  「你把我當傻子?」心中的小仙女跟自己表哥目前不清不楚,曲思遠感覺自己拿了狗血男二劇本,要瘋了。

  「不信?」

  「信個屁!」

  「那也好辦,」池宴說,「看看號碼是不是一個不就好了。」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

  曲思遠這會兒顧不上體面,直接從桌面上撈起池宴的手機,問:「密碼是什麼?」

  「080823。」

  他不遮掩,直接報密碼,坦坦蕩蕩,絲毫不怕看。

  倒是林稚晚有些疑惑地抬頭。

  怎麼又是這串密碼?跟吾悅江瀾的門鎖一致。

  池宴對上她的目光,跟沒事人似的,微微歪頭,朝她牽起一側嘴角。

  弧度很小,看著痞壞。

  林稚晚忽然緊張起來。

  雖然池宴一副勝券在握毫不擔憂的樣子,可實際上,這是在懲罰她呢——就是因為她跟幾個男人走的近了些。

  順便宣洩自己的不痛快。

  雖然,他不至於為了懲罰她,就將兩人的關係公之於眾。

  可對手機號碼這樣荒唐的建議都提的出來,林稚晚可以相信他能做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

  「小尼姑?」曲思遠皺著眉大聲說:「你給人這是什麼破備註,你還□□出家人了?」

  幾個人咯咯笑出來,只有林稚晚脊背發涼,不自覺地坐得更端正了。

  每次接吻,池宴總喜歡捏著她的肩膀,喊她,小尼姑,張嘴。

  這明明是現在才有的稱呼。

  「159****3355,」曲思遠報了號碼,然後問,「晚晚的呢。」


  婁黛幹啥啥不行,八卦第一名,早就翻出了林稚晚的號碼,失落道:「不是哎,晚晚的手機號碼是188開頭的。」

  捏著沙發背的手指鬆開,林稚晚深深地出了口氣。

  池宴打給她的號碼是她高中那會兒用的,現在沒有幾個人知道。

  後來她出國,這個號碼幾乎不大用,但依舊保持著可以聯繫的狀態。

  「我就說嘛,」見兩人沒有關係,曲思遠長出一口氣,「上次我去阿宴家裡還看到了女生的衣服,阿宴肯定早就背著我們找女朋友了。」

  衣服的所有者林稚晚:「……」

  「那個號碼是什麼來著?」陸方霓的思維還停留在這件事,「我怎麼感覺有點兒耳熟。」

  「是麼?」池宴壞壞地抬眼,問她。

  害怕陸方霓真想起來什麼,林稚晚動用了渾身的幽默細胞打太極:「你怎麼連小尼姑號碼都有,去雞鳴寺求姻緣了?」

  陸方霓白了她一眼:「我還用求姻緣?」

  她是那種美得張揚奪目的類型,身邊從來不缺男人,最苦惱的事除了垃圾前男友就是桃花太多。

  林稚晚趕緊奉承她,做出很花痴的樣子說:「我們妮妮只是害怕爛桃花太多,要求也是求良緣。」

  林稚晚生動起來,眉眼都活潑了些,如果她原來好看得像一副畫,這會兒才是活生生的人。

  「行了行了。」婁黛看不下去林稚晚膩膩歪歪,過來扯開她。

  她比林稚晚足足高了十公分,就算是坐著也高出一截,對上她的視線,頗有幾分威脅地問:「那剛剛給你打電話的一行哥哥是誰。」

  一行哥哥。

  一行。

  林稚晚:「……」

  尷尬。

  她明明備註沒有「哥哥」兩個字!

  大家仔細回味了下這個備註,倒是只有池宴笑出了聲,聲音很低,砸人心尖上,多了點兒嘲諷。

  林稚晚咬牙辯駁:「只是一行,沒有哥哥。」

  「那就真的是男人了?」

  林稚晚:「?」

  就連婁黛都知道用戰術了?

  「什麼男人,什麼關係,坦誠交代,快點。」

  婁黛跟陸方霓統一戰線,審問林稚晚。

  倆人氣勢太足了,身邊又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根本沒人能幫忙。

  林稚晚看了眼池宴,池宴挑了挑眉,低頭看手機。

  「……」

  她硬著頭皮解釋:「剛去倫敦時認識的男性朋友。」

  「還有呢!」倆人窮追不捨。

  還有什麼?兩人在佛羅倫斯偶遇一夜情,多年之後在她窮途末路之際再次相遇,以最膚淺的皮肉關係維繫至今?

  這話林稚晚斷斷不會說,只抿著嘴,不回答。

  氣氛有點僵硬。

  江珩不太說話,可每次都語出驚人。

  他咳了聲,淡淡開口:「一會兒瓶子轉到她,就問這個問題好了。」


  林稚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給的提醒,上半局林稚晚的好運突然消失,再開始,瓶口果然對準林稚晚。

  轉瓶子的是那個小模特,似乎對她有點兒敵意,問的話題也格外犀利:「跟他上過床沒?」

  這話題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在乎這些十八禁的事,可她的目光實在是太不友善了。

  林稚晚不舒服地皺起眉。

  ——就好像今天林稚晚受到的關注太多了,她故意要摧毀下她的印象,找找場子。

  見她不說話,小模特又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補充了句:「遊戲而已,別玩不起呀。」

  這就有點逼迫的意味了。

  林稚晚抬頭,隔著一方桌子,對上她的視線,倏地,露出一個極其淺淡的笑容。

  這話題回不回答於她無礙,可小模特咄咄逼人,如果林稚晚不回答,反倒是她下不來台。

  林稚晚平日裡雖然話不多,但並不是不會察言觀色的人。

  這會兒突然憋出一股倔勁兒,抿著嘴唇就是不說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悶下去。

  烈酒入喉,燙得五臟六腑都抽搐在一起,她的臉頰眼眶一起燒紅起來,像是亂亂地掃上了一層胭脂,頗有幾分脆弱的楚楚動人。

  電子音樂還在繼續,酒吧的燈光按照設定的頻率周而復始。

  他們卻齊刷刷地安靜了下來。

  選擇喝酒而不回答這個問題,林稚晚沒有玩不起,倒是襯得小模特剛剛那幾句話沒有格局。

  被下了面子,她的臉色頗為難看。

  遊戲繼續,又轉到林稚晚。

  還是小模特問,依舊是那個問題,她依舊選擇喝酒。

  兩人明明不認識,可這會兒,就算是曲思遠都看得出來,兩人之間多了一股劍拔弩張勁兒。

  偏偏林稚晚較真起來,明明看上去那麼安靜平平和的一個人,卻有點兒難以接近。

  她還算是能喝的那波人,饒是這樣,95度的龍舌蘭再喝下去無異於要命。

  「喝。」小模特挑了下眉,拎起酒瓶倒了滿滿一杯,朝林稚晚推了過去。

  動作做了一半,就被一雙大手按住手腕。

  池宴看著是偏向清癯的身材,但力道並不小,此時也沒收著,捏得小模特很疼。

  小模特痛得悶哼一聲,不爽地偏過頭,看到池宴,錯愕了一下:「池少爺,怎麼了?」

  池宴耷拉著眼皮,模樣有些懶,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這幅表情就是有點火。

  林稚晚還能記得,高二那會兒,縱使有司機每天放學來接,她還是被高三的小混混盯上了。

  當時她還在學跳舞,會在第七節課結束後請假去舞蹈室,往校門口走的路上,被幾個小混混明目張胆地攔住了。

  師大附中是省重點高中,升學率極高,大多數人都認真學習,但免不了家裡有些小錢疏通關係進來的二世祖。

  「晚晚,」為首那個長得高瘦,弄了一個十分誇張的髮型,雙手插兜,對著林稚晚吹了一個自認為很帥氣的流氓哨,一步接著一步將她逼到角落處:「留個電話號?」


  那是2009年,微信尚未興起,大家聯繫的方式更多是用電話或者連emoji表情都看不到的手機Q/Q。

  雖然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但林稚晚並沒有很害怕,只覺得這男生的行為幼稚且不夠禮貌。

  她也沒回答給還是不給,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氣氛僵持不下。

  那男生來行動之前已經把牛皮吹了出去,被林稚晚一冷落,面子上有幾分過不去,抬手捏住她的手腕,去掏她的手機。

  「鐺——」地一聲。

  從遠處飛過來一顆小石子,準確地砸在小混混的手上。

  小混混不設防被,痛苦地叫了一聲。

  盛夏的午後,陽光盛大而閃耀,那顆小石子在被燒灼滾燙的路面上跳了兩下,最後準確地落在池宴的腳邊。

  他穿了白色的帆布鞋,鞋面一塵不染,鞋邊沾了一點兒從草叢裡帶出來的土壤。

  師大附中的藍色校服套在身上,愈發襯得雙腿修長,夏季校服扣子解開了一個,露出一點鎖骨,背了一個寬鬆但看上去什麼也沒裝的書包。

  是漫畫裡走出來的少年,叛逆,不良,又帶著屬於青春符號的某種指引。

  「操——」小混混不滿意地嘰嘰喳喳,待看清來人,噎了一下,又唧唧歪歪,「你他媽誰啊,少管老子閒事。」

  池宴在整個師大附中都出了名,他不是不認識,只是青春期時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虛榮,學不會見好就收,什麼事情上都想一較高下。

  池宴本來是打算從這兒翻牆出去的,誰知道撞見了這齣戲。

  可既然撞到了,他就不能不管。

  他抬眼看了眼被逼到陰翳處的林稚晚,又看了眼小混混,不屑地挑了挑眉,露出一個很挑釁的笑容。

  邁著大步子朝倆人走來,然後,準確無誤地,扣住林稚晚的手腕。

  那會兒池宴就有185的身高,站在面前,林稚晚莫名感覺有點兒壓迫,也有些安心。

  池宴居高臨下地看著小混混,問:「喜歡林稚晚?」

  「怎麼?」小混混氣勢上輸了一大截也還在強撐,「關你屁事。」

  「奧,」池宴那雙很淡的眸子突然爆發出一點兒狠厲,接下來,很快速地,一個拳頭落在小混混臉上。

  力道很大,小混混往後踉蹌了幾步。

  這群人再混到底也是紙老虎,可池宴天不怕地不怕,不僅打了,打完還頗為囂張地抬頭,看了眼監控。

  「林稚晚,小爺護著的人,」池宴揪住小混混的衣領,聲音很低很低,語調卻有點兒懶,有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從容和自信,「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說完,又用力一甩,小混混身體失去平衡,摔倒了地上。

  那天的最後,池宴蹭著她的假條大大方方通過門衛走出的學校大門。

  太陽很大,林稚晚在太陽下面站得太久,久到有些發昏,印象里,只有池宴身上很淡很淡的氣息。

  那類似於青草香,清淡裡帶著一點苦澀。

  像是薄荷糖里摻了荔枝草,也像是一本還未開始便了了收場的故事。


  倆人在路口分別。

  那天司機晚來了會兒,林稚晚站在原地等司機,目送池宴的背影漸行漸遠。

  然而,他走出幾十步的距離,又倏地轉身,定住,看著林稚晚,朝她大步子走來。

  先是走的,走著走著,腳下生風,變成了小跑。

  「林稚晚,」他停在她前面,微微躬了脊背,平視她的視線,「你明年出國麼?」

  林稚晚屏住了呼吸。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正常的對話。

  她想了好久,才認真回答他:「可能……可能會去英國。」

  「奧,」池宴沒說什麼,反倒是掏出手機,「那咱們留個電話。」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林稚晚還沒來得及思考是怎麼一回事,就已經將號碼報出去了。

  池宴順手給她撥了一個電話,示意她存一下。

  可即便這樣,往後的很多很多年裡,他們之間都沒有通過一通電話。

  那段往事,也在歲月的喧囂中塵封成歷史,互為對方燦爛的人生里不必著墨的一筆。

  而今天,像是接收到了上帝的判詞,一些塵封的歷史,抖落著灰塵,帶著嗆人的霉味,重新攤到兩人面前。

  池宴就跟高中那會兒對付小混混似的,捏著小模特的手腕,沒有半點因為她是女生就心慈手軟。

  不過這次,他只是額角青筋突起,緊繃的下頜線卻一點點緩和下來,很快就換上一貫漫不經心地態度:「適可而止就行了,再喝下去會出人命。」

  池宴給了小模特台階,她也察言觀色,往下下。

  「那行,就不喝了吧,」她還是給自己找補了些,「不過也不能什麼懲罰都沒有呀。」

  曲思遠說:「那就改大冒險唄。」

  「這個好,」旁邊一個男生激動地拍了下大腿,「就跳一下最近短視頻平台很火的純欲天花板那個舞。」

  這樣一來,不能算是什麼難度也沒有,也避免了小模特第二次刁難林稚晚。

  林稚晚有十幾年芭蕾舞功底,雖然在車禍里腿受過傷,但不是難度很大的舞蹈也都沒有問題。

  「這個行不?」小模特問。

  酒精在身體裡發酵,林稚晚難受得恨不得蜷縮起來,就連嘈雜的電子音樂都聽不清了,自然也不知道小模特在跟她說話。

  可是不回答,這無異於不給小模特面子。

  大家都是出來玩的,雖然陸方霓也不喜歡那個小模特,但也實在沒有必要鬧得特別僵。

  她趕緊推了推林稚晚:「晚晚,晚晚。」

  林稚晚這才如同大夢初醒似的抬起頭:「怎麼了?」

  「叫你跳舞呢。」

  「啊,」她愣了下答道,「成。」

  提出大冒險遊戲的那個男生掏出手機里翻視頻。

  這幾個動作並不難,林稚晚還在跳芭蕾那會兒,連最難劇目《舞姬》也學得飛快,並且在十七歲的年紀就成了劇團的領舞。

  她對著手機將個舞蹈動作拆分了一下,很快就記下來。


  那男生給放了BGM。

  答都答應了,林稚晚也顧不上社恐,站起來把這群人都當成大白菜,跳了起來。

  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裙子,沒有掐腰的設計,很寬鬆,將舞蹈的視覺效果大打折扣。

  饒是這般,依舊能看出她身體很柔,舞蹈功底不錯。

  跳完,幾個男生起鬨,吹了個流氓哨,這幾個姑娘比男的還危險,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倒是池宴,不知道什麼時候點了一支煙,青白的煙霧繚繞下,神色並不清明。

  「晚晚,你舞蹈功底好棒啊,怎麼就突然不跳舞改行學設計了?」婁黛原來跟她不熟,也就不知道這些細微末節。

  林稚晚又喝酒又跳了一段,整個人暈乎乎的,咬了下嘴唇,含糊回答道:「舞伴去移民加拿大,搞攝影去了。」

  她的媽媽趙潤詞畢業於名牌大學的王牌專業,嫁給林文和後還陪他一手建立了新盛體育,可趙潤詞在少女時期,最大的夢想是做一名芭蕾舞演員。

  所以,在林稚晚四歲左右的年紀,就被趙潤詞送去學芭蕾舞,一直跳到十八歲。

  而搭檔江思辰也是自從她來了臨江市就一直合作的,倆人都是繼承著別人的夢想,也同樣在十八歲之後投向自己喜歡的領域。

  在同一個領域互相成就的兩個人選擇了離開彼此的人生,各自發光,還是挺令人唏噓。

  「那還挺可惜的。」有人感慨道。

  煙霧升騰下,倒是只有池宴意味不明地冷嗤了聲。

  只不過空間裡太嘈雜,沒有人聽得到。

  *

  他們散場時,已經接近凌晨一點鐘。

  臨江市的夜生活,終於在繁華下多了幾分闌珊,江面上送來了徐徐清風,令夏夜的尾巴不再煎熬。

  一行人浩浩湯湯走出酒吧,曲思遠跟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一直竄在前面。

  「好久沒玩得這麼開心了,」他說,「要麼過陣子有時間再約一次吧?」

  婁黛是真心愛玩,趕忙問:「什麼時候?去哪?」

  這群少爺小姐都是錦衣玉食里長大的,好東西放在面前也不稀罕,玩不出什麼花樣。

  不過曲思遠是真紈絝子弟,腦子裡變著花都是玩法:「趁夏天,我們坐遊艇出海吧?」

  他說完,江珩他們齊刷刷地看向池宴。

  畢竟,這些人里就池宴有遊艇。

  「拿我討人開心?」池宴態度懶懶的,但也沒生氣,「行吧。」

  婁黛立馬朝池宴豎起大拇指:「池少闊氣。」

  曲思遠更誇張了:「真是我的好哥哥,我要是女人今晚就跟你走。」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惹得小模特又看了池宴好幾眼。

  不過有些人釣不到就是釣不到,她跟另一個豪門少爺走了。

  江珩和陸方霓順路,送她回去。

  人越走越少,最後剩下林稚晚和婁黛和池宴。

  她倆跟池宴住一個小區,沒有不一起走的道理。

  曲思遠囑咐池宴:「倆姑娘坐你車呢,你慢點兒開。」


  這群人里就池宴一口酒沒有喝,不用叫代駕,但他永遠改不了開賽車時的毛病,速度跟飛似的。

  池宴掀起眼皮看他:「用你說?」

  婁黛客氣道:「那就麻煩池少爺載我和晚晚一程了。」

  「不用客氣,」池宴明明是在和婁黛說話,但卻看了林稚晚一眼,「車停那邊兒了,我去開過來。」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你先扶著點她。」

  剛才在室內還沒感覺,此時被冷風一吹,酒勁上頭,林稚晚臉色通紅,光站著都有點兒打晃。

  她平時就不愛說話,這會兒不說話也沒人感覺不對勁,只有池宴發現了。

  婁黛如夢初醒似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趕忙把她扶好。

  「黛黛,一會兒坐車你仔細照顧點兒晚晚啊。」曲思遠語重心長地囑咐:「感覺她要吐了趕緊讓阿宴停車。」

  千萬別吐池宴身上,這人拿車比女人還為重。

  這要是吐上了,池宴可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主,還不得直接個倆人扔馬路上?

  他花一晚上在小仙女心裡建立的暖男形象可不能叫不解風情的表哥毀得一乾二淨。

  婁黛也不想在池宴面前出醜,拍著胸脯保證:「你就放心吧。」

  然而,這保證卻不能作數了。

  婁家爺突然生病進了醫院,事發突然,曲思遠叫車送婁黛過去。

  夜晚的酒吧一條街,車子密密麻麻跟螞蟻似的。

  就算是別人看池宴的車子價值不菲不敢停靠得太近,但找車倒車開過來還是費了一點時間,所以,他再次將車子開回來的時候,就剩林稚晚一個人坐在對面酒吧的石獅子旁邊。

  旁邊還站著酒吧里的酒保,是曲思遠叫出來陪她的。

  林稚晚低著頭,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看著像是要睡著了。

  池宴走過去,居高臨下看了會兒她。

  「林稚晚,」他叫她,聲音輕緩,「走了。」

  林稚晚抬頭看他,沒起身,就一雙偏圓潤的大眼睛遲緩地眨了眨,臉色緋紅,嘴唇也紅。

  是真的喝懵了。

  池宴跟她對視了一會兒,悶悶笑了聲。

  之前不是還有精力對著好多個男生左擁右抱,玩個真心話大冒險還有時間緬懷一下不再合作的男舞伴,現在跟鵪鶉似的乖巧了。

  「走了。」他又重複了次,彎下腰,握住她的手腕。

  她皮膚很冰,手腕細細一圈,捏在手掌里,像是握了一塊玉。

  池宴邁起大步往車子方向走,林稚晚被拽著,也跟著走。

  晚風習習,這幾步路走起來,心情忽的暢快。

  池宴在車子前面停下,後背就被個小腦袋撞了下。

  酒精洗禮下,林稚晚有點兒呆,池宴往駕駛位走,她也跟著走,發現被擋住了,還拿腦袋輕輕撞了下。

  池宴:「……」

  他轉過身,伸出兩根手指抵住她的額頭,避免她二次靠近:「你坐副駕駛。」

  林稚晚還算有點兒意識,反應了會兒,自己慢吞吞地摸索過去。


  池宴吩咐:「系安全帶。」

  林稚晚又乖乖繫上,聽話極了。

  池宴看著巷子口那盞忽明忽滅的路燈,忽地笑了聲,踩著油門,飛快地將車子開出去。

  一路駛出市區,過跨江大橋,駛向江北。

  車子速度起來了,又是敞篷的,夜裡獵獵風聲就在耳邊,林稚晚頭髮被吹得一團亂,酒勁兒一點點兒下去,心思清明了起來。

  「池宴。」林稚晚叫他。

  池宴微微偏頭:「清醒了?」

  「嗯。」

  「有事?」

  林稚晚:「你能把車子停下來嗎?」

  池宴:「?」

  林稚晚認真道:「我想吐。」

  池宴:「……」

  「你最好先憋著點兒。」

  池宴這輩子就沒這麼聽過女人話,迅速地找了地方停了車,還快速下車並幫林稚晚開了車門,催促意味十分明顯。

  旁邊是城市綠化帶。

  林稚晚下車,扶著欄杆,乾嘔了幾下。

  胃裡翻江倒海,但並沒有多少想吐的意思。

  她清醒了不少,捂著胸口說:「我站這兒吹會兒風。」

  池宴仔細觀察了下她的狀態,道:「成。」

  馬路對面有一家24小時的京東便利店,他過去買了一瓶礦泉水給林稚晚。

  林稚晚喝了兩口,禮貌道:「謝謝。」

  酒勁兒過了,又是一副禮貌生疏還帶著點兒矯情的樣子。

  池宴頂討厭她這樣,冷嗤了聲。

  「不是挺能喝麼?」

  倆人在佛羅倫斯那晚,林稚晚最少喝了幾斤的酒。

  林稚晚說:「今天喝得有點兒多。」

  「□□杯,也還行?」池宴先是詢問的語氣,旋即話鋒一轉,臉色微慍,語氣帶點兒諷刺,「啊,我忘了,剛開始還喝那群男的喝了不少。」

  林稚晚:「……」

  有病?

  就允許你別的女生曖昧不清,不允許她跟男生喝酒?

  還只是在酒吧,還沒辦事辦到酒店去呢。

  既然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那就誰也別管誰。

  她回懟:「您也不差,身邊姑娘左擁右抱。」

  「我擁哪個了抱哪個了?」

  林稚晚冷笑一聲:「那個叫什麼CICI的小模特眼睛都要長你身上了。」

  「她看我管我屁事,我逼著她看的?」

  兩人一言一語,氣氛已然有了火藥味,眼看著要吵了起來。

  林稚晚很少有很大的情緒波動,跟人吵架這種事還是第一次,氣得渾身發抖。

  而池宴依舊是那副懶懶的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這種自己失控而對方還在保持理智的行為,令她有些害怕。

  她一手捂住胸口,不舒服極了,可一雙清澈的眼睛照舊不服輸似的看向他。


  兩人一起沉默了起來。

  周圍霓虹閃爍,涼風習習,車子和車子交錯,只有他們安靜地對峙。

  是池宴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沉默。

  池宴本就不痛快,如今被打擾了更是眉頭緊鎖,臉色冰冷。

  不過,他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人,卻沒有發火。

  不僅沒有發火,還接了起來。

  「池宴!!!」電話那頭的姑娘貌似有些不樂意,語氣有點不開心,但依舊有點甜甜的撒嬌感。

  這強調太有辨識度了,是陳依依。

  林稚晚聽出來了,平靜地看著池宴。

  池宴低聲「嗯」了下,聽電話從來不躲閃的人,這次卻有意避開她,轉身往離人遠些的方向走了幾步。

  這通電話打了好長時間。

  林稚晚聽不到依依的聲音,可池宴的說話聲還是紛紛落盡耳朵。

  大概就是,那姑娘跟他敲定了生日宴會的時間地點,又問池宴有沒有給自己準備超級驚喜的禮物,還溝通了下宴會邀請名單——親戚,朋友,還有需要維持人脈的商政名流。

  ——是那種,明目張胆到家裡人都知道的關係。

  不僅家裡人,好友也知道。

  曲思遠不就知道麼?

  林稚晚這才恍然大悟,這姑娘才不是池宴的另一位秘密情人,他們是清清白白受人祝福站在陽光下的情侶。

  而她,明明是先來者,卻即將成為人人喊打的第三者。

  她從未想去傷害另一位同性,可由於她的存在,這姑娘也成為了跟池宴關係里的受害人。

  她也不試圖去怪罪這位毫不知情的姑娘,因為,在這場親密關係里,池宴才是跟她締結契約的那個人,有維護這場關係的責任。

  夜色令池宴的身形模糊了些。

  林稚晚看著,跟記憶里十七八歲的池宴對比。

  個子高了些,身材結實了些。

  完美地完成了從男孩子到男人的蛻變。

  人還是那個人,卻令人看不懂了。

  她知道他年少時有多輕狂多離譜,也不覺得糾結感情上的貞潔有任何意義,明白這份摻雜利益的關係不容仔細推敲。

  然而,她也並不是他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情婦。

  這也完全不是他可以如此肆意傷害那個姑娘的理由。

  從前的池宴,至少,從前林稚晚眼裡的池宴,是玩世不恭但堅守規則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的少年,可以輕狂,但絕對不會有這些骯髒的手段。

  如今的池宴,令她懷疑自己和他締結聯盟選擇合作的選擇,同時也跟吃了餿橘子般,滿腹噁心無處說。

  「陳依依,你不困麼?」池宴語氣有點兒壞,但沒有真的生氣,「趕緊睡覺了,我也就睡了。」

  居然連騙人的本事都用上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池宴掛了電話,朝林稚晚走來。

  站定。

  他本來就不想和她吵架,陳依依的一通電話,至少暫停了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剛剛劍拔弩張的那幾句也趁機翻篇。


  「舒服些沒?」池宴語氣淡淡,「夜裡冷,好些就早點兒回家。」

  林稚晚只感覺喉嚨苦澀,像是有尖銳的針扎著她,帶著細密的疼痛。

  她太想結束這段關係了,她不想往後受到道德的譴責和內心煎熬。

  這段感情,或者說利益往來里,她宛若被逼至懸崖邊,窮途末路。

  計劃尚未開始進行,可規則的制定者,仍是池宴。

  一切不確定的風暴都只會懸在她的胸口,隨時將她撕裂。

  「好些了。」她沉默良久,垂下眸子,聲音寡淡卻堅決:「池宴,我們儘快分開吧。」

  池宴先是滿不在乎地揚了揚眉,意識到林稚晚的認真,臉色慢慢冷峻,修長的手指攥起,指節泛白,嘴唇緊抿著。

  半晌,他冷嗤一聲,態度頗為輕鬆:「林稚晚,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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