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2024-08-25 04:44:18 作者: 岑姜
  第8章

  池宴的聲音不大,像是夾雜著秋日帶著暖意的風,從那個令人心驚的山頂緩緩滾下。Google搜索

  林稚晚垂下頭,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剝著他的手指,眼睛在他手掌上的每條紋路上摩挲。

  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長,骨節分明,乾淨,背上凸起一些青筋,愈發顯得手掌骨幹勁瘦。

  很有少年感的一雙手,曾經專注地握著方向盤,現在心無旁騖地選擇牽著她。

  空氣里一片沉寂,放在床對面桌面上的水壺咕嚕咕嚕響著,鼎沸的水聲激起裊裊向上的水汽。

  水開了。

  林稚晚如夢初醒一般,鬆開池宴,過去倒水。

  水溫太高,她又拿出了一個帶手柄的杯子,把熱水倒進空杯子,再從另外一個杯子裡倒回去,來回折了兩下,水涼了不少。

  她又出門,從購物袋裡翻出來撲熱息痛和布洛芬,按照說明剝出幾粒藥丸,連同水杯一起給池宴。

  池宴看她為了自己忙前忙後,心裡溫暖。

  他皺眉看著擺的藥片,拾起來一把扔在嘴裡,然後接過溫水,咕嚕咕嚕兩聲,喉結迅速蠕動,藥片囫圇咽了下去。

  然後眉毛皺得更嚴重了。

  就好像,這麼大個人了,居然會嫌棄藥片很苦。

  林稚晚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池宴睇了她一眼,翻身,沒說話。

  見他精力厭厭,林稚晚不自覺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半跪在床上,扒拉他:「你怕苦啊?」

  池宴根本不搭茬。

  她緊追不捨:「你怎麼跟小孩兒一樣,吃點兒苦頭不理人呢?」

  池宴回頭白了她一眼,滿臉都是「忍」字。

  「可是咱家奶酪吃驅蟲藥都不會耍小脾氣耶。」

  池宴:「……」

  說別的也就忍了,但是把他跟一隻破狗做比較,這忍不了。

  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似乎在醞釀什麼情緒。

  見他有了表情,林稚晚感覺達到目標,正準備離開,下一秒,只感覺肩胛上多了一道力量。

  下一秒,天旋地轉,「砰——」一聲,她整個人摔在床上,而池宴,正跨坐在她腿上。

  跨坐。

  這個姿勢有點兒色情。

  偏偏他還緩緩俯下身,握住她的雙手給別在頭頂。

  林稚晚掙扎了兩下,沒掙開,反倒是給自己手腕弄出一圈通紅。

  「你不是感冒了麼?」林稚晚無語,「還這麼有力氣!」

  池宴拍了拍她的臉蛋,嘴角勾起點壞笑:「是生病了,不過……」他偏頭,在她耳邊兒輕聲說:「上你的力氣還是有。」

  林稚晚:「……」

  救命。

  是她剛才太過天真太過放肆了。

  畢竟老虎生病了也是病老虎,不能一瞬間變成貓。

  她剛才的行為,屬於拔了老虎鬍子……?


  不過大丈夫能屈能伸,她立馬乖乖賠笑:「好哥哥,你饒了我。」

  乖的不得了。

  「饒了你也行,」池宴眼皮耷拉著,語調漫不經心的,「可是藥太苦。」

  「那我給你去買糖果!」

  林稚晚找到由頭,撲棱著要起來,小心翼翼地等待池宴的回答。

  池宴照舊沒有掀起眼皮,就是眼淚滑出眼眶有點兒可憐人的模樣和現在的氣勢有點兒格格不入。

  就在林稚晚思考要不要再換個理由的時候,他淡淡地鬆開手掌,從她身上下來,坐到床面。

  林稚晚立馬手腳並用,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就是還沒坐穩,就看池宴將身子探過來。

  她還沒搞懂狀況呢,嘴唇上就貼上了軟軟的、溫熱的物體。

  池宴動作很輕柔得吻了她。

  在感冒,他怕傳染給她,因此這個動作只是淺嘗則止。

  明明前個瞬間舒服到林稚晚毛孔張開,甚至開始渴望之後,就戛然而止了。

  林稚晚:「……」

  她被自己腦補的內容搞得臉紅,一雙含水的眼睛看著他。

  池宴眉毛一揚,跟妖精一般蠱惑,聲音沙啞:「藥是苦的,你是甜的。」

  林稚晚:「……」

  她心臟砰砰砰,小鹿開始亂撞。

  這狗東西絕對是狗里最會撩的一個,三言兩語就能令她心動。

  林稚晚紅著臉,給他蓋好被子,小聲囑咐著:「你先睡一覺。」

  藥勁上來,池宴確實有點兒眼皮子打架,「嗯」了一聲。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六點鐘。

  外面華燈初上,室內很黑。

  池宴發了汗,現在已經退燒,就是嗓子有些啞。

  房間內靜悄悄的,林稚晚不知道去了哪裡。

  「晚晚。」他喚了聲,沒有人回答。

  池宴起身,走出房間。

  林稚晚正在院內的小廚房做晚飯。

  這裡的廚衛設施不比吾悅江瀾,是煤氣罐,上面放著一個小鍋,裡面咕嚕咕嚕煨著東西,只有窗框上有個小燈泡,瓦數很低,光線昏暗。

  她還在切菜,一般切菜一邊看著鍋。

  動作不太熟練,因此無端有點兒虔誠和小心翼翼。

  這是這位大小姐人生第一次走進廚房這種地方,親自下廚做飯。

  「晚晚。」池宴站在她身後,又叫了她一聲。

  這次林稚晚聽到了,立馬回應:「哎。」

  可是沒回頭,專心跟手裡的東西抗衡到底。

  「嘛呢你。」

  林稚晚說:「在做飯。」

  「你會做飯?」池宴不可置信。

  她也不託大,直接承認:「不太會按照食譜做的,可能不太好。」

  這些設備古老,池宴看著都陌生,又不如吾悅江瀾的智能,他怕她手生,不小心傷到她。


  大步走過去,接過她手裡的菜刀,砧板上放著整隻雞,比較難處理,他也比劃了兩下才知道從何下手。

  「怎麼還想著進廚房了。」他問。

  林稚晚說:「想讓你起床就能吃到熱熱的晚飯呀。」

  她語氣大方,沒有絲毫遮掩,把對他的關愛都寫在了臉上。

  池宴說:「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開心了。」

  林稚晚把頭探到他面前,眨巴大眼睛,十分認真地說:「那我把飯菜端到你面前,你不就會更開心了?」

  像是小學生第一次拿到第一名著急炫耀求表揚的樣子。

  「嗯,」池宴滿足她的小小虛榮心,「很開心。」

  得到肯定回答,林稚晚立馬像小孔雀開屏似的竄到他另一邊兒,掀開鍋蓋,指了指裡面的粥:「這個絕對沒有做毀!」

  白粥加了雞肉丁,沒怎麼放鹽,難吃的可能性很低。

  就是做的有點兒多,她第一次做飯,掌握不好劑量。

  池宴一直誇她:「這麼棒?」

  林稚晚哼唧一聲。

  最後他們沒有燉整隻雞。

  就吃了些小菜配白粥,林稚晚口味素來清淡,池宴生病也不能吃辛辣食物,竟然也覺得無比爽口。

  他們在院子裡支起一張桌子,擺了幾個小板凳,簡單對付一頓。

  可又覺得無比滿足。

  頭頂的燈光昏昏黃黃,還有蚊子在耳邊嗡嗡叫。

  吃過晚飯,林稚晚摸了摸肚皮,耍賴:「我做飯,你刷碗。」

  池宴不和她計較,乖乖去刷碗。

  再晚一會兒,他們出門買了些新鮮水果。

  沿街有一排小商販,價格很低,林稚晚裝了幾顆新鮮的水蜜桃,還有半個大西瓜,回家跟池宴一邊看電視上的無聊綜藝,一邊吃水果。

  沒有人聊工作,沒有動不動幾個億的股份和高定珠寶。

  他們跟所有夫妻一樣,卻安於沉溺在這世間。

  兩人在閔州待了三天,再回到臨江的時候,池宴感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剛下飛機,就被消息敏捷的陳平錦帶回池家老宅。

  陳平錦對兩人的態度可謂是天差地別。

  午餐標準都是按照林稚晚口味制定的,還噓寒問暖,這陣子參加高級珠寶展覽,還給她買了一些小禮物回來。

  對待池宴,就跟看不見似的。

  池宴跟她說話:「媽。」

  陳平錦抱著蛋撻轉個身,摸著蛋撻的狗頭,叫著:「乖兒砸。」

  「……」池宴繼續叫,「媽,有個重點我得提醒你一下。」

  陳平錦掀起眼皮,冷颼颼地說:「抓緊時間。」

  池宴指了指綠茶狗:「這玩意是晚晚兒子,四捨五入也就是我兒子,您孫子。」

  意識到矛頭是對著自己,蛋撻這位幾十斤的寶寶趴在奶奶腿上哼唧了幾聲。

  陳平錦立馬態度不悅:「我想叫他兒子就叫兒子,想叫孫子就叫孫子。」


  「當我兒子怎麼了?我跟晚晚平輩怎麼了?」

  「……」

  這一排排比加反問的句式徹底給池宴整無話可說了,他舉雙手投向,道:「隨便你。」

  結果這態度更是惹惱陳平錦,她又說:「以後這就是我大兒子,你見面要叫蛋撻哥。」

  池宴:「……」

  蛋撻在紐約的時候主修察言觀色、狗仗人勢、牆頭草隨風倒等一系列課程,在奶奶的庇佑下,對待老爹也是毫不客氣。

  聽聞在家升了輩分,立馬趾高氣昂地朝池宴汪汪了兩聲。

  池宴:「……」

  人不如狗了。

  他說,從今天開始就跟池家斷絕關係,以後林稚晚是他們親閨女,他是上門女婿。

  還挺會給自己找補。

  /

  在臨江又待了幾天,撫平陳平錦這位太皇太后的心情,池宴和林稚晚坐上去倫敦的飛機。

  仔細想想,兩人都有遺憾。

  明明處在同一個城市,卻硬生生錯過了兩年。

  他們是下午登機的,臨江還是晴空萬里,但機艙里光線昏暗,大抵是製造夜晚環境,方便倒時差。

  林稚晚跟池宴上了飛機,沒說話,分別開始看書。

  他們都有在飛機上看書的習慣,閱讀速度也很快,一趟航程大概可以看完一本書。

  幾個小時的航程,林稚晚一半時間看書,一半時間帶起眼罩,開始睡覺。

  醒來是因為感覺到飛機下降,耳膜感覺到陣痛,她摘了眼罩,往外面看了眼。

  在天上,沒有什麼參照物,可還是能感受到飛機沒有繼續飛或者下降的趨勢。

  「空中管制,大概還得盤旋一會兒。」池宴說。

  林稚晚最討厭這個環節了,耳膜痛還噁心,低聲罵了一聲。

  池宴拍了拍肩膀,示意自己靠過來。

  雖然倚靠不能減輕痛感,但至少會令她不那麼煩躁。

  林稚晚靠了上去。

  池宴身上的香水味道鑽進鼻尖,是苦澀的焚香質感,厚重,清苦,又莫名地踏實。

  機艙里大部分人都醒了,林稚晚小聲跟池宴聊天:「希思羅機場最討厭了,總是空中管制,我還在倫時讀書那會兒,最討厭坐降落在這兒的航班了。」

  池宴問:「你常坐麼?」

  「差不多,幾乎每次從臨江回來都是。」

  池宴沉默了下。

  其實他很多時候,也是乘坐到希斯羅機場的航班,每天從臨江到倫敦的航線並不多,留學生假期時間也基本一致,兩人居然從未偶遇過。

  飛機劇烈顛簸了下,然後開始緩緩降落,穿破雲層,逐漸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建築整齊排列,倫敦街道上車流滾滾,泰晤士河繞著倫敦城,倫敦眼緩緩轉動。

  都是曾經熟悉的城市。

  工作室建立之後,林稚晚每年都會因為工作多次前往歐洲各國,但這次池宴在身邊,她頭一次生出宿命輪迴之感。

  飛機俯衝向跑道,最後平穩降落。


  地中海氣候下的十月,氣候宜人,他們從機場出來時正是上午九點多,外面陽光萬里,但天氣預報上說十點有雨。

  他們在倫敦很久,知曉這座城市的天氣預報之重要,不敢耽擱,抓緊時間去提前預定的酒店放行李。

  林稚晚是不能讓自己受到一點兒委屈的嬌嬌公主,兩人一路上都是打的士的。

  到了酒店,兩人都是先洗了澡,吃了酒店的餐廳,身體的疲憊感消退一些,才商量著去哪裡。

  「要回母校看看嗎?」池宴問。

  這會兒的林稚晚正小口咬著法頌,胡亂應道:「我的麼?」

  池宴點頭:「嗯。」

  倫敦時裝學院,現代時裝設計的搖籃,是在四大時裝周都能擁有單獨part的藝術聖地。

  林稚晚算是亞裔中的佼佼者,成功取得實習機會並在實習單位就業,縱使很多同學如今也任職各大品牌,但林稚晚很難有跟母校榮辱與共之感。

  她沒有很想回,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去東校區吧?」

  這裡有SpitalfieldsMarket,會看到一些很有巧思的東西。

  兩人又在酒店磨蹭了會兒,下樓。

  林稚晚突發奇想要坐地鐵,兩人往地鐵站走,走到一半,天空中飄過烏雲。

  「要下雨,我們快點兒。」池宴說。

  話音剛落,密密麻麻的雨點從天上飛降落。

  路上行人冷漠,或撐傘,或行色匆匆。

  林稚晚有點兒懵,好在池宴脫掉外套,罩在兩人頭頂,朝著不遠處的咖啡廳跑去。

  十月雨落在身上,冰涼。

  林稚晚臉上沾了雨水,剛畫好的精緻妝容都有些大打折扣。

  兩人在屋檐下對視,又一起笑出聲來。

  太慘了,剛到倫敦就被天氣教育。

  「林稚晚,你讀書的時候也是見了雨就愣住嗎?」池宴笑她。

  「才不是呢,」林稚晚用手理了理頭髮,「我出門會帶傘的。」

  池宴聳了聳肩膀:「我一向記不住。」

  不僅在倫敦記不住,回了臨江,梅雨季也總是忘記帶傘。

  「所以呀,」林稚晚揚了揚眉毛,聲音傲嬌,「以後你需要跟在我身後,才會有人給撐傘。」

  池宴鄭重其事地點頭。

  沒一會兒,雨停。

  兩人有驚無險地走到地鐵站,坐地鐵。

  在倫敦東區的SpitalfieldsMarket是一座存在了將近四個世紀的古老的紅磚建築,它很傳統,規規矩矩地販賣著小吃,和一些具有巧思的用品,不少時裝學院的學生也回來擺攤。

  今天是周日,裡面熱鬧得很。

  小姑娘總是對小玩意有興趣,林稚晚牽著池宴,沿路看著每個小攤位。

  有喜歡的,就叫池宴付錢。

  「我原來還在這裡擺過攤。」林稚晚說。

  池宴語氣里沒有驚訝,淡淡反問:「怎麼?」


  「我室友錢包被偷,不好意思問家裡要錢,要擺攤賺生活費。」林稚晚回憶了下,立馬搖頭,「不過她做的東西都太醜了。」

  「結果呢?」

  「結果,這群老外的審美跟我有差異,賣的異常火爆。」

  見她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池宴笑得肩胛聳動。

  看夠玩的,兩人要去吃點兒東西。

  突然,林稚晚手機響起來,她示意池宴先去長凳那裡等她,她找個僻靜的地方接電話。

  是工作室的一些事情,不難處理,林稚晚交代了兩句,再回頭。

  猛然愣住。

  池宴站在poppie’s窗口外,手裡拿著一份薑汁茶,poppie’s的燈牌灑下的光芒盡數落在他的身上。

  今天他沒有入鄉隨俗穿得紳士些,只是簡單的白色襯衫,水藍色牛仔褲,下面是一雙板鞋,帶了很有小心思的腕錶。

  大抵是怕她走遠,這裡人又來往的厲害,因此池宴一直將目光放在人潮,保持著搜索的姿勢。

  記憶一瞬間被拉回許多年前。

  那天也周末,室友說幹完這票就鳴鼓收兵,再也不出來干擺攤這事兒,OldSpitalfieldsMarket內,人來人往,呼吸都跟著滯重。

  「Jovian那裡是不是有個亞裔帥哥在看你?」

  林稚晚幫忙擺攤,累得不可開交,就聽到室友拿自己開涮,她沒抬頭,直接回答:「怎麼可能。」

  「哎,我是說真的,真的很帥,穿白襯衫,臉很立體……」室友在給她描摹那個帥哥,沉默了聲,欣喜道,「眼睛居然是琥珀色,混血麼?」

  琥珀色的眸子。

  像是刻進骨血里的某種印象,林稚晚抬頭,四處搜尋,在一群金髮碧眼的百人里,只看到一片白色襯衫的衣角。

  只一眼,她只注意到那人高瘦,再想細看,只剩飄飄的空氣,以及垃圾桶上,矗立的一杯薑汁果茶。

  無數過往和現實在此處重疊。

  林稚晚近乎欣喜地跑回池宴身旁,對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讀書那會兒,你來找過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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